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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畔空地上,钟迟迟闭目起舞,谨慎地调动体内不多的巫力。
山谷中静寂空旷,铃声响起后,仿佛隔绝了所有杂音。
她此时巫力低微,需得借助巫舞才能完成招魂术。
随着身形舞动,足尖在地面画出笔笔符文——
突然,一声清啸破空,打碎了巫铃声圈出的巫术秘境。
好不容易聚起的巫力一散,钟迟迟一时无力,瘫坐在了地上。
无星无月的夜里,山间一片漆黑,对普通人来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钟迟迟倒是不至于,只是失去巫力后,她的五感比从前弱一些,人到了跟前,才模模糊糊看到白色的身影。
看着倒像她招魂成功了似的……
“刚得巫力,就想作招魂术,简直胡闹!”杨月眠语声冷怒,“你知不知道,你能招它,它也能招你!”
钟迟迟知道自己冲动了,低头默默,不敢争辩。
僵持了片刻,杨月眠缓了语气,问道:“你要招谁的魂?”
“一个朋友……”她低低地说,“两年前离开庸山后,在金州认识的……”
“乔渔?”他问
钟迟迟惊讶抬头,笑道:“你倒是记得他的名字!”
“招他做什么?”
钟迟迟蓦然失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不知道……”
她只是突然想起招魂术,突然想起乔渔,也没多想,就冲动地这么做了。
“死了多久?”杨月眠又问。
钟迟迟迷惑地抬头看他,什么也看不清。
她仔细想了想,道:“快三个月了。”
“三个月,未必招得回。”他道。
钟迟迟当然知道,人死魂消,过了七七,一般情况下,都招不回了,除非死魂有什么未了的执念。
乔渔并不像有执念的人。
就算有,也不会落在她身上。
她就是,随便试试……
“想试,就试吧。”杨月眠说。
钟迟迟愣愣地看着他。
他走近了两步,道:“有什么想问他的?”
钟迟迟有些不敢置信:“你……”
“不一定能找到。”他又说了一句。
钟迟迟跳了起来,抓住他的手臂,又惊又喜:“你真的要……真的帮我?”
他没有回答。
钟迟迟按下激动的情绪,道:“我也没什么要问他的……还是问问他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怎么这么久还没去转世……”
杨月眠静静地听完,道:“站着别动。”
语罢,竹杖点出——
刹那间,钟迟迟感觉脚下如有风生云起。
她很少见杨月眠这样毫无保留的巫术,因此,就算知道他巫力高深,却并不知高深到什么程度。
此刻才知,就算在她鼎盛时,以巫舞行招魂术,也比不得他竹杖画符的效果。
追魂阵!
以人追魂!
钟迟迟布过两次追魂阵,还是第一次自己站在阵眼上。
眼前昏暗不清,看不出,听不到,也摸不着,只是隐隐绰绰的一种感觉,一种被剥离的感觉,从她体内剥离出一丝不知什么名堂的东西,盘旋几圈,悠悠荡荡离开。
杨月眠就站在她身旁,随着那一丝东西的离开,转向西面。
“还在。”他轻声道。
钟迟迟蓦然落泪。
还在……
乔渔还在……
他有牵挂,有执念,他徘徊人间不去。
那个生前万事不挂心的单纯少年,却在死后,被执念捆绑在身死的异乡,无知无觉游荡了三个月。
“我没能救到他……”她低声微哑。
杨月眠转头看了她一眼,竹杖点地,在追魂阵的基础上,又开始画起符文。
钟迟迟困惑地辨认了下,发现他画的还是追魂阵的符文。
“重描阵图,可以令阵法效果叠加,增快追魂速度。”他淡淡道。
这点钟迟迟学过,只是从来没用过。
因为画一次阵图已经把巫力耗得差不多了,哪里还有余力在原来的基础上重新描一遍?虽然她记性不错,可要纹丝不差地重描一遍,也是很吃力的。
杨月眠果然是个妖怪……
他描第三遍的时候,突然竹杖一丢,双手凌空画符——
招魂术!
“定神!”他低声道。
钟迟迟忙闭上眼,收敛心神,顿觉丝丝寒意漫近。
杨月眠招魂的速度,比起当初她替崔文姬招魂,不知快了多少倍。
澧州距离吐蕃这么远的距离,两个时辰找到死魂,再两个时辰——
一个呼吸的差别,庸山由春转冬。
他来了!
单薄的春衫完全抵不桩意的入侵,好在她刚刚领略过碧寒潭的温度,死魂又被杨月眠拦在数步之外,比崔文姬那次竟然还好一些。
钟迟迟咬紧牙关,悄悄在掌心画着灵知符。
她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她想试试!
乔乔、乔乔——
她一边在心中呼唤,一边用冻僵的手指哆嗦着画出符文。
最后一笔狠狠切下——
突然,寒意散去。
散得很快,就如来时那样快。
钟迟迟慌忙睁眼,只见杨月眠低头用竹杖在地面轻扫,拂去阵法,他背后晓光轻盈,正破云而出。
天亮了……
察觉到她睁眼,杨月眠抬起头,蹙眉微怒:“失了巫力,便连自知之明也丢了?若不是我及时遣开死魂,你可知什么后果?”
钟迟迟哆哆嗦嗦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以她现在的水平,强行与死魂交流,很有可能会被阴气吞噬。
可不是有他在吗?
“他说什么了?”钟迟迟声音发颤地问道。
杨月眠没有回答,一步到了她身前,单手将她提起,再一步迈出,风声灌耳,去如疾电。
虽然钟迟迟自己经常这么提着人走,但是会这么提着她走的,还只有杨月眠一个。
以往也就是提着她在山谷内走动,例如从山顶跳到山下寒潭边,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这次却足足走了一刻钟。
钟迟迟缓过神来,正要挣扎着下来,猝不及防被人抛了出去。
“扑通!”落入水中。
刚被阴气冻僵的身子,骤然遭遇天差地别的热度,烫得她尖叫着从水里窜了出来,落在软绵绵的草地上,怔愣片刻,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要么冻死她,要么烫死她。
他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