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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四年前相比,宛平变化极多。
城外外的荒田少了,村落多了;城内的商铺增了一倍不止,商铺样式不再是简单的粮店、布店,还有景德瓷器店、山西醋行等,应有尽有。
见顾遥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孟晖策马挡住她的视线,酸道:“这里比凤城好多了,只怕不用几日,你便会将荒凉的凤城忘之脑后。”
顾遥嘲笑他:“宛平就叫好了?真真没见过世面。起初,我爹要来宛平做县丞时,我家祖母抱着他大哭,口呼‘我可怜的儿啊,怎就这般命苦,好好的,怎去那等荒凉又多风沙之地?’”
她学得惟妙惟肖,孟晖好生笑了一会儿,才问她:“你怎晓得你祖母说了什么?”
“顾妈妈先前是我祖母的人,她和我讲的。”
一旁听着的孟瑄,忽插言:“你先前离开北平时,四岁还是五岁?能记事了?”
这多年,顾遥不知露馅几多,一切都是聪明伶俐上,这会儿也是。她一脸得意道:“不过记住了三、四年前的事,有什么难的?”怕他还问,顾遥又道,“这里可不是凤城,往后我再难瞧见的,十一叔和晖大哥别捣乱了,叫我安心瞅几眼吧。”
孟家叔侄同时收声,离开顾遥视野。
街道的热闹,离不开熙熙攘攘的小商贩,他们见缝插针,亮着嗓门吆喝,吸引着行人的注意力。
人群里,两个满是补丁蓝褂的小姑娘,极其扎眼。小的那个看着和比顾遥还小,大的那个只大一点,顶多大顾遥一两岁,也不过十岁出头。除了年纪小,俩人都瘦,风一大就能吹走的感觉。
姐妹面前一筐柿饼,柿饼被切成数块,放在一个白磁盘上,红彤彤得,瞅着极其诱人。每一块柿饼上,都插着细细的小签子。大一点的小姑娘,操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甜而不腻的柿饼,欢迎品尝。大娘,尝尝,并不碍的;这位小哥,来一块吧,可甜了。”
多么熟悉的画面,多么熟悉的字眼,顾遥立即扬声道:“爷爷,我要买那柿饼。”
他们这行人四五十号人,除了一辆马车,清一色的汉子,泰半又是朝气蓬勃的少年,本就极其吸引眼球。这么一停,街道上的行人声音都小了几分,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这边。
顾老爷子面露犹豫。
他不应,顾遥趴在车窗上,目露哀求:“爷爷,求求你了!”
孟瑄看着顾遥瘦了一圈的脸,想着她这一路受到的委屈,更恼老爷子的无情,见顾遥这般哀求,老人家还不应,少年道:“顾佥事不放心,我陪丫头去买。”
他开了口,自己必能如愿,顾遥当即安下心来。
老爷子沉思片刻,果然道:“李鱼那一组四人留下,刘通,你带其他人先行去兴化寺胡同安歇。”
其余少年疯狂赶路一个月,这会儿见了更热闹的集市,哪有不闹腾的,只还没出头鸟罢了。这会儿见有人起头,小二十号人普通领了军令,齐刷刷下马,叫嚷起来,场面热闹又混乱——完全在老爷子的预料之中。
老爷子看着孟瑄不说话,孟瑄轻笑,撩下摆,横立街头,道:“服从安排是你们的职责,不服气的,打赢我再说。”
自己什么样,大家心里有数。能打过孟瑄的,众人纷纷将视线落到沈从君身上。
“我走。”
沈从君看了顾遥一眼,吐了俩字,带头继续前行;孟晖看了欺负人的叔叔一眼,跟上;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跟上。
老爷子刚才袖手旁观,这会儿便由孟瑄主导,任他领着顾遥去柿饼小贩那里。
“这东西怎么卖?”
十四岁的孟瑄已过六尺,高大俊朗,一身贵气,还有方才的霸气,偏问话又是这般清亮温和,街上之人无不侧目,纷纷驻足围观。
卖柿子的小姑娘,瘦弱的脸庞堆满了笑,脆生生回答着:“一斤只要十文,可甜了,您尝尝。这是少爷的妹妹吧,很可爱呢。”
当你夸一个人没得夸时,可以说她可爱。不期然的,顾遥脑海里冒出这句,顿生逗弄小姑娘的心思。她甜甜一笑,朝孟瑄靠了靠,很是骄傲的模样,道:“姐姐错了,他不是我哥哥喔。”
这状态只可能一种,小姑娘惊道:“他是你未婚夫?”
小姑娘惊,孟瑄悚,只顾遥哈哈大笑,笑毕才好心地告诉人家:“不是啦,他是我叔叔。”
说完,捻起木签,叉了一块柿饼放入口中,和她后世吃过的果然一个味道。
顾遥与老爷子商议:“爷爷,我们人多,多买些好不好?”
那么老贵,不讲价就罢了,还多买?老爷子拒绝的话张口就来:“只你一个吃就是,吃多了牙不好,来一斤尽够了。”
孟瑄则道:“我这有银子,都买了吧。”
小姑娘大喜,才要说话,数匹快马声由远及近传来,顾老爷子、孟瑄立即丢下柿饼,站直了身子,循声望去。
约莫十匹快马,自东向西疾驰而来。顺天府的主干道很宽,如今虽繁华了些许,但仍空得很。偏那几匹马总与行人撞倒一起,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顾老爷子最不喜欢这种纨绔子弟,且又要护住顾遥,当即摆好硬迎的姿势;孟瑄虽不比这几个骑马的过分,他自家也是个横的,同样做好了准备。待那几匹马行至二人跟前,二人齐齐出手,四名护卫跟上,竟徒手将几匹马硬拦了下来。
“哪个不长眼的,敢拦我们郑三爷的驾?”
郑三——不会是郑智吧?几人面面相觑过后,顾遥推孟瑄,笑道:“还不去认兄弟?啊,不是,十一叔得认侄儿。”
被她打趣,孟瑄也不气,只问了句:“今后还指着我帮你吗?”
顾遥理直气壮地说:“千里迢迢的,想指也指不上了。”
孟瑄一噎。
一路下来,他们他们这些年长的,哪个不替顾遥担心?偏她自己这个憨丫头,除了才知道离去那日,就没跟没事人似的,动不动把分别的事挂在嘴边,没见她露出半点伤感,只看到她拿分别当由头各种随心所欲了……
饶是知道了丫头的坏,他们几个依然纵着她。哪个被她气狠的了,别个就会拿“没几日”这话来劝,叫那人忍了。
“就会欺负我们。”
顾遥听见,笑了笑。心道,不欺负你们,给你们来点深刻的,你们能记住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