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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关平安做梦了。
还是那间闺房,地上躺着两具尸首,血染红了一地,其中被扎成血窟窿的自己,还有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首。
喧杂、惊呼、呕吐、痛哭……来来往往的人挤满院落。
画面一转……
一身白色丧服的如意跪在通往皇宫的官道,一边磕头,一边高举白色的牌子,上面红色的“冤”鲜艳如血。
画面再一转……
一处陌生的正厅,中间一口棺木,一身红嫁衣的她躺在其中,一位红衣男子屈膝而跪拉着她的手。
画面再一转……
顾府大门外,围着一群士兵,从里押出一位位她熟悉的“家人”,她那父亲一头白发踉跄着摔倒在地。
画面再一转……
如意跪在码头,对着江面的一艘渐渐远离的官船磕了三个头,从身旁的篮子拿出纸钱蜡烛祭品。
暮色四合之际,她朝江面一跃而下。
“不要!”
叶秀荷被关平安的惊呼声吓得立即清醒,搂紧女儿轻轻地拍着她,“不怕,不怕,娘在,娘在啊。”
“咋的?”关有寿立即坐起身,摸黑下了炕点上油灯,“做噩梦啦?”
“嘘,小点声。”叶秀荷搂着闺女轻轻的拍着,就着微弱的灯光一看,“是做噩梦,脑门都是汗。”
关有寿紧皱着眉头,摸了摸孩子额头,“还好没发烧。”
叶秀荷斜了他一眼。这是哪跟哪呀?
听到熟悉的声音,关平安心神一松又陷入梦乡。
这次画面又是一转……
一块黑土地上,她赤脚站在其中,周边是白茫茫一片,整个天地间只有她自己,寂寥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耳闻。
她爹呢,她娘呢,还有她小小的哥呢?
她迈开小腿就往前跑,跑呀跑呀,怎么都找不到他们,不止他们,甚至连一点人声风声都没有。
她急得只能继续跑,继续找,人还是没遇上一个,倒是看到一点东西。
——一摞破破烂烂的书籍,旁边还有几件小玩意,那块肥皂、香皂、面霜,还有一块布料……
咦,怎么这么熟悉?
她想起来了,这可不就是那些不义之财。
她不要了,真的不要了,老天,你还是还给我爹娘哥哥吧。
流着泪的她继续跑,急着想找到出口,可入目之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雾,她伸手推着、用脚踢着,软软的,可就是阻挡了她。
没出口,哪哪都没出口,再不出去找她爹娘,她爹会担心坏的,她得待在他眼皮底下让他安心……
炕上叶秀荷见闺女一双小腿使劲蹬着喊爹娘,顿时轻笑出声,“这傻丫头,睡着了也不老实。”
盘着腿的关有寿闻言,白了她一眼,“小点声,应该是睡懵了,今天在城里走了不少路该是累着了。”
“好,我哄着她,你快躺下睡,明天一早还得上工。孩她爹,要不你明天换工吧,反正多了少了都差不多。”
关有寿摇了摇头,“你不懂,我心里有数。”
叶秀荷朝他翻了一个大白眼,“随便你,就怕你脑子犯抽。”
“少扯淡,先哄闺女。要不,我来抱。”
“不用,不瞪腿了,快睡吧。”
关有寿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伸长脖子瞧了瞧,看着闺女乐得轻笑出声,“你说咱闺女咋这么俊呢?”
叶秀荷无语地又翻了一个白眼,“我生的闺女能不俊?当年我也是叶家堡一枝花。”
“哈……”关有寿连忙捂嘴遮住,对上媳妇的一脸怒火,连连点头,“没错,是这个道理,闺女随你。”
“这还差不多。不准有花花肠子呀,你现在越来越不老实了,咋跟我说钱全给了我,今儿还买了这么多?”
“哟,怕是要天亮了吧。”关有寿赶紧躺下盖上被子,“好困,有事明儿再说,我得先睡会。”
“哼,明儿再说就明儿再说,看你往哪逃?”
回应她的是立即响起的呼噜声,气得叶秀荷伸手捶了几下他身上的被子,随即失笑的摇了摇头。
次日拂晓时分,大公鸡的响亮打鸣声惊醒了关平安,黑暗中闻着母亲熟悉的气息,让她露出灿烂笑容。
这一下子,她是再也无睡意。
缩在母亲的怀里,关平安目光出神地望着一处,一夜的梦境让她累她浑身无力,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如意……
关平安默念这一声名字,暗自叹了口气。
那个傻丫头不知有没有得救。应该会有的吧,那可是大码头,周边停着不少船只,天色再晚,留守的船员总是不会少。
还有那位穿红衣的男人,那是什么鬼?她的短短16年里,绝无可能与哪位男子私相授受。
还有,她那位生父……
唉……顾家还是败了。
关平安极力撇去他们的影子:过去的顾如初已经走完了她的一生,不能再让前尘往事来影响当下。
她如今还不知这世上还有一名言名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否则此刻准能成为她的誓言。
关大娘这十日如一日,又再次颠着小碎步来敲响窗户,这次惊醒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关有寿夫妻俩人。
“娘,我这就起来。”
叶秀荷恼火地瞪了一眼窗户,赶紧拍了拍怀里的闺女,想想不放心随即又摸了摸闺女额头。
“娘,我没冻着。”
“哟,娘的好闺女醒啦?昨晚是不是睡不踏实?又是喊着不要,又是一个劲的瞪腿……”
“先别说话。”关有寿打断话,下了炕套上衣裤,“我去倒点热水,你给孩子擦一把,让她再好好睡一觉。”
外面关大娘听得蹙了蹙眉,转身从外屋地进了里屋,“咋啦?”
“奶奶,我没事。”
关大娘来到炕前伸手摸了摸她额头,松了口气,“没事就好。行了,你们两口子少穷紧张,哪家孩子不是磕磕碰碰长大。”
说着,她斜了眼傻愣在一旁的儿子,“往后少带孩子去外头,这么小的孩子大晚上赶路还能不吓着。”
关平安不解地眨了眨眼:这是关心她,还是担心花钱?这别扭的态度,她有些吃不准哟。
关有寿不置可否的笑着点了点头,端起脸盆先出了房间。
他这该干啥就干啥,自己话当耳边风的态度让关大娘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儿媳妇,“还磨蹭啥,还不下炕?”
接着也甩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