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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布红着眼道:“若刘皇叔都不许誓,天下何人又能从之?!布自知己蠢,天下人皆轻视布,自认无德,然一直以为刘玄德最为高义,原以为,在皇叔心中,布哪怕是蠢,也从不轻瞧,如今看来,皇叔与天下人看我吕布一样。都以为我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陈宫掩袖轻笑,对着张辽挤了挤眼睛。
张辽也轻笑,主公这是有大进步啊。
这话,不是逼宫是什么?!
这血都滴了,刘备这是不滴血,不盟誓也不行了。
高顺见那二人暗暗的挤眉弄眼的,特别无语。不过他也特别的欣慰。能将刘备绑在同一条船上,这是目前再好不过的局势。
若得助力,若有外援,便也能松上一口气。主公能屈能伸,比之以往,进步神速。
他下意识的去看吕娴,见她宠辱不惊,十分淡定的模样,心中更是欣慰。
今日是主公的主场,女公子如此安静,只让主公发挥,很好!
刘备急道:“奉先怎能如此说,备岂会小瞧温侯?!温侯弃小义,成大义,是天下英雄,奉先既愿誓,备也敢誓,定匡正汉室,誓诛曹操!”
说罢接过匕首,便割了血滴入两杯酒中。
关羽急道:“大哥!”
“二弟不可多言!”刘备道:“备也不能弃小义而忘大义,今日这酒必喝,这誓必立!来,奉先,请!”
“请!”吕布道。
二人一饮而尽。
关羽脸色很难看,又退回了原位。
“你我二人若合力同心,岂惧他曹操?!”吕布道:“那曹操不过是趁势而起,若论贤德,岂能比得上玄德!?”
刘备心中微惊,道:“曹操是天下英雄,备拍马不及,岂能比得上?!”
“玄德不过是未遇风,无能化风,他日若有风,定在曹操之上。”吕布道:“他日玄德若成事,还望给布一席容身之地!”
“奉先实在是高看备了。备还需说,奉先他日若诛曹操,侍奉天子,还望给备一席容身之地呢。”刘备道。
两人笑了,至于各自心中念头就不可知了。
刘备道:“奉先既已存此誓,想必已有图曹之策?!”
吕布道:“前番曹操令皇叔攻袁术,存的便是图我等三人之意,袁术短视,欲结我,而图玄德。然,若玄德败北,曹操必图我与袁术,前番,袁术本欲与我结为儿女亲家,布一时同意,后又懊悔,将女抢回,袁术定恼恨于心。”
“然而,我们三人在此相争,却遂了曹操之心,”吕布道:“我悔婚,袁术必恼,然,曹操欲图我等,我等自当放下一切,先共抗曹操为是。若不然,曹操麾师东向,剑指天下,我等生死是小,若败,汉室何存?!天子何存!?他日又有何人可约束曹操,尊奉天子?!”
刘备道:“奉先所言甚是,自当如此!奉先号令,备当尊从随后。”
“多谢玄德。”吕布道:“如此,布也能枕而无忧,若再梦见天子,也可稍有辩解一二,不然实无颜相对。”
一时话毕,又有侍人奉上茶。
刘备去小解,关羽跟了出来,急道:“这吕布其心不小,这是逼着兄长盟誓啊。他到底想做什么?!”
刘备沉吟道:“盟誓事小。然而,我在意的恰是吕布怎会有这变化?!”
便有盟誓,他日吕布实在不济,他违之,也有理由。或是吕布败死,人即不存,盟誓自也无甚紧要。
所以刘备更在意的恰恰是吕布因何而变。
倘若吕布有雄心壮志,再有贤才,以成事,他日……
“今日这吕布的确很会强辞夺理,并且,变化极大,虽颠倒黑白,然而,那姿态,十人谦恭,十分不像他素日所为。”关羽道:“难不成往日真的小看他了?!”
刘备摇首道:“二弟可见那吕娴一日隐而不语?却淡定若斯?!一介女子闻听天下事,不惊不怒不惧,并不变色,可稀奇否?!”
关羽一怔,道:“其女并非谋士,况陈宫也未发一言。”
吕布向来不怎么听陈宫的话。所以刘备摇摇头,对张飞道:“一会儿三弟可稍试一番女公子,只是要有个分寸,毕竟是女子。”
张飞道:“兄长放心,我定要叫她有话说。也好试试她的深浅。”
吕布是因她而顺势送了马匹,又送粮草,又备席相劝,刘备心中着实难安,心中所虑,便是吕布因何而轻财物。
若吕布也会韬光养晦,他日这天下可又多了一匹难以争的猛虎。
关羽道:“兄长忌惮吕布否?!”
“吕布匹夫耳,然匹夫竟也有此言,”能说出这么多的大道理,又看出这么远的战略,刘备深以为恐,道:“他身后之人,便极为可怖。”
“兄长疑心是吕娴?!”关羽道:“小小一女子,不能罢?!”
刘备不再多说了,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自己一展所向,也不知到猴年马月了。
张飞道:“兄长且安,待一会,我为兄长试试那女公子。”
三人商议定了,方才从茅侧中出来。
吕布笑着看向吕娴,吕娴看着他瞪圆的眼睛,笑道:“表现的不错,今日爹没有生气,很不赖。”
“可打几分?!”吕布自豪的道。
虽拙劣,但至少是进步了,吕娴笑道:“七分。”
“只有七分?”吕布道:“我已尽力了!”
吕娴笑道:“爹不要自满,后头还有好戏呢,倘一会急怒,便可数数。切不可动怒,昨日与你说的,一句也不可忘。”
吕布道:“我知道了。”
“七分已经很不错了。”吕娴安慰道:“以前爹可曾有这种时候?!”
吕布想了想,摇了摇头,若有所悟,道:“以往他人行之,布只被耍的团团转。”
你知道就好。能悟出来,也是不容易啊。
看来吕布虽蠢,但也不是看不出机锋。
吕娴欣慰的笑道:“与号称仁义之人周旋,自也要以仁义还彼之身,方可不被人比下去。公台,你说是吗?!”
陈宫轻笑,道:“女公子当真是好一双毒辣眼眸。”
“不及公台,早早看出刘备并非是真仁义之人。”吕娴笑道。
吕布看看陈宫,再看看吕娴,抓耳挠腮的。
陈宫看吕布急,便笑道:“依我观之,刘备实与曹操同一类耳!”
吕娴笑着竖了大拇指,为吕布解惑道:“曹操本是残忍之人,却压抑天性,用礼贤下士为皮而谋,而刘备,不喜怒于色之人并非不是真的不喜不怒,却压抑为之,是为何呢,爹就没想过?!无非是用仁义做羽毛,养己之名,以招天下贤士与人心,若论演功力,我爹不及他们,然,若论真心,曹操与刘备皆不及我父,喜是真喜,怒是真怒。”
吕布听了若有所思。
张辽和高顺也笑了。
“难怪公台前番几次让我杀刘备。”吕布悟道。
陈宫点点头。
“只是为何不能再杀之?!”吕布道:“现在是多好的机会!”
“不可!”陈宫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主公若要天下,便不能担一个残杀忠良的名声。”
吕布的名气想洗白已经极难了,还很强辞夺理,倘若再添一项,以后便是杀了刘备,还是被天下人所杀。
吕布道:“倘他如此,徒之奈何?!”
“杀不得,留不得,这的确是最难办的地方。”陈宫笑道:“却也不能不容他,且将他绑上同一条船吧。”
陈宫笑道:“依我看,女公子必有良计!”
吕娴噗哧一笑,道:“公台明明也有,却又不说,只赚我说。”
“宫说,主公不听,”陈宫笑道。
吕布看看二人,道:“吾儿,你倒是说啊……”
“刚刚父亲表现的不是挺好嘛,”吕娴笑道:“我只一句话。”
“走完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吕娴道。
陈宫捻须轻笑,看着吕娴。倘若没有吕娴,此定不成。然看今日主公所表现,其实,是大有可为的。主公旁人的话他听不进去,但对这唯一的爱女,是言听计从。况且女公子向来有法子治主公。古灵精怪的。
张辽噗哧一笑,哈哈笑了起来。便是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高顺也目瞪口呆了。
吕布听了却并不笑,若有所思。
“逼他盟誓,是因为刘备这个人十分爱惜自己的名声,他日他若弃我父而去,可,然,若说在战场之上,叛我父,他不会!”吕娴笃定的道:“不过平日里,有张飞,他甚爱之,张飞此人,若有机会,也许会再来夺徐州,所有直率之人,其实,都是有意为之。”
“张飞?”吕布道:“不过是一粗莽之人。”
“非也,父亲看人不行啊,张飞这人,粗中有细。”吕娴道:“他正为丢了徐州暗自恼恨呢,深恨父亲,别说一个小小的盟誓,他绝不会放在眼里,更不会遵守。”
陈宫笑道:“女公子看人,实为精妙!”
“既不遵,为何还要逼他盟誓?!”吕布道。
“父亲既打了汉旗,以后,他刘备便不敢在战场上叛父亲,有这个保障,就够了。”吕娴笑道:“在战场上他若助曹操,或袁术,便失了义名,这可是他安身立命的东西,他死也不会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