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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陀智在山顶上朝下望的时候,汪良臣就在不远的山脚下,朝上看。
两人的目光在相互间不知道的情况下,在某条直线上相交,可惜在彼此的眼神里,不可能看到什么敌我间的东西。
在接到探马的军情后,汪良臣紧赶紧慢,不再拖延,两天的功夫就从岷州赶到了青泥岭山下,扎下了营盘。
然后慎重的带着大小军官,来山下窥视。
驻足山脚,仰望山头,本来对这道山岭不当回事的汪良臣才惊觉,这座远看并不高大的山,到得近处方觉奇险,山势虽不及秦岭别处魁梧,但贵在险峻,山巅几乎就是一个三角形的尖,两侧的山势陡峭无比,要想翻山,似乎除了顺着山势走向曲曲折折向上攀爬的一条官道之外,别无他途。
那条官道弯弯曲曲,在岭上树木巨石间一直延到山顶,而那座主峰上端正在迎风飘扬的宋字大旗就在这条路的上头,似乎倒下来就能砸到官道上。
“除了这条官道,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汪良臣仰着脖子问。
有人事先侦测了,此刻在旁边道:“将军,还有几条路,都是樵夫走的小道,道路艰难,很不好走,何况听土人说,宋人来到这里,就到处挖山,但凡能走人的路,都被挖断了。”
汪良臣把眉头拧了拧,出声道:“在前些年,是不是金人三太子兀术在这里吃过宋人的亏?”
这话有些考量历史熟悉度了,一个相貌老成的将官答道:“是,宋人绍兴四年,金兀术率步骑十万破和尚原,大举攻宋,从此岭过路,往攻仙人关,宋将吴阶引兵在此岭据守,兀术因道路被断,凿壁成路,被吴阶设伏大败,伏尸无数。”
汪良臣听了,面色更加凝重了,摸着下颚处的浓密胡须道:“我观山上宋军旗号,规制有序,不乱不慌,领兵的是个好手,道路又被断绝,难道除了硬来,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身边的将官们都在摇头,无人出声,很显然,大家都没有别的办法。
“既如此,就不要耽搁了,区区一道山岭,挡不住我雄兵数万!”汪良臣见这情景,知道绕道无望,也不多说,把身上大氅一撩,扭头就走:“今日歇息一天,明日一早,举兵攻山!”
汪良臣在山下发狠,山上的那陀智只能遥遥的看到一群影子。
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从旗号就能分辨出来,蒙古军过来了。
山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挖了两天泥巴的军士们紧锣密鼓的把砍伐下来的树木刨叶去枝,做成滚木,又将块块巨石堆放在铁山之上,备为礌石。刀枪剑戟箭矢劲弩都准备妥当,五千人分布在青泥岭顶,错落有致。
“将军,鬼王什么时候能来支援我们?”杨小磊望着远方的蒙古大营,语气有些急促的问。
数万人的大营,占了偌大的一块地盘,营盘立有木栅,栅栏外挖有壕沟,一队队荷弓持刀的骑兵在营盘外往来驰骋,不时的跑马靠近青泥岭,朝岭上指指点点。营盘内的旗号颜色分明,各部归位,高高的刁斗和林立的望楼密布,远远的看去,仿佛平地上突兀的生出了一座城一样。
这样的营寨,足以彰显出蒙古军行军结营的水平,在短短的时间里立起木城,已经脱离了以往马贼式的作战方式,而是有了正规军的样子。
那陀智平淡的回答:“鬼王在河谷里还不能脱身,只有那边打完了,他才能过来,暂时这边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杨小磊吞了吞口水,看着远方又道:“北虏,怕有四五万人。”
“怕了?”那陀智斜眼瞥他:“石门蕃可不出孬种。”
“谁怕了!”杨小磊把胸脯一挺:“我只是担心守不住,坏了鬼王的大计!”
“有必死之心,就没有守不住的地方。”那陀智冷然的笑道:“鬼王既然派我们来,就相信我们有这个本事,田单守即墨孤立无援时在齐军十万围城下尚可坚持五年,我们后面有鬼王大军,比田单强多了,怕什么?青泥岭天险雄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任他千军万马也只能在我们胯下蹲着!”
“将军说的是,死都不怕,还怕他何来?”杨小磊转念一想,就笑了起来,道:“不知道底下的蒙古军是不是有什么宗王之类的贵人,有的话也好取个首级立个大功!”
那陀智转身拍拍他的肩,抬步朝铁山下走去:“生死不过一念间,忠烈祠中早晚有你我的名字,为鬼王死掉,死得其所,走,跟我去巡视一下,看看哪里还有空子没有堵上。”
山上山下,临战的气氛越来越浓,紧锣密鼓的备战中,敌我双方的人都慢慢的红了眼睛,一方要摧山,一方要拦路,血红色的太阳慢慢落下,第二天,必然是个惨烈的日子。
……
青泥岭血战的时候,长孙弘刚刚从汉水河谷返回汉中,因为河谷中余战未休,残余的蒙古军队还有人逗留,大规模的军队必然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宋军人数跟蒙古人比起来过于悬殊,虽然靠计谋将其击溃,但如果不趁机步步紧逼,给出时间让他们回过神来,再度集结就不好对付了。所以完颜承嗣和刘整等人还必须继续留在河谷里,长孙弘只不过带着一些少数的亲卫返回了汉中。
忽必烈一直没有找到尸体,这个人太过重要,长孙弘如一块石头悬在心底一样沉甸甸的,总是不踏实,此人是蒙古下决心灭宋的源头,不弄死他,长孙弘寝食难安。
但心中烦躁,却还有一揽子重要的事要处理,与唐门商议搅乱吐蕃,趁乱取利,是一件比青泥岭还要重要的大事。
那天晚上,林老四和长孙弘喝了一顿酒之后,又带着新的暗杀名单重新奔赴吐蕃,唐门在福建和临安闹出的动静如同在一池春水中丢了一块石子,溅起了一点涟漪,但旋即被池水吞没,连影儿都见不着了。
几万人因此被杀,唐门为了这次闹哄哄的复国,注入了很大的精力,基本上门内精锐都投了进去,却仅仅坚持了小半年,就被宋朝没有费什么大力气就平定了,被长孙弘借助皇城司的力量从临安搭救出来的林老四灰心丧气,借酒消愁,唐门如被抽了脊梁骨一般,萎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