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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韶回到屋里,黑衣人已穿戴整齐。
斜立窗边的身影颀长挺拔,他听到脚步声回头,云韶道,“人走了,你请自便吧。”
说完径直躺回榻上。
这一夜紧绷,松懈下来十分疲惫。
“你要什么。”男人突然问道。
云韶本来困倦的眼皮直掉,听到这话倒清醒不少,“嗯?你说什么?”
男人没出声,但她感受到对方视线紧锁着自己。
“呵,”冷笑一声,云韶摁着床沿撑起身子,慵懒瞥一眼,“你一个逃犯,有什么值得本姑娘看重。”
“听好了,我不为救你,只是不想连累侯府。如果你还有半点自知之明,赶紧滚。”
男人幽潭深眸划过一道冷光,最终没有发作。
他手一扬,一件物仕落到床上,云韶疑惑望他,男人道,“酬金。”
说罢飞身出屋。
云韶愣了半瞬,抓起,是块玉佩。
环状碧玉,温润剔透,上面还刻有一个“令”字。
这应当是某种信物,只是看这手感做工,摆明绝品好玉,他一个逃犯哪有这种东西,难道是从宫里偷的?
云韶一个激灵。
这小贼,把赃物留给她,难道想害死她吗?
这一夜云韶睡得一点不安稳,一会儿是祖母冷酷的脸,一会儿是男人锋利的剑,迷迷糊糊到天明,听到青荷在外面唤道,“小姐,该起身了,今儿个要向老太君问安。”
云韶头沉的很,翻个身继续,哪知鼻尖闻到血味,登时醒了。
“小姐?”
青荷看见帘子里的人蹭得一下坐起来,很觉奇怪,她太了解她家小姐了,没别的嗜好,唯是贪睡,所以每日提前半刻叫人。
没想到今天居然醒了?
“小姐,奴婢唤人伺候洗漱?”
“不,等等!”
云韶盯着榻上多出的血迹,有点懵,随后想起这是昨夜那人留下的。
她把他藏在床上,为做戏瞒过周延峰,将受伤右臂压在身下……然后留下血迹……
云韶头疼捂额,该死,她昨夜累得厉害,竟完全没有察觉。
“青荷,打帘子吧。”
“是。”
青荷打起帘子,一眼看到床上血迹,失声道,“小姐,您受伤了?”
“不是我,你把褥子换了,这件事别声张。”
青荷满腹疑惑,但她的优点就是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是,小姐。”
云韶坐到铜镜前,叫青荷传人伺候,两个婆子捧水递帕净面完,金菊便领丫鬟各捧衣衫首饰入内。
“小姐,这都是您平素喜欢的,今日用哪件?”
云韶瞅了眼,五件衣裙都太过素净,月白、淡蓝,还有一束绣着寒梅的,看着未免寡淡。如果是从前,她或许喜欢这些素实低调,但重生回来她才知道,有些东西天生就是彰显身份的。
“我记得有件乌金云绣衫,还有条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就这两件吧。”
乌金云绣衫艳丽,翠纹斗篷斐然,这两件小姐平日束之高阁,怎么今日又?金菊是个藏不住事的,直接问出口,云韶笑笑,“觉着往日太素净了,换换口味。”
说是这么说,但金菊看她又连点金镶嵌珠珊瑚簪、鸡血镯几样首饰后,愈发觉得小姐是真转了性子。
把簪子插入发髻,金菊不由道,“小姐这样真好看。”
“嗯?”云韶打趣道,“小丫头,你也知道什么叫好看?”
金菊望着铜镜中的人,柳叶为眉,秋水凝眸,绛色小口轻启,一颦一笑动人之极,尤其配上灿金衣簪,更是风华绝代。
“小姐别取笑奴婢了,奴婢也是听青荷姐姐说的,她常说若是小姐您也穿这些衣裳,全京城的姑娘没哪个比得上您。只是小姐不喜欢,她也不敢多嘴,现在看来青荷姐姐说得极是!”
云韶笑着戳她额头,金菊笑嘻嘻躲开,云韶道,“行了,该向祖母请安了。”
明德堂。
云韶前脚迈入后面有人喊,“大小姐到——”
堂中静了一瞬,二房王氏即刻起身,迎上去亲热握住她的手,“韶儿来啦,快让我看看,真是越发标志了!”
她这么夸,往日里云韶都会连说不敢,再自我贬低一番,今儿个倒是笑吟吟受了,反拉着王氏的手道,“这多亏二娘费心,将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韶儿才跟着享福。”
不仅王氏,三房也跟着侧目。
这惯来温贤(软懦)的姑娘怎么突然会说话了,而且捧得恰到好处,王氏眼角多添几分笑纹。
“你这丫头嘴跟抹了蜜似的,来,云汐、云澜,快见过你们大姐姐。”
王氏的两个女儿齐齐福身,“见过大姐姐。”
云韶瞧去,二女眉眼都与王氏有六成相似,只是云汐温婉,云澜灵动。
云韶笑着虚扶一把,“二位妹妹不必见外,快起来吧。”
云澜就势起身,试探道:“大姐姐,听说你昨儿个在赏花苑——”
“澜儿住口。”王氏打断,转头向三房道,“柳氏,大小姐来了,你也过来见见吧。”
云韶的父亲平南侯,一共娶了三房夫人,大房是她生母楚氏,不幸早故;二房便是如今当家的王氏,是翰林阁老次女,高门世家;至于第三房柳氏,颇具传奇色彩。
平南侯云天峥在怀城作战时被敌方死士偷袭,性命垂危,幸得一青楼女舍命相救,事后他带着那个女子回京,不顾多方反对娶进门。那个女人,就是三房柳氏。
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家身上,云韶或许感叹句比戏文精彩,但男角是自己父亲,一切都怪异起来。
“三娘。”云韶低眸,掩去那丝复杂情绪。
柳氏点点头,似笑非笑看王氏,“姐姐真是‘贤惠’,家里这么大,有用没用的都能照料着,不像妹妹,纵使有心也懒得使这力。”
王氏脸一僵,这是讽刺她拉拢云韶这个失势女。
“三娘这话不对吧,”云韶忽道,“侯府上下都是父亲的,不管有用没用,都该尽心才是。”
柳氏眉毛一跳,她的女儿云漪道,“我娘是在夸二娘能干,哪有大姐姐说得那个意思,大姐姐可别误会了。”
夸王氏?你娘自己信吗?
这些年二房三房斗得你死我活,柳氏仗着她爹宠爱,王氏有老太君背后撑腰,二人势均力敌,几乎是侯府不公开的秘密。
她从前唯诺忍让,是顾着侯府名声,但重生之事给了她警告,有些人,你越放纵他只会变本加厉,最后把她们也拖进泥潭。
云韶眸光微讶,“是吗,既然不是在说二娘,那是在说云韶……是无用之人了?”
众女一惊,例来内宅交锋,从不把话摊到明面上,如她这般直白戳破的,倒是头一个。
王氏幸灾乐祸看好戏,柳氏挂不住面子,暗恼云韶怎么跟她过不去,云漪不屑道,“是又怎么样,不过是个废物嫡女,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娘。”
废物嫡女,在场众人心照不宣,眼里都带了笑。
是啊,一个生母早逝、又不受长辈待见的嫡女,可不就是个废物吗?
云韶握紧拳头,面上云淡风轻,“四妹妹说得话,我方才没听清楚,妹妹可以再说一次吗?”
众人更乐了,被人打脸还委屈求全,几个跟过大房的暗自摇头。
大小姐太懦弱了。
云漪也这么认为,嘲弄道,“大姐姐莫非耳聋了?我说废物就该有废物的自觉,不自量力只会惹人笑话。”
“啪”!
狠狠一耳光,在场众人都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