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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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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少桓自始至终还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在等,等刘平按捺不住率先自己跳出来。

尽管他同样没有说话,但只要仔细观察他的面部表情,不难看出,他内心正在做巨大的挣扎。太阳穴青筋暴起,眼皮抽动,目光狰狞,一定是激愤难抑。他还是不够老辣,做不到处变不惊、临危不乱。这也是自然,毕竟他做的是亏心事,就算他脸皮再厚,良心还是难免惴惴不安的。

“陛下,臣……有异议。”

终于,他动了,时少桓心中暗喜。只要他敢提出异议,只要他开了这个口,他就离死亡进了一大步,马上,他就会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刘平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他缓步出列,一字一句向皇上禀奏道,“臣——驽钝,未曾知道陈将军的死因……”

皇上本是垂着眼,抬头看了看刘平,不置可否,随即又把目光转向陈的两个手下,意思是让他们回答。确实,他还没有过问过,陈将军为何而死,死而为何。

那个善于看眼色的立刻道,“陈将军是回城途中,暴毙而亡,死因……不详。”他胸中悲痛,说到死因,脸上的哀色溢于言表,喉中也顿时哽咽。

刘平的眼光紧紧抓住那人的口,似乎就等着这“不详”二字。果然,他冷哼一声,向皇上俯身道,“臣斗胆,向陛下奏明一事。”

皇上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字,“说。”

刘平挺胸抬头,看似问心无愧。他声音洪亮,听似理直气壮。

“陈将军的身边有位将领是臣曾经的一位学生,前段日子他曾秘密寄给了臣一封信,没想到臣收到信不久,那位学生就在阵前战亡。为国捐躯本不足为题,但那封信的内容,臣——不敢对陛下隐瞒!”

时少桓好整以暇,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这刘平还真豁得出去,什么学生,谁都知道不过是他安插在陈学轼身边的心腹。虽然互插心腹是你知我知大家知的事,胆敢撂出来说成明话的,刘平算是头一个。

这也吊足了大家的胃口,人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既然他前戏做得这么充足,那他接下来的话,一定更令人震惊。

可在刘平眼中,他自以为他的这句话含了一个“不得不”的意味,容易让众人更加感受到他的坦诚,从而相信他接下来所要说的话。但在时少桓眼中,这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多说无益,甚至有害。

“陈学轼意图谋反!他抗旨不尊,私自侵犯北荒,意欲圈地称王!他不是暴毙身亡,而是畏罪自尽!”这句话刘平几乎是咬着牙说的,他也知道,此言一出,就再没有退路了。

殿中瞬间如同炸开了锅,没有想到刘平说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惊天秘密。众人暂且端着不能全信的态度,同时也惊惶地看向皇帝的脸。心中暗骂刘平这话说的不是时候,皇上已经下令封赏,就算你要告发,也应该早点说才对。这不是明摆着让皇上难堪吗?

刘平既然下定决心要说,自然不会点到为止。如今陈学轼已死,死无对证,他一人的片面之词再怎么不可信,当事之人也没有辩白的机会了。

他继续煽风点火道,“陈学轼在落雪原一战之前,已经深入北荒腹地,几乎就到了摇旗谋反的那一步。可就在那时,淳王殿下到了。臣斗胆揣测,是陛下心中存疑,派淳王殿下去一探究竟。”

皇帝的脸色已是一片阴沉,声音也冰如寒霜,“没错。”

“臣当时收到密信之后,来不及再次确认那位送信的学生就已身亡,陈将军乃朝廷栋梁,臣不敢肆意论断,臣怯懦,也不敢禀奏陛下,生怕所闻不实,落得一个诬陷忠臣良将的罪名。所以臣只是暗中向北荒派去了人手,混入军中,窥探陈将军谋反一事是否属实。只不过后来……手下来报说,陈学轼曾经绑架了淳王殿下。这一点,淳王殿下想必可以作证。”刘平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接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流露出不经意的紧张。

时少桓顶住众人齐刷刷的目光,从容往前一步,向皇上躬了躬身,又向众人道,“本王确实在去北荒的路上被奸人挟持。”

原本盯着他的那些大臣们,一听见他出声承认,纷纷倒吸一口冷气。他们是知道淳王殿下在战场上被挟持当作人质,却没有想到战场之前还有绑架这么一出,而且还是陈学轼干的!莫非刘平说的那些,真的都是真的?他敢绑架皇子,自然也有胆量谋反!

一位站在时少桓身后的老臣颤抖着手指,“这,这,这……”地说不出话来,看来一时半会是不能接受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

而刘平一见时少桓出声,心中的大石放下了三分。有淳王殿下的作证,不怕说服不了皇上。他心中暗喜,这淳王殿下,当时骂陈学轼那叫一个痛快,而且后来被送去北荒敌营,心中一定对陈学轼痛恨至极。有他做帮手,胜算可大了不少。

他底气足了,音量也高了,就差一分得意没有显露出来。他继续说道,“淳王殿下聪慧,识破了绑架他的人就是陈学轼的人,而且道破了他的阴谋。陈学轼眼看自己阴谋败露,心生怯意,想着自己可能还有回转余地,于是把淳王殿下送去北荒敌营,使殿下沦为人质,受尽委屈。他自己假惺惺地退兵后撤,让皇上以为他是因为淳王殿下而不敢对抗。而淳王殿下,他把殿下送去敌营的时候就已经动了杀心,只是没想到殿下福泽深厚,竟平安归来。陛下,这都是陈学轼的诡计,是他故意做给您看的啊!”

“血口喷人!”陈学轼的两个手下气血上头,夺口而出。若不是身上没有兵器,恐怕立刻就杀了刘平。欺负死人不会说话,这种事,该有多黑的心才干得出来?

皇帝却没有大家想象中的愤怒,依旧沉着脸色,平静道,“继续说。”

刘平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他瞟了一眼时少桓,见他并没有要和他一块揭发陈学轼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道,“陈学轼没有想到,淳王殿下贵为皇子,自有上天庇佑,所以竟然毫发无伤地从凶残暴戾的北荒人手中逃脱,还平安回到宫中。他自知谋反之罪罪无可赦,所以才畏罪自杀!”

一番话铿锵有力,气势滔天,似乎道理都被他占尽了。

时少桓之所以一直沉默,就是在等刘平这番言论。当时他在军中封锁了消息,任何人都不许说出去,当时在敌军擒住了主帅昌夷并且顺利逃脱之人并不是他。陈学轼军纪严明,果然,刘平还并不知道人质早已被调包。

时少桓接住刘平投来的试探性求助目光,慢悠悠地开口,换上一张茫然的脸,故作惊讶道,“哦?这一段本王怎么毫不知情?”

刘平“唰”地脸色一白,看着似笑非笑的时少桓。面面相对,时少桓已经看见了他的惊慌。他与他本来就不是盟友,刘平哪来这么大自信以为自己会帮他说话?

刘平扫了一眼众臣,压低了声音,匆忙问道,“殿下您不是还大骂了陈学轼,说陛下早就知道他谋反之心,您前去就是联合北荒围剿陈学轼的吗?”说到最后,他唾沫横飞,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当然,更顾不上自己言辞中的种种漏洞。

时少桓面向众臣,轻笑道,“大骂?这像是本王会做的事吗?况且,父皇若是给陈将军定下谋反之罪,还怎会如此重赏?刘大人,您是觉得陛下识人有误喽?”

皇上犀利地看向刘平,如同一把利刃,随时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刘平绝对没有想到时少桓竟然会不承认自己做过人质,他绝对可以笃定,当时送去北荒军中的那人就是时少桓本人无误。可他就算如此坚信,但在他口中,绑架淳王殿下、把淳王殿下送去敌营的是陈学轼。而他不是亲眼所见,只是通过他的“手下来报”,说服力自然大大降低。

显然他已经开始慌了,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声音有些颤抖,“陛下,臣,臣没有这个意思……”

时少桓趁热打铁,得寸进尺地说道,“刘大人,本王倒是要问你一句,既然你知道本王被绑架,怎么都不来救一救本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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