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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守神态亲和,又以伯父自居,待人颇有冬末暖阳,春风化雨之气,看到张博相貌堂堂,知书达理,便不自觉开始考校起了张博功课。
而自穿越后,张博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夫去攻读那些前世只能沉在图书馆底无人问津的经史子集,世间道理大多相通,虽然不是地球中土,但文风经典却相差不多。
凭着灵躯赋予的超卓记忆,和修炼之后的敏锐神魂,纵使郡守的考校越来越难,甚至古拙生僻,张博也能侃侃而谈,对答如流。
加之前世网络繁华,十数亿人口畅所欲言,种种奇特观念熏陶,同样的问题,张博甚至能从多个方面回答而各有道理,细细思之,甚至各成一派,自成一家。
每每听到精妙之处,郡守往往忍不作节赞叹,又想到如此青年才俊,虽为陈家弟子,长于临川,但如今已然归来,身为一郡父母,还有什么比看着自己辖下又多出一位俊杰来的高兴呢?
正欲再问问这文武双全的子侄前程之事,一道穿堂风飘然吹过,清凉风中,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清香。郡守眼睛一亮,抽抽鼻子,大笑道:“好茶来了。”
黄姓师爷捧着一个木质托盘出现在门前,托盘上有一个巴掌大的小巧茶壶,洁白的壶身釉色明亮,质地细腻,这上等的白瓷茶壶边放着两个同样色泽的精细茶碗,跨过门槛,黄师爷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香味愈发明显清晰。
黄师爷将托盘放在张博对面的桌子上,先端起一杯递给了迫不及待中又有些嫌弃,就好像年少的初哥遇见青涩的少女,满怀激动又嫌弃对方太平,神态十分复杂的郡守。
等到郡守接过,又拿起另一杯递给张博,张博站起来,双手接过,礼貌的举动赢得了郡守和黄师爷赞赏。
重新坐下,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碗,澄澈清亮的淡黄色茶水在洁白的瓷碗映衬下更加鲜亮,浓郁的香气随着热气蒸腾而出,直入心脾,闻之心旷神怡。
郡守的声调有些怪异,道:“贤侄,这黄芽凉了可就失了韵味,伯父就不客气了。”
说着,郡守眼睛一闭,嘴巴一仰,如喝毒药一般,一仰手将一碗清香扑鼻的黄芽倒进嘴里,成熟儒雅的脸顿时挤成一团,五官失色,过了足有半晌功夫,才慢慢舒展开来,发出幸福的长叹。
郡守的面色并没有出乎张博的意料,这临川郡的黄芽,入口堪称世间极苦,简直比那黄莲还要苦上十倍,但当苦味散尽,自腹中升起的一股清香甘甜,便足以让人面色扭曲满怀期待与拒绝的饮下第二杯、第三杯……
如此极品,自然价值连城,价比黄金,若在地球,以张博当时的资产,闻一口都觉得奢侈,但如今这按克算钱的极品好茶就这么大方的放在张博手上,甚至还有一两茶叶等着他打包带走,这等好事,张博犹豫了……
天杀的灵躯!
张博心中有些悲愤,这高纯度灵气炼成的躯体真是让他又爱又恨,张博看了一下眼前,郡守已经从那舒爽的神态中回过神,此刻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黄师爷也面带微笑,似乎在鼓励他。
回到神庭一定要学一个能虚空藏物的法术!
张博心中悲愤,暗自下定决心,心一横,一碗清香扑鼻的茶水就已入了口,顿时,一股闻之欲呕好像腌渍过的塑料味填满了整个口腔,那味道……张博俊朗的五官扭曲的不成人样,面色发黄,好似大病一样。
看着张博这幅窘态,郡守乐得哈哈大笑,又叹惜道:“哎,这黄芽的滋味,真是让人又恨又爱,若是没有最后这清香,不过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枯枝烂叶,加上清香,却成了千金难求的茶中极品。唉,要是这苦味少点就好了。”转而又吩咐师爷添了一杯。
张博脸色发黄,若不是灵躯本是灵气,他怕不是连胆汁都得吐出来,一口提神黄芽下肚,就如鹤顶红入腹,病恹恹的,听到郡守感叹,欲哭无泪,打起精神应道:“黄芽之所以受人追捧,乃是先苦后甜,恰似人之一生,若是苦味少了,纵然更易入口,却失之神韵了。”
“也是。”郡守说着,屏佐吸,又灌下一杯,儒雅的五官复又凝成一团,看的张博感同身受,望之切切。在心中告诉自己,回到神庭一定要第一时间去学虚空藏物的法术,又看着黄师爷满面笑容掂起白瓷壶走过来,张博脸都绿了,连忙起身拒绝。
黄师爷笑着退了下去,郡守已经回过神来,满嘴的清香,笑道:“呵呵呵呵,看来就算是临川郡长大的人,也适应不了这黄芽的口感啊!”
张博回道:“毕竟世人都是喜甜不喜苦,这黄芽的苦又天下少见,就算在临川,喜欢喝黄芽的人也是不多的。”
“你这小子,倒是个没口福的。之前说把那一两黄芽送你,这两口下肚,满腹清香,却突然有点舍不得了!你小子既然没口福,罢罢罢,我就食言一回,这黄芽啊,不送了!”郡守抚着长髯,笑道:“老黄啊,把那黄芽收好了,下次咱俩喝。”
郡守言语风趣,话里话外透着亲近,张博非但不觉得郡守食言而肥,反而觉得郡守果真是拿自己当子侄辈看待,不是外人。
虽然这身份是假冒的,但心里却也有些温暖,笑道:“那我可得感谢伯父免了小侄这番遭罪了。”
郡守闻言莞尔,只觉这个侄子落落大方,心里更是欢喜几分,伸出右手虚点几下“你啊……没福气……”,
黄师爷收拾着茶壶茶碗,插话调笑道:“今天公子不把这黄芽带走,我恐怕明天老爷就把它束之高阁,敬谢不敏喽!”
“哎,你这老黄……”郡守假意生气,却终究伪装不住,笑呵呵的。
黄师爷收拾完毕,退了下去,郡守话锋一转,半是提点半是关怀,语重心长道:
“陈博啊,你文武双全,本领高强,我心里甚是欢喜。你称我一声伯父,我便得提点照应,不能让你一不小心行错差池,如早晨祈福庙那等莽撞事,以后可不能再犯了。”
张博正要答话,却被郡守打断,就听郡守又道:“我知你武艺高强,一身本事远胜常人,但那祈福庙可是真正有道行会法术的妖精啊!那庙里会法术的不知凡几,又曾经都是地痞无赖,最爱记仇,你刚从临川回来,声明不显又有侠义心肠难免会被宵小盯上,我知你有神将庇佑,一般妖怪不能近身,但神将也不是万能的,若有个闪失,又如何是好?”
“你文武双全,学识渊博,先来我这府里做个幕僚,有我照应,又有你陈家后盾,当能做出一番事业,十数年后,焉知不能坐上这郡守之位,届时风云相助,岂不快哉?”
也是难得见到一位文武双全的俊杰之才,这番了解,张博人品武功样样俱佳,郡守膝下又无子嗣,不知不觉间便将张博以真正子侄看待,甚至真正为张博考虑起来。
张博几次想出口说话,却没想到郡守越说越高兴,竟已开始谋划细节,好不容易瞅出空子,张博连忙打断,重新提起祈福庙的事,道:“伯父,那祈福庙不过一狐妖诈称神明,麾下又是一群地痞无赖,此等藏污纳垢之所,非是百姓之福,您明知如此,为何不责令狐妖关庙退去,反而出面做保?”
“需知人妖两立,那狐妖无缘无故显灵立庙,自言庇护人间,这其中必有阴谋!如今城中百姓已有半数信奉了它,若不将其早早驱赶,恐怕将来必生大祸啊!”
张博痛陈利弊的劝解,却并没得到郡守的赞同,对这狐妖的事,郡守似乎也不想多谈,只是摆手淡淡道:“那祈福庙牵涉甚广,错综复杂,你还年轻,便不要理会它了。”
“伯父。”张博反驳道:“天下苦妖久矣!各地各郡无不畏妖如虎,百般提防尚且觉得不够,伯父却任由那狐妖裹挟百姓信仰,岂不是开门揖盗!”
“够了!”郡守脸上愤怒之色一闪而过,旋即又强压下来,道:“天下苦妖,乃是妖族为恶太甚,若那妖族皆如那狐妖一般,以自身法术为百姓造福,你看着天下还会苦妖么?只要那狐妖不起妄心,我保它安然立庙又有何妨?不说狐妖,若是虎妖兔妖猫妖狗妖,只要能为百姓谋福,让乳川郡安居乐业,让它们通通立庙又有何妨!”
“伯父,此乃……”张博正要继续劝告,就被郡守不耐烦的打断,道:“不用再说了,我是一郡父母官,只要能为百姓带来切切实实的福祉,人妖之分在我这里并不通用,你还年轻,阅历尚浅,其中缘由,等你历练几年就明白了。好了,此事不要再提。”
郡守又看看门外天色,道:“不知不觉竟然到了中午了,你昨日刚回来,今早我又把你叫到我这,你再在我这待下去,估计陈启那老二得上我这要人了,你且先去吧,待我和陈启商量一二,再决定你的前程。”
逐客令已下,张博只能暗自叹了口气,道:“伯父,侄儿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几分,人妖大防,不可不察啊。”说完也不犹豫,直接告辞,出了厅堂,远远而去。
黄师爷悄无声息的从后门走了出来,站在郡守左后,和郡守一起看着厅堂外远去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老爷,陈公子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再有道理,能大的过这七十万百姓么?”郡守苦叹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黄师爷解释,“乳川郡自去年以来屡遭大难,一灾接着一灾,大旱洪涝接踵不断,眼看着乳川七十万百姓即将饿殍遍野,我不去求那狐妖施法,难道去求敬天庙那尊泥塑?”
“嘿,神人相隔,人妖两立,苦的,还不是百姓啊!”
郡守长叹一声,看着门外,艳阳高照,微风拂动,带着冬末春初万物复苏的气机,一派生机勃勃景象,但这天地,又真能理解百姓困苦么?
黄师爷沉默了,他是郡守的亲近人,自然知道自从这郡守登上这大位,一刻都未曾闲过,但事情就是这样,不如意方乃人生八九。
主仆二人一直站到天色暗淡,才齐齐发出一声长叹。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