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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容倾月的孩子?!”叶皇后瞪圆双目,云韶颔首,“是。”
叶皇后呆上片刻,哈哈大笑,她挥舞双手,涂着豆蔻的指尖乱抓,“报应、真是报应啊!他居然是那个贱人的儿子,难怪,我总觉得他身上有那贱人影子,居然、居然真是!哈哈哈哈,报应!”她状若癫狂,云韶静静瞧着,目中平静。
叶皇后突然道:“对,对,他是皇上的孩子,那钰儿是他弟弟,他不能杀他!不能!”
“是吗?那长孙钺呢?”
长孙钰杀他四哥的时候,可没有半分犹豫。
叶皇后颓然坐倒,凄厉的哭声像钢针,一下下扎着人的心。
云韶闭了闭眼,道:“娘娘,您的衣食起居一切照旧,不会有变化,剩下的,我会安排宫人去做。”这也算她对她的报答吧。
转身,走到殿门口,叶皇后叫道:“等等!”
云韶回身,看见皇后冰冷的目光,却将那瓶生肌玉露膏递出:“拿去。”
云韶微怔,下一瞬后颈一痛,软软昏倒。
“丫头……”熟悉的呼唤声,可惜没有听见。
罩着银面的男人搂住她,指尖拂面,疼爱怜惜。
叶皇后冷冷道:“我按你的要求做了,你答应我的呢,要救出钰儿。”
“是吗?”银面男勾唇,从怀里摸出个东西,丢过去。
叶皇后接住,一看,尖叫。
那东西滚落在地上,是一截小拇指,戴着翡翠扳指,沾满了血。
“钰……钰儿……钰儿!!!”叶皇后崩溃大叫,看向银面男人眼神充满仇恨,男人走过去,踩住她去捡的手背,轻轻碾磨,“放心,你的钰儿,我会一件、一件的还给你。”
低冷的音色充满磁性,在耳边轻飘飘的说着,激起阵阵颤栗。
叶皇后绝望地扬起头,嘴唇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云深,你这个魔鬼、魔鬼!”
云深咧嘴:“不。”
“魔鬼见到我,也得逃跑。”
紫宸殿中,王德海宣旨的声音停下,殿中响起细碎的低呼,多是震惊、不敢置信,但当王德海捧出玉玺,亲自交到容倦手上,大臣们只得拜下,口称见驾。
魏严是长孙钺的老丈人,长孙钺倒下,他立刻投靠容倦。
本是想替四皇子复仇,没想得遇名主。
率先拜倒:“老臣魏严,拜见钧殿下!”
长孙钧,容妃之子,端绪帝的亲生骨血。
这一点在方才宣读时惊起滔天浪花,一众大臣眼看左相拜倒,也跟着跪下。
这一跪,等同于认主。
容倦接过玉玺,漠然扫视群臣。
新君,登位,这一天他谋划了那么久,终于到了……可为什么,还少了什么?
视线逡巡,心口忽然涌上不安。
他三步并两的走下台阶,匆匆往外,王德海唤道:“钧殿下、钧殿下!”端绪帝退位诏书已下,马上就可举行登基大典,容倦这个时候出去干什么?
大臣们纷纷让开路,目送新君走出殿外,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忙奔来。
“王爷、不好啦,冷宫起火,王妃娘娘不见了!”
*
痛。
云韶醒来哼哼两声,后颈像是几百年没这么痛过,她一边揉着,一边回忆方才。
刚刚明明在冷宫……然后叶皇后……
神智骤清,立刻打量起周围,这是间偏僻的屋所,布设却很精致,沉木八仙桌,东海夜明珠,无不彰显主人的奢华。屋子里点着香,这味道很熟悉,是她最喜欢的檀芜香,左面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名女子,鲛绡织珠衫,手握一株牡丹,惊艳四座……最关键的是,她的容貌,和云韶,极似。
“醒了?”
熟悉的声音钻进耳里,云韶不可置信回头,看着帘后走出的人。
“哥……哥哥”
她叫出声的同时,忍不住扑过去,云深含笑接住她,任这小丫头撞上胸口,狠狠攥紧衣襟低唤,“大哥!你没死、你没死!”声音里的喜悦那样真实,云韶扬起脸,泪珠断线似的往下掉,她欢喜地什么都忘了,云深抬手擦掉她的眼泪,轻轻点头:“嗯,我没死。”
云韶哭得一塌糊涂,刑部大狱门口,她绝望地快要死了,那时候的死灰麻木,真是想起就觉得可怕。
她贴在云深胸口,泣不成声,云深便和儿时一样,轻拍后背安哄。
一切仿佛回到当年,什么也没变。
等她情绪稍微平复,云深牵她坐到床边,云韶抹抹泪,这才有些不好意思道:“哥,这是怎么回事,那天我明明看见你……”
“看见我坠入水里?”云深揉揉她发顶,“傻丫头,障眼法而已,我安排了人,在水底接应。”
“哦!”云韶孺慕道,“大哥果然厉害。”
“对了哥,你没事,为什么不早说,害得我以为你死了,伤心了好久!”声音有点小埋怨,云深眼里掠过疼惜,“对不起,丫头,我有些事,不得不离开处理。”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这样太吓人了,哥,你必须答应我,以后再也别这样了。”云韶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如果连你都离开了,那我、我就没有亲人了。”
乌黑的眼睛闪烁晶莹,无比认真的说毕,云深心头微疼,一把抱住小妹。
“不会再有下次,丫头,哥答应你,永远不会了。”
云韶闷闷应了声,大哥没死,这一点的喜悦掩盖了所有,她忘了问云深为什么会在冷宫出现,又为什么打晕她,一切的疑点在亲情面前荡然无存,她贪恋地拥着哥哥臂弯,眼睛不自觉瞄到那幅画,问道:“哥,那画是你的吗?”
云深随之望去,目光深沉地颔首。
云韶又道:“画的真好,就是、有些不像。”
“不像?”
“嗯,太温柔了些,要是阿倦肯定画得更张扬、更明艳。”不知想到什么,她歪歪脑袋,露出一抹甜笑。
云深皱皱眉,道:“不是你。”
“啊?”云韶张唇,“不是我吗?可是、那五官很像呀……”
云深牵牵嘴角,冰冷线条难得柔软下来:“是娘。”
“母亲?”云韶愣愣。
她和云深的生母,楚尘,很早就辞别人世。对这位娘,她一直没什么印象,除了名字以外,她就是个谜,从哪来、家中什么人、甚至生辰几何都不知道。云天峥对此讳莫如深,侯府上下也从来不提。但即使如此,云韶兄妹仍然敬爱她。
“这是……娘吗?”云韶走过去,不由伸指,抚上画中人。
云深点头:“很美,对吧。”
云韶跟着点头,孺慕之思从眼里释放,亮晶晶的,似乎有光。
她揉揉泛酸的鼻头:“哥,娘到底是哪里人,家在何方,家里有什么人,你知道吗?”
平南侯府是个失败的家,软弱愚忠的父亲,冷血无情的祖母,还有那些糟心的庶妹,她没有半点家的感觉。所以不由自主的,开始期待另外的亲人,比如母亲这一方。
云深听到她这么问,目光瞬间冰寒:“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家人,还是没查到?”
云深低目,冷寂的眸底有火光跳跃:“没有家人,全都死了。”
“什么?!”云韶惊呼,看大哥脸上殊无玩笑的意味,正想问,突然,云深狠狠抓住她肩膀。
力道很大,手指仿佛要陷下去般,云深凝视她,字字道:“丫头,我若告诉你,我们不姓云,你信吗?”
云韶吃痛,咬着唇点头。
云深目光更是凌厉,又问:“我若说,当今皇室,是我们的仇人,你信吗?”
云韶一怔,呆呆望着他。
云深阴鸷的眸底充满暴戾,掐着她的肩,生生听她低呼出声,仍不松手:“我们娘不叫楚尘,她不姓楚,她的真正身份是前朝的初尘公主!当年容山河率兵攻打京城,娘逃出皇宫,遇到了当时的前锋云天峥,她一个孤弱女子,只能委身云天峥,来逃避长孙家的追杀。你知道吗,你和我,都是前朝遗孤,长孙武、容山河、叶泰,这些人都是谋我家国的逆贼,都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
云韶彻底呆傻了。
大哥在说什么,她们是前朝的人?端绪帝、容大将军……推翻的是她母亲的朝国?他们是她的仇人?
素来聪颖的大脑有些转不过弯,云韶僵硬笑了下,道:“哥,你别开玩笑了……我们怎么可能是前朝的皇嗣……”
砰得声。
云深一掌拍在桌上。
“我没开玩笑!”他的眼神冷酷极了,如冰水里浸泡过,“韶儿,你好好想想吧,娘为何从没提过母家,云天峥为何对娘的来历讳莫如深——因为他知道,娘是在乱军中发现的,他也怕会和前朝有牵连,所以三缄其口!你若还不信,就看着我的眼睛,看着!”
云韶被迫抬起头,对上兄长的眼眸。
剑眉之下,星目如霜,突然,一道淡淡金辉闪过,接着,涌现赤金的光芒,那样耀眼,充满帝王之势。
云韶心一紧,下意识开口:“黄金瞳!”
那在梦里无数次出现的场景,竟变成现实!
大哥的眼睛,真的泛起了金辉!
她不敢置信地连退几步,摇头,满心震惊,难以成言。
黄金瞳,是前朝皇族象征,大哥真的是前朝皇嗣,她也是前朝的公主……天,这怎么可能!?
云深看着小妹惊愕难言的面孔,心中浮起莫辨的复杂。
他知道,说出真相这天,她会很难接受。
可再难,也必须面对。
因为他已经等了太久,而小妹,有意无意,也已经破坏了他的计划太多回。
他必须告诉她,必须让她站到他这边!云深隐隐有些不详的感觉,因为容倦,韶儿似乎离他远了,若再放任,她也许真的会为那男人,放弃家国。
“不……这……哥,让我一个人静静……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云韶抱着头,痛苦呢喃。
云深咬牙,点头。
“好,半刻钟。”他狠下心,“我只给你半刻钟,丫头,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有时间让你犹豫。”
砰。
大门闭合,屋子里的光线暗下来,云韶靠着木柱缓缓滑到,大脑一片空白。
她是前朝公主,哥哥是前朝皇子,他们和长孙家、容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这、一切就像戏剧般可笑。
她想起几次梦魇,长孙钰指着大哥说“逆贼”,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天哪,她该怎么办?
痛苦的捂住脸,忽地发现右颊上的伤疤淡了许多。
她跌跌撞撞跑到镜子前,一看,果然,那道伤痕淡了,应该是生肌玉露膏发挥药效。冷宫,叶皇后,大哥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又在谋划什么?
扭头,墙壁上,初尘公主的画像栩栩如生。
她痛苦地遮住眼,娘,我该怎么做?
屋外,一门之隔。
云深皱眉站了良久,风吹落海棠,花叶满肩,他沉默地伫立着,宛如一尊雕塑。
“主人!”一身黑色兜帽的男人快步入内,“情况有变,卫肃营、南衙禁军先后投降,九皇子党羽一律肃清,如今皇城内外由容倦——不,长孙钧掌权,并无丝毫动乱。”说到此,不由唾弃,“都是长孙钰太废物,手握叶泰、谢风泉两张好牌,也能打得稀烂。如今局面稳控,我们的计划很难实施……”
云深没有意外,对长孙钰,他原就没抱多少希望。
与其说长孙钰废物,倒不如说容倦厉害,毕竟谁能想到他是端绪帝的儿子,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把自己推上皇位,呵,到底是小觑了他。
嘴边勾起冷笑,云深看了眼边儿上:“那么,依军师之见,如何是好。”
男人掀开兜帽,露出苍白瘦削的脸,若是云韶看见,定能认出这就是飞云盟的军师,吴仁。
吴仁,无人。
便连名字,都是假的。
他处心积虑潜入飞云盟,拉拢江湖势力,就是为复国作准备。
吴仁缓缓屈膝,跪地:“主人,属下有一策,可不费吹灰之力成事。但,需大小姐相助。”
云深瞳孔微缩,不出声。
吴仁感觉到气压骤降,仍顶住压力道:“如今京城稳定,长孙钰的叛乱没有带来实质损害,京中防御力量未有减弱,贸然动手,只会以卵击石。但我们有大小姐在,她是容倦最重视的人,我们以她为人质,逼容倦写下退位诏书,便能兵不血刃复国!”
“以她为人质?”云深嗓音低沉地可怕,“你是说,让我用自己的妹妹,换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