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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定时分,我从昏睡中醒转。
稍稍进了些汤水,见我有了些生气,唤雪多时悬心才落定下来。
“主子想用点什么?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做。”
“不用。扶我起来。”
躺久了,身子反而觉得不舒服。
上了软褥子,靠在榻边,我一口闷气终于得以舒缓。
揉揉发疼的眉心,一招自损八百,也得看看收效如何。
“皇上在芳华苑逗留了多久?”
“一个时辰前还在。若不是昭德殿那边来人一催再催说有紧急军务,恐怕皇上脚都不会挪一下地守着主子。”
慕容曜竟荒废了一整天朝务,寸步不离地守着我?虽然效果比预期中的还要好,可此时我心里却没那种雀跃之喜。
“主子,需要派人去昭德殿那边支会一声吗?”
“不必,想来这事儿已在后宫中传得人尽皆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该收敛的还得收敛些,不可操之过急。”
细想了下,我又叮嘱到唤雪。
“我清醒的事儿,眼下只有你一人知道。吩咐下去,这两天,任何外人不得踏入我的金缕阁半步;若有人问起,就说是皇上的旨意。”
唤雪惊:“可皇上那边并未传下口谕。”
“现在是没有,可不代表一会儿没有。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做,其他的,我会处理妥当,不会让人挑出刺头来。”
若我没估摸错,一会儿,我就能清醒地见到慕容曜。
一个门禁,有何难。
“玉琼院那边有什么动静?”
唤雪道:“玉荣惠和那送锦盒的宫人,下午就被羽林卫请到芳华苑,皇上亲自审问了番。可玉荣惠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皇上盛怒,当场让人把那宫人杖毙。”
“替死鬼的替死鬼,一点都不意外。”
之所以赏那宫人金子,我早就料到玉荣惠有这一手,权且做个善事,给这宫人当做身后安家费。
“主子您冒了这么大风险,欲惩戒玉荣惠背后的荣妃娘娘,难道就这般不了了之?看得出,皇上对美人您情根深种,若这事儿您开口,未必--”
“未必什么?”
没等唤雪犹豫下去,我打断到。
“这后宫中,人心间谁向着谁,谁攀附着谁,难道你以为皇上真瞧不明白?若皇上真要查,也不会当着玉荣惠的面,把那替死鬼杖毙。说到底,没有确凿的证据前,皇上多少还是要为宋家留些脸面。”
唤雪半懂半疑:“可侯爷那边,不是还盼着主子您多辅佐荣妃娘娘吗?”
“此一时彼一时。”
面对唤雪的质问,我冷笑在唇。
“当初送我进宫,外祖父的确盼着我和宋小钰姐妹齐心,共讨圣心;可出了这档子事,想必外祖父也明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金华殿中那位的心已经掌控不住。外祖父要的,是一个能为宋家保住荣华富贵的内应,而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绊脚石。”
我拢拢颈边纱衣,继续说到。
“宋小钰在后宫这几年风光日子,全仰仗宋家将门光环庇护。如今她公然悖逆外祖父属意,与我处处作对,若再不有所收敛,想来她的好日子也没几天了。”
唤雪起扇送凉:“以美人的才智聪慧,要斗倒荣妃成为侯爷的倚重之人,只是时间问题。”
“区区一个荣妃,我根本没放在眼里。我既然进了这北燕皇宫,就不会鼠目寸光地盯着个妃位;我要的是,这北燕皇后之位。”
这点上,我自始至终很清楚。
得不到这北燕后位,我李家血仇得报今生无望!
我问道:“对了,先前让你查的细作之事,进展如何?”
“回美人,一切安排妥当,就等那细作自投罗网。”
外面有群财狼虎豹盯着,我这芳华苑内,也藏着蜇人的毒蝎;这后宫日子,过着还真不乏味。
我慎重提醒:“眼下也是个机会,你暗中联络玄冥,让他尽量放松我这芳华苑的防备;这样,鱼儿才会更快上钩。”
“是。”
“你也前后折腾了近一天,下去休息吧。”
“可美人--”
言词间,唤雪似乎不怎么放心。
我摇摇:“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有什么不便会宣你来。去吧。”
“好,奴婢就侯在金缕阁外,美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唤奴婢。”
唤雪的执拗我不想去强求,点点头,随她去了。
人走后,金缕阁中突然出奇的安静。
我转过头,望着对面窗棂间撒了一地的月光,看着看着,就恍恍入了神。
也不知这样呆看了多久,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探来,用暖暖的怀抱替我挡住夜凉如水。
懵懵间,正欲转过头,我脸颊却抵在另一张略带扎人感的脸上。
背后之人怀住我的腰身,一点一点朝自己怀里收紧,霸道中又带着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弄碎了般。
他身上陌生而醒脑的龙涎香,直提醒着我作为一个后宫女人,必须拿出自己所有的热情和手段,去讨取这位九五至尊的欢心。
可我,就像个毫无生气的布偶,呆缩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我该拿你怎么办?”
许久,这静谧的金缕阁中,响起一声哀怨而惆怅的幽述。
慕容曜紧缩在我颈窝边,时不时地摩挲着我颈间光洁的肌肤,一种难以言喻的煎熬感在我心中蔓延开,逼得我不得不开口。
“皇上你是真龙天子,整个北燕后宫的天,不该问贱妾这样的问题。”
“可面对你,突然之间,我有些厌弃这帝王身份。若你我都是寻常人家儿女,你不是身负血仇的李淳元,我不是北燕忍辱负重的皇帝,我们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算计和隔阂;在一起,也会过得开心得多。”
“没有这种可能。”
我生硬地回应到。
“我李淳元,终是大历冤臣李书云的长女,北燕金刀侯的外孙女,而我的夫婿,只能是北燕至高无上的君王,没他选。”
“对啊,我慕容曜若不是北燕皇帝,你怕是根本不会看我一眼。你进宫整整一个月,我天天都在盼,天天都在忍,异想天开着,我只要忍着不见你,刻意冷落你一阵,你就会对我心软。可我还是错了,这衬诞从头至尾,都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一个人在自作自受。”
交抵在一处的脸庞,忽然有股湿湿黏黏的滚烫在蔓延,令我的心倏然一颤。
“对不起,淳元,是我没保护好你。”
而慕容曜最后一句,让我背脊不住地发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