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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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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崛起,必经诸般苦难,磨练人心,凝聚意志,如此才能王气长存,百邪不侵,若不是天地降灾磨炼,凡人又怎知抱团取暖的道理?”张博摊开双手,道:“话虽然不好听,但却是再正确不过的道理。”

“那总不能就眼睁睁看着大旱之下颗粒无收,饿殍遍野吧?”陈午生忍不住问道,毕竟是百善之家,就算人情练达八面玲珑,心中的善意却让他有些接受不能。

陈敬之叹道:“所以说,你没有做主祭的天赋啊!”

张博摇头道:“你之言也对,却只能看得一时,常人之寿不过六十,人生七十古来稀,寿命约束下,自然不能目光长远,仅有的一两个目光能穿过岁月的贤人大哲,也往往被愚民诬为妖言邪语,若不然,怎会有言说,天下愚民,十之九九呢?”

“神庭坐镇天地中枢,调理阴阳,看的是千年变幻,沧海桑田,人再怎么高贵,也不过是万物生灵一种,天地无数分之一,一郡之地,放眼天下不过芝麻一粒,些许干旱,于郡民而言大祸临头,于神庭,于天地,于万物而言,不过眨眼之间罢了。”

张博的话有些残酷,陈午生睁大着眼睛,有些难以接受,但心里却隐隐明白,张博说的,都是对的。

“更何况,那狐妖所做,就真的是乳川之福?”张博冷笑道:“你看它祈雨有效,其实是偷了其它地方的云气,天地云气自有定数,此消彼长,它偷了云气解了乳川旱情,别地却又招谁惹谁,莫名其妙引了旱灾?”

“再说那石泉,本是乳川郡民修整城墙,伐山太过,伤了地气,因此地势变动,石泉自绝,若是植树造林,休养生息,石泉自然重开,偏偏那狐妖以法术妄为,强通地脉,今日石泉重开,不过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不出五年,石泉必然再度干涸,且永无重开之日!”

张博冷笑道:“那狐妖看似所作所为皆是出自善心,不惜沾上天地因果,但其实呢,请狐妖出手的是百姓,供奉狐妖的也是百姓,而你们连它的本名都不知道,贡的不过一个虚名,将来天地反覆,清算因果,狐妖之过不过十一,乳川却是十九。”

陈敬之叹道:“就好比一个人变成穷光蛋,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哪怕是种地搬砖,只要自身不放弃,总有翻身的一天,如今却好比借了高利贷,驴打滚,看似度过眼前危机,富贵无忧,可这富贵,早都不是自己的了,甚至这辈子都再无翻身之日。”

张博你一言我一语,在陈午生面前揭示了一个残酷却真实无比的世界真相,他心里沉甸甸的,仁义道德和天地一粟的道理在他胸中翻滚,搅成一团。

他闷声问道:“那第三个支柱又是什么?”

“第三支柱,便是那狐妖的死穴,也是大人这般奇谋的根本。”陈敬之插话道,目光流露着叹服,“那狐妖心思狡诈,聪颖敏锐,却没想到,竟也有作茧自缚的时候。”

“不错。”张博淡淡道:“狐妖以清净之体为根本,以法术利诱扩张信仰,但他毕竟是妖身,是妖身,就有不便之处,而若要避免妖身带来的负面影响,便必须笼络人心,以人对人。”

“祈福会?”陈午生福至心灵,惊呼出口。

“没错。狐妖的第三支柱,便是那为虎作伥的祈福会。也正是那狐妖的死穴。”张博肯定道。又接着言明:“任何一个庙会,无论是好是坏,在传播的过程中,神只妖怪都不可能亲自出面,那样失之神秘,便不会有多少人去信他,所以,必须有人为之张目。”

“就如我神庭的敬天庙,神将不履凡尘,与尘世的交往,一切都靠主祭来传达。”张博看向陈敬之,陈敬之点头示意。

“再如那医仙庙,财神庙,还有各地的山神庙,真君庙,医仙庙有祖师会,财神庙有商会,山神庙没有主祭,却有各地集会,狐妖自然不能不如此,所以,它自己搞了个祈福会,为它扩张信仰,在这敬天庙不理俗事,乳川郡灾连不断的时候,本是一个为虎添翼的好事,可惜,这狐妖究竟只是个妖怪,不懂人间的根本,画虎类犬,作茧自缚。”

“那人间根本是什么?”陈午生只觉平日自觉聪颖的脑袋今日完全不够用。

“利益。”陈敬之叹了口气。

“没错,利益。”张博点点头,叹道:“世间一切,恩怨情仇,百态人心,都逃不过利益二字。”想到地球上早已赤落落的揭示了这个道理,而此方世界却古韵盎然,忠贞侠义之士的平均数量,远超地球千倍不止,张博就忍不住叹息。

“我不否认世间有视钱财为粪土的忠贞侠义之士,他们的精神我也是极为钦佩。”陈午生面色有些激动,不过张博知道他想说什么,摆手阻止了他,继续道:“但很可惜,忠贞侠义之士的数量,所占人间不过百一,甚至还不到,而一辈子沉浸在蝇营狗苟的庸碌之辈,才是这世界的主力。”

想到如今郡城内渐渐掀起的奢华之气,还能坚持仁义之风的人已经很少,如济仁堂那些以人命为资财,毫无医德之心的医馆大行其道,陈敬之面露悲色,“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钱财本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偏偏如今,钱财却已成为了衡量一个人所有的根本,古之豪侠仁义之气荡然无存,钻进钱眼里的小人却大行其道。”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不是有句话说,没钱是万万不能的么!”张博笑了几句,“毕竟现在早不是以物易物、物产不丰的上古时代了,不多赚点钱,哪来的资本去欣赏着大好世界。”

“扯远了,咱们继续说狐妖。”张博把话题扯了回来,道:“狐妖为了扩张自身信仰,建立了祈福会,若是小心经营也就罢了,偏偏它自身是妖怪,妖身在此,根本不能奢望一些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之辈投靠,没奈何,只能矮子里挑高个,找了个读过几天书的落魄书生当了主祭。”

陈川的资料,三人心里俱是清楚无比,说是书生,其实只不过是读过几天书罢了,不然,一个堂堂的读书人,哪会过得落魄?

张博评价道:“此人算不上什么人才,但也说不上庸碌,就定个平才吧。”陈午生和陈敬之齐齐点头,认可了这个评价。

“读过书,便知道不少道理,但才能有限,就只能动些歪脑筋。”张博直接概括了陈川的所作所为,“他知道想成势,少不了人帮衬,但他本身不过一个落魄秀才,朋友圈就那么大,哪来的人脉助他成事?”

“但狐妖的事又不能耽搁,只能找了些地痞无赖,用些恩威并施的粗陋手段,让他们为其驱策,但话又说回来,能当地痞无赖的,哪个不精明?这办事可以,得有足够的好处才行。”张博讥笑道。

“所以他们就仗着祈福庙的事,四处作威作福,抢夺生意,聚敛财物。”陈敬之补充道。

“像一些正神的神庙,从不提倡百姓捐赠财物,就连庙内主祭的一应衣食,也多是自给自足,但祈福庙呢?地痞无赖本身就是无业者,哪来的什么自给自足?”张博哂笑“就说那黄二,连抢病人的法子都能想到,也真是亏了他了。”

看到黄二资料的时候,张博简直惊为天人,这他么不就医托医闹中介黄牛莆田系的整合体么!真是个人才!

“而且贪心不足蛇吞象,抢了医馆的生意那哪能够花天酒地,所以他们就盯上了镖局、车马行、货栈,仗着背后有祈福庙撑腰,狐假虎威,四处抢夺生意,只为满足他们的穷奢之欲。”

“但此举,却恰恰为狐妖埋下了祸根,成了狐妖致命之处。”

“狐妖之所以能有今天这般威势,笼络近半数香火,郡守府的背书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但郡守之所以背书,则是因为怜悯郡民疾苦,所以希望狐妖能够为百姓带来好处,但若这种好处不足以抵消坏处的时候……”

“郡守就会下令遏制祈福庙,甚至驱赶狐妖。”陈午生眼睛一亮。

“没错。”

“郡守十年为官,清正严明,在百姓心中份量极重,没了郡守府的背书,显而易见,郡内所有将信将疑的百姓都会变成坚定的反对派,而受过狐妖恩惠的,也会将信将疑,如此一来,狐妖不败自败,没了民意遮掩,它就不能施展法术,没了法术护身,百姓为何要供它?届时自然不败自败。”

“所以说,我们之前都陷于居中,总想着驱走狐妖,才能挽回百姓,其实只要百姓自发厌弃它,狐妖自然不得不走。一先一后,后在先前,本来头痛的事情,换个角度,不说轻而易举,却也没什么麻烦。”

“所以,大人这几天吩咐小人以陈家名义,为医馆镖局车马行站台,就是为了激化矛盾?”

“没错,祈福会四处扩张,侵占了不知多少人的利益。郡城之中人口十万,行业三百六十,其中利益牵扯何其复杂,就算神圣仙佛,在这十万人的利益牵扯面前,也要焦头烂额,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祈福会?”

“你看那狐妖宣传,只以治病疗伤为主业,看似只抢了医药一行生意,但这城内大夫三十多,医馆二十许,看似只有数十人,但为这服务的药农、猎户却又何止百数?再算上这些药农的家人,猎户的家人,看似小小二十多个医馆,却牵涉到上千人的生计!”

“更别说祈福会贪婪之下,还要抢夺镖局车马生意,镖局又牵扯到铁匠铺,木匠铺,车马行,铁匠铺又牵扯到矿工,冶炼,木匠又牵扯到伐木、雕刻,硝制,如此算来,医馆镖局两个行当,背后牵扯的却是上万人的生计!”

“若是那祈福会安稳不贪还好,时日一长,自然会重新诞生相应的利益划分,届时百姓重安其业,祈福会才算是根基稳固,但偏偏祈福会贪了,四处与人争利,依着那狐妖的名头,无人敢与其争锋,但有了陈家为后盾,情势自然大不相同。”

“陈家数百年来为善,更是人尽皆知的神将瞩目之家,一举一动都要被猜测出无数种含义出来,如今陈家大举动作,在大家的潜意识里,就相当于一尊正神站在了他们身后,有了后盾,就有了胆气,你看那镖局,只是插上了陈家的大旗,祈福会就不敢轻举妄动,甚至镖局还能勇于出击,夺回失地,而那医馆,也敢亮起拳头和祈福庙针锋相对。”

“如此一呼百应,行业景从,郡民皆反,郡守抛弃,岂不是狐妖作茧自缚?

“只待明日,必定要那狐妖一溃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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