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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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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台是白皮红鼓。

她要在鼓上翩然跳舞。

程岐有些诧异,却也有些惊喜,这让她想起来当初看《王朝的女人杨贵妃》时,开场那段白衣出场舞来。

只是电影里面是双层的黑鼓,这红鼓也勉强算是了。

“姑娘,小心点儿。”

青苗几个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那鼓的下头,而等程岐真真正正的踩上那鼓面时,不得不有些震撼。

这架红鼓,少说也得有三四米高,周围一圈站满了穿着黑红相间袍子的男人,他们手里拿着鼓槌,蓄势待发。

看来这场求雨,葛使君和百姓们当真是十分重视,要是两个小时内下不得雨,自己可真的是千古罪人了。

程岐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碧澄的蓝天照着火辣的太阳,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下雨。

在这样的压力下,程岐深呼一口气,瞧着不远处立着的沙漏,当最后一颗沙子滑落之时,那些黑袍男子猛地齐声敲鼓台侧边!

轰隆一声重响。

程岐……说实话还是吓了一跳,这也没彩排过,好在心理素质还是很不错的,立刻摆好了身型,轻轻合眼,低声道:“来吧。”

三秒后,一道音乐声徐徐而入,程岐随着那音乐动身,台下的百姓们谁也不敢说话,生怕打扰到那人,各个瞪着眼睛,一下不眨。

程岐的这具身子十分柔软,而且舞蹈底子也特别的好,加之程岐这十天的突击训练,也算是甩袖如泼墨,收袖如罢雷,那黑韵长发在空中如柳枝般摇曳,长眉顺之,眼眸澈然,带着可佩的坚定。

跃身而起,稳稳落下,白嫩的脚丫在那鼓上做槌敲击,音乐声配合着减小,而她的踏鼓声却一道更胜一道,震撼人心!

大邑山下,半身腰谷,那声音百转轮回,在每个人的头顶上盘旋不散,又冲上云天去,他们由衷祈求着,天降甘露,解救苍生。

远处的凉亭里,龙先生看着鼓上的程岐,那人身形飞扬,和那逐渐激昂的音乐融合的很好,可以算得上是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

龙先生微挑了挑眉,略带惊喜的似笑非笑道:“起舞效霓裳,踏歌齐舒张,我本以为她这十天学的够快了,没想到,原是真人始终不露相而故意藏拙,没想到岐姑娘的舞伎,居然这么好。”

凉亭里面还有一个人,是特地赶过来的蒋小王爷,他瞧着远处那红鼓上的人,曼妙多姿,婀娜难得,当真是惊鸿一般的少女。

想到这里,蒋小王爷的脸上还是有些遗憾的,想着若不是程衍那个死洁癖抢了先的话,自己也是有机会能娶到程岐的吧。

可话说回来,自己的身份这样错综复杂,程岐那样性情洒脱之人也会不喜欢的吧,想当初三年前,两人在后花园初见,那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大姐程姝,张口就对自己来了一句:游你个粑粑。

骂自己的话,蒋小王爷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但这当面指着自己鼻子骂的,程岐还真是新媳妇儿上花轿,头一回。

他当时一时忘记生气,只好奇这个骂自己的,到底是谁。

程岐不比程姝规矩,但也不束缚于那人的教条死板,可谓是一片沉闷死寂中,罕见的鲜活灵动,让他心头一颤。

可颤归颤,到头来还不是嫁给了程衍那个王八蛋,蒋小王爷不快的皱了皱眉头,那个自恋死洁癖,下手可真是够快的。

“我也没想到。”

他转头对龙先生笑道:“程岐居然会跳舞。”停了停,将一杯清茶递给龙先生,“想来,也是先生您教导的好。”

“小王爷您过奖了。”

龙先生说着,沉默片刻,叫小厮取来一个锦盒,小心翼翼的递给蒋小王爷,说道:“小王爷,当日……宠姐刺杀那广平王前,曾经将这个交给我,她说,万一她一去不回,让我把这个交给县主。”

蒋小王爷眼底一深,没有直接接过,而是问道:“这是什么?”

龙先生意外的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与她同为莫及之交,她吩咐的事情,我是一定会为她做好的。”

“原来是这样。”

蒋小王爷说了一句,接过那锦盒,轻轻的打开来,里面并没有什么金贵的物品,只有一把金制的简朴篦子,拴着一条红珠穗。

蒋小王爷拿起来,颇有些重量,看来是真金,前后翻过来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在底边看到了四个字——韩飞、蒋筠。

蒋小王爷心头一空,忽然觉得百爪挠心的难受,自打姐姐年满十五岁及笄之后,求亲的人家几乎快要踏平那王爷府的门槛,可就算是自家的车夫也看得出来,那些人为的,只是姐姐的地位和家身。

一次面都没见过,何来如此情深。

每每看到那些人那所谓的痴情嘴脸,蒋小王爷便很有礼貌的话里有话的将他们赶走,如今姐姐与戏子磨镜之事出了,那些前一秒还喊着钟情不负县主的人,立刻就化作鸟兽散了。

只是蒋小王爷没想到,最后真正爱姐姐,为了姐姐肯付出一切甚至是自己生命的,居然是冠玉楼的一个戏子。

这样的宠姐,便是只得尊敬的。

蒋小王爷百感交集,将那锦盒盖好,说道:“我会转交的。”抬头对龙先生苦笑,“姐姐看到这个,一定会明白宠姐的心意的。”

“小飞这个人啊,就是这样。”

龙先生回忆起和挚友相交的那些年月,眼底里浮现出些许的欣慰和感慨:“外冷内热,以为是个冰坨子,实际上,小飞比任何人都更加的热心肠,她知道自己和县主不得两全,所以最后,用这样的方法许了她一个两全,我说她傻,也只能说她傻了。”

蒋小王爷闻言,没有接话。

忽然,那曲子音调一转,原是到了第二阶段。

蒋小王爷瞧着日头,这个时候,程岐至少得跳半个小时了,他皱眉看去那鼓上,程岐竟然还保持着一开始的活力,这真是不易,正常人别说半小时不休息,就是三五分钟下来,也该瘫死了。

“岐姑娘的体力当真不错。”

龙先生由衷的赞叹道,只是看着那天,还是没有下雨的意思,台下的百姓也急,这要是一舞下来还不降雨,可是真的要旱死人了。

“你说,这程岐都跳了两刻钟了,怎么还不见阴天啊。”

“要我说,程岐平日里那样的德行,能求来雨就怪了。”

“你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她都上去了。”

“也是,不知怎的,她就把那天通地宝给打开了。”

程岐在台上,也偶尔能听到他们在下头嘟囔着什么,这会儿顾不上和他们生气争吵,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跳下去。

好在这求雨舞比较柔和,体力消耗的比较缓慢,要不然,这半个时辰的魔力转圈圈,估计真的要认命了。

青苗拉着细辛看着,担忧道:“细辛姐姐,咱家姑娘在上头都跳了这么久了,还不下雨,别是累坏了她。”

“你放心吧。”

细辛从来不是爱说话的人,这会儿也只是攥紧青苗的手,眼睛紧盯着鼓上的程岐,其实说实话,她心里也实在没底。

更何况,细辛和程岐一样,都不相信求雨一说。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这两个小时的舞蹈,还有十几分钟就要结束了,因着万里无云,无下雨的意思,台下的人群也从最开始的小声嘟囔,变成了吵嚷,最后沸腾起来。

蒋小王爷担心的站起身来,负手看着那台上的少女,程岐很明显有些体力不支,但仍然力保每个动作都做到位,她的长发汗湿的贴在脖颈和胸前,脸上红扑扑的,薄唇轻启,喘着细细的热气,清澈的眼眸底是坚持的决心,和意识到结果的失望和愧疚。

蒋小王爷颇有些心疼,这个傻丫头,谁不知道这求雨是假的,怎么可能因为一支舞,老天爷就降雨给你呢。

龙先生坐在后面,也是不安的看着程岐,在他的木楼里练舞,可以时常休息不说,还躲着阴凉,这会儿露天顶着热辣的太阳跳,还要被那些人指指点点的辱骂,难为她还这样死扛着。

“姑娘……”

青苗担心的都要哭出来了。

“这还有一刻钟,我看啊,程岐是求不来雨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吼道。

这一下,百姓们再也忍不住,直接炸开了锅。

“就是9跳什么!叫我们在这里苦苦的等了一个多时辰!”

“我看就是程岐心不诚!她就是想把我们活活渴死!”

“他们程家家大业大!大不了搬走!可我们呢!”

蒋小王爷见那些人越喊越来劲儿,再次站起身来,先是看了一眼还在鼓上不受影响,继续倾力而舞的那人,随即对身边的小厮道:“你去通知葛使君,就算求不来雨,也不能让程岐受伤。”

小厮颔首,转身下去凉亭。

而龙先生也站了起来,他往前走了走,忽然一股极其闷热的风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股较腥的味道,发丝凌乱的拍打在脸上,龙先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抬头看了一眼那天。

左边的天空确黯淡了下来,只是还不等他告诉蒋小王爷,远处台子周围的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人的怒吼。

“都别吵了!”

原来是护主心切的细辛,那人身形高大,要比一般男子还要高上半头还多,虽然长得不错,但发起怒来,也是让人畏惧三分的。

“让我家姑娘好好把舞跳完!”

细辛吼完,自然也有不服的,上前很没有君子风度的,狠狠的伸手推向细辛的肩膀,却被那人攥住手腕,一个利落的背摔!

这一摔,人群里登时又骚乱起来。

“哎!求不来雨还打人!”

“程家人都是这样恼羞成怒的吗9有王法吗!”

“等下!你们看看!”

“好像有风了!”

一顿争吵中,忽然有人提醒道,百姓们也抬起头,瞧着那漫过来的大片乌云,像是点了加速一样,立刻将整个锡平笼罩了起来。

那红鼓祭台上,程岐也察觉到了,她愕然的瞪了瞪眼,没想到自己还真求来雨了,随即,她调整好呼吸,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但相比还能坚持十分钟,咬紧牙关,挪动快要折断的四肢,尽力的挥舞着。

终于,那些刚才还在沸嚷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屏佐吸抬头看着那天空,有乌云了,真有乌云了。

而台上的程岐,太累了,真的太累了,两个小时的连蹦带跳几乎耗光了她体内的所有能量,但闷热干燥的风不断的刮着鼻腔,连着器官都被摩擦成了一片焦土,最后一个动作,她张开双臂,在那鼓台上踮脚转着圈,长袖在身边绕成圈,被她的力道托的乘风起!

“下……下雨了!”

“有雨!我的脸上落了雨点儿!”

“下雨了下雨了!”

百姓中再次爆发了,却是良性的,再看台上,他们开始为方才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大家感受着那雨来前的风,都露出惭愧来。

而那一声下雨了,也算是给程岐一个慰藉和鼓励,她的动作越来越快,那长而柔软的裙摆在空中被甩的展开,就算是开在程岐身边的百合花瓣一般,终于,一滴雨水落在那衣摆上,随即是两滴三滴,直到那天幕一齐降下针般的细雨,浇灌在身上!

程岐的速度又逐渐慢了些来,她瞧着百姓们脸上的激动,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灿烂的阳光和久违的甘露交融,程岐甚是放松的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清新和凉爽,那些雨水砸在她的裙子上然后飞快溅开,被她的赤足踩的涟漪圈圈,美不胜收!

凉亭里,蒋小王爷瞧着这一幕,欣慰的坐了下来。

龙先生也松了口气,伸出手触了触,道:“总算是下雨了。”

当最后一声重鼓停止,程岐也猛地站住了,她张开双臂,气喘吁吁的看着台下众人,大家笑着,她也笑着。

“姑娘!下雨了!”

青苗笑着拍手。

程岐看她,点了下头道:“是啊,终于下雨了。”

说罢,浑身无力的倒在了那鼓上,那混合着雨水的衣衫,当真像是泼上去的牛奶般,她眨眼抬头,复又闭上了眼睛。

干枯的精神和身体,终于得到充沛的解乏。

“得救了。”

程岐呢喃着。

“轰隆隆——”

话音刚落,极远处突然传来一道震天动地的响声,一下子盖过所有百姓的欢呼声,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左边。

程岐也是,她撑坐起来,看向左边的方向,开始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响声的回音不绝,再然后,又是一道剧烈的响动,程岐不安的站了起来,突然,那远处的山脉上,升起一道浓滚的狼烟!

烽火台被点燃,由远及近。

最后,梁城门前的烽火台,也被点燃!

有山呼海啸声自左边漫来!

程岐瞪眼,不可置信的说道:“开战了。”

这一场大雨灌溉,算是解了锡平之困,程岐也再次名扬天下,采石阁的卧房里,她读着程衍的来信,那人还在心里调侃她,问她穿着那么少的衣服在那么多人面前跳舞,是什么感觉。

程岐瞧着那桌上的信,毫不夸张的比了一个中指。

眼下已经是深冬了,再有两三个月,便能见到程衍了吧,程岐趴在桌子上想着,青苗看了看,说道:“姑娘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程岐说完,又听细辛说道:“姑娘,宗玉少爷还来信说,现在夷人和咱们正式开战了,虽然现在只是在和封保抗衡,但这次,那夷人首领太兴真央动了真格,战火迟早会漫到锡平来,催着咱们赶紧将产业兑了,好搬去上京呢。”

“这我知道。”程岐说道,“不过,听说武山那边,不是有个新升上来的九城都尉,叫张辽的,很会打仗。”

“好虎难敌群狼。”细辛道,“姑娘还是快些想办法吧,总之这锡平怕是不能留了,我看葛使君,也没有招兵买马的架势。”

“除非迫在眉睫。”

程岐淡漠道:“否则,我们轻易不能离开锡平。”沉默片刻,“现在只希望,明年开春的时候,程衍能够顺利回来。”

“阿岫,程衍不是说好了开春回来,怎么又变卦了。”

又几月的盛夏,青泉山庄的后院凉亭里,梁珠瞧着正在扶着程安走路的程岐,问道:“可是上京那边有什么变动?”

程岐脸色平淡的说道:“程衍信上说,皇帝称咱们现在封保这边正在打仗,便锁死了水路和旱路,看样子……”

“皇帝不会是想弃掉绥北四州吧。”梁珠不敢置信的说道。

程岐呼了口气:“不知道,但看样子也不容乐观。”转头看向梁珠说道,“我已经在兑卖家产了,明年年底,咱们就搬去上京。”

“流年不利啊。”

梁珠摸着自己的第二胎的孕肚,忧心忡忡的说道:“本以为陈家去了上京,三房也销声匿迹了,咱们青泉山庄能过几天消停日子,没想到这家事平了,又来国难,这一仗,我看是不好打。”

“那太兴真央是下了死手,夷族这些年的养精蓄锐,只等着今日一击呢,只可惜,咱们的皇帝贪图享乐,如今国难当头,满朝文武竟然找不出一个能打仗的,到头来,还要靠人家广平王去带兵。”

程岐将程安交给月盈她们,回去坐到梁珠旁边。

“听说,广平王还带着程衍?”

梁珠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程岐若有所思意有所指的说道,“只是我斗胆想着,皇上现在一定很后悔,曾经做过的那些,不光彩的事吧,以至于大难临头没了左膀右臂,焦头烂额之际,也想不出退敌的好法子。”

梁珠没听说过,也就没搭茬。

“现在绥北四州人心惶惶,尤其是咱们锡平。”梁珠道,“那葛使君也成日缩起来,不募兵,不抵抗,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也许是……”

“姑娘!”

细辛突然跑了进来,脸色惨白的说道:“方才传来消息!说封保那边九城皆破!其余两州也不战而降!夷人……很快就要打到咱们锡平来了,首当其冲,就得是咱们梁城!”

程岐吓了一跳,直接起身,皱眉道:“葛使君呢!”

说到这里,细辛更是目呲欲裂,说道:“刺史府传信出来,说葛使君昨晚突发隐疾,天还没亮,人就……人就僵了!”

“葛使君死了!”

梁珠惊讶的喊了出来,吓得旁边的程安大哭起来,她连忙将自己的儿子抱在怀里,对细辛说道:“怎么可能!”

“这都是真的!”

细辛难得哭丧着说道:“姑娘!现在锡平已经待宰羔羊!”

程岐脑袋嗡的一下,听着梁珠在旁说道:“从来也没听说过葛使君身负隐疾啊,怎么好端端的……好端端的会暴毙呢!”

程岐思绪一片混乱,她坐下来,事情迫在眉睫,她仔细思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谨慎的抬起头来,低低的说了一句:“二房。”

梁珠不懂,细辛也没听明白。

“来不及了,什么都不用管了,去告诉母亲,收拾行礼。”程岐站起身来就往出走,“咱们现在就走!”

细辛忙道:“好好!”

而程岐几步出去,刚出了那月门,就瞧见了程云杉,那人一改平日里的中原装扮,浑身上下都是夷族的标志特征,从衣服到发饰,这更加笃定了程岐的想法,她皱眉道:“是你里应外合。”

程云杉冷笑着说道:“不错,葛使君就是我杀的,别以为他害得我母亲疯疯癫癫的,我不知道。”停了停,“这些事情,我程云杉记得比谁都清楚,如今他死了,我已是太兴真央手下的贵宾。”

程岐眉间依旧紧锁:“叛国。”

“这不叫叛国,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想必宜人在今天傍晚就能占领锡平了”程云杉笑了笑,忽又面无表情的说道:“走吧,我的小侄女,太兴真央说了,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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