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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霖有些迷糊地躺在地上,阴沉昏暗的天空让人感觉无比压抑,潮湿的空气中带有一丝奇怪的腥味,他莫名有些心慌。
他努力侧过身用手撑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岳霖低头看着张开的五指,粘稠稠地沾着些暗红色的烂泥,令人作呕。
“呣~~~”悠长低沉的号角声响起,还没缓过神的他不由向前看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远处天际血红色的晚霞正在渐渐消退,一望无垠的平原上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整片大地,仿佛与晚霞交相辉映。
旌旗烈烈,硝烟弥漫,这是一片满目疮痍的战场。
战场中,岳霖竟然看见父亲岳飞率领着宋军和密密麻麻的金兵对峙着,就像两头猛虎相互凝视。
没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没有任何一方冲杀,谷地主战场上的累累尸体和丢弃的战车辎重也没有任何一方争夺。
就以为要继续这样持续下去时,突然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岳飞身后悄然举起屠刀纵灌而下,直劈岳飞后脑。
“小心身后!不!!”
......
岳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发闷浑身燥热,单薄的床单早已被汗水湿透,他的手指还下意识地拽着被子。
他胡乱抓起身旁的破碗,狠狠灌了一大口凉水,气息渐渐平静,这才坐了起来。
梦中的场景又一点点浮现在他脑海中,恐怖、逼真。他捂住隐隐作痛的头部,努力不去回忆那个梦魇般的场景。
他下意识扭动了下身躯。
“咝~”
浑身上下钻心般的疼痛,纵横如同沟壑的鞭伤牵扯着他那脆弱的神经,火辣辣的疼痛窜遍全身。
他扭头看了一眼,李氏夫人晕死在一旁一动不动,带着血肿的双手甚是吓人。
一旁的兄长岳雷和两个弟弟也不知哭了多久,眼睛红肿的有点吓人,可面对伤情严重的母亲和他自己,三弟兄束手无策。
再不医治她怕命不久矣。
他强忍痛苦,挣扎爬起,在墙角处摸出早就藏好的一小瓷瓶,这里面有韩彦直给他治伤的金疮药,他早就料到自己会受刑,却没想到还牵连了李氏。
走到近前,他扯起李氏夫人的手,只见红肿的指尖血肉模糊,有伤口感染迹象,少许未干的肉丝,鲜红鲜红的,惨不忍睹!
他心中满是愧疚,小心翼翼地洒着金疮药,红肿的伤口很快就被药粉覆盖了。昏厥中,似乎也感到这阵伤口的疼痛,她的手指微微抖动着,血又从伤口里流涌出来。
他忍不住转过头去,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
人之所以会爱憎分明,就是因为有理性、有判断。
该爱的,该恨的都会留在记忆里。
钱三麻子那张丑陋无比的麻脸,那一幕幕凶残暴虐的野兽行径已经深深激怒了他。
月光如斯,透过三尺见方的小窗,洒在牢房之中,白亮亮的,给这冬夜平添了几分清冷。
岳霖倚在墙壁上,试图调整一下内息,但体力的严重透支,使得他疲惫不堪,没有一点点的气力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李氏终于苏醒,她指尖虽然仍是红肿,但已经没有溃烂发炎的迹象,他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母亲,您还疼吗?”他柔声问道。
“不疼,我儿你受苦了!”李氏夫人梗咽起来。
可怜的女人!明明是自己的伤口严重,却不顾一切地关心自己的儿子。他鼻子一阵发酸,眼睛有些湿润。
“母亲勿忧,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岳霖安慰道。
“打饭了,打饭了!”廊道里又传来狱卒的吆喝声。
又到了午饭时间。
魏良、猴子等狱卒出现在牢房门前,这次没有钱三麻子。
看了已然醒来的母子俩,魏良、猴子等众狱卒甚为惊讶,猴子小声嘀咕:“咦!居然没给打死?命真是硬,这都能回转过来。”
一向瞧不起钱三麻子的魏良逮着机会抱怨了:“这次钱三麻子那厮大话说得漂亮,他说这母子俩必死无疑,瞧瞧,牛皮吹炸了吧!”
又是带着馊味的老干饭、不知放了多久的咸菜,伙食并没有因为他们受伤而改善待,看来是要把他们往死里整了!
望着这猪食不如的午饭,岳霖心中暗骂不止。
众狱卒一路打饭,一路嚷嚷。
岳霖侧耳听去,有狱卒不满,冷哼道:“钱三麻子那厮,此次得了秦相爷一百两银子,又得了万大人五十两银子,肯定去窑子快活去了!我们可是白忙活了,一文钱也没有!”
你倒是快活呀!
岳霖心中杀意更盛。
......
连日来的精心照料,反反复复的清洗换药,李氏夫人的指尖渐渐消肿,轻微活动也无妨碍,岳霖身体的鞭伤也已结痂,体力慢慢恢复过来了。
这几日,钱三麻子一直没有出现。
午夜,大理寺狱一如往常的沉寂,牢房的廊道里没有半个人影。确实,对这几个伤痕累累、极度虚弱的母子俩谁会严加提防呢。
这三尺见方的小窗,防防成年人还可以,但对岳霖这个十一岁的瘦小男孩就形同虚设。
翻越小窗,跑过小桥,穿过荒原……这动作已经演练过好多次了。
来到韩府,岳霖没有惊动他人,照例翻墙入院,径直来到韩彦直屋里。
这些日子,韩彦直相当沉闷,父亲辞官不做,没有官身,他们韩家人也不方便去狱中探望了,无可奈何,他只有暗暗祈祷,求菩萨保佑恶劣环境中的岳家众人。
尤其是那小萝莉韩玲儿,整天茶饭不思,经常还跑到荒原之上,呆呆远望那遥远的大理寺狱,日渐消瘦。
......
“霖兄?!”
韩彦直惊喜万分。
兄弟俩寒暄一阵,当听到岳霖母子遭受酷刑,又看到岳霖身上沟壑纵横般的伤痂,韩彦直血脉贲张,恨不得现在就给那个钱三麻子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彦直兄,是时候让他消失了。”岳霖面色如常,但从他声音里可以听出冰冷的杀意。
韩彦直一惊:“兄弟,不知下一步有何打算?”
岳霖沉思片刻:“钱三麻子这厮得了秦桧和万、罗二人的赏银,这几日这厮根本没有去大理寺狱,那天有狱卒嘀咕,说他拿了赏银去逛窑子快活了!”
顿了顿,他又道:“今夜前来,就是把这一情况告知兄长,请兄长安排机灵手下盯紧青楼,一旦有钱三麻子消息,就......”
韩彦直听后沉思片刻:“既然要动手了,就得做得滴水不漏,放心,此事就交给为兄!”
“行了,就商量到这吧!是不是吃个夜宵啊?我可饿了。”
叫醒书童韩嵩,安排了几样别致的菜肴,有四碟冷菜:水煮花生、宝应锤藕、糖醋排骨、青葱河虾,有四碟热菜:红烧扬州狮子头、清蒸长江刀鱼、金陵桂花鸭、竹笋烧肉,外加一个桂鱼汤。
知道宝贝妹妹想念岳霖快要崩溃了,韩彦直特意叫来韩玲儿。
来不及梳妆打扮,小萝莉韩玲儿急匆匆跑来书房,慌乱无比。
岳霖扭头看向门外,只见小萝莉眼圈微红,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盯着岳霖。
“唔....唔...”
韩玲儿捂住嘴,眼睛眯成了两条小月牙,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哭着哭着她双手抱膝蹲在了地上,头埋在膝盖里,想拼命忍住哭声,但全身时不时抽搐。
“不哭,不能哭,好不容易见到岳哥哥我应该开心才对。”
“唉~”
岳霖缓步上前抚摸着韩玲儿乌黑的头发。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
临安城南,玲珑街可是临安成最出名的地方,原因无他,这条小街就是青楼集中的街道,红牌坊、丽春坊、明月坊鳞次节比,繁华亮丽,朝廷大员、文人书生、衙门小吏各色人等混迹于此,他们纵情饮酒,狎妓,一掷千金,甚是奢侈,时人有诗为证:“席分珠履三千客,后列金叉十二行。”
玲珑街有两个机灵的小厮无事晃荡,已有三天的光景了,这两小厮是韩家的家仆。
这天黄昏,小厮眼尖,发现钱三麻子大摇大摆地进了丽春坊,一小厮赶紧跟进。老鸨把小厮当成钱三麻子的仆人,钱三麻子也没有在意,以为这小厮是青楼跑堂的。
这丽春坊可是临安城有名的青楼,坊中有十数个小小院落,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布置的华丽又温馨,给人带来非常舒适的感觉。
钱三麻子转过大堂,穿过几条曲折的走廊,走进一精致小楼,小楼门匾书写桂花楼三个鎏金字体。
......
夜幕降临,大理寺狱苍凉冷寂,岳霖在牢房之中难以入眠。
“哔咕,哔咕。”
岳霖心中一紧,这是他和韩彦直约定好的信号。
出得了牢房,两人相互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一起穿过荒原,直奔丽春坊而去。
按照事先打探,二人直接来到桂花楼。
进得小楼,只听到钱三麻子****的喘息声。二人对视一眼,迅捷无比地闯进房中,钱三麻子和妓女小翠只觉得眼前黑影晃了一下,他俩就晕了过去。
看着一丝不挂的钱三麻子,岳霖厌恶地冷笑,很好,这下省事了。
二人扛着钱三麻子,来到荒原深处。
韩府两个小厮早已等候,篝火很旺,疯狂的火浪驱散了冬夜的寒气,钱三麻子被捆在一颗老树上,一盆冷水泼了上去。
钱三麻子打了个寒颤,缓缓苏醒,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抬头。
“砰!”
结实的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他蜷缩着身子不住颤抖。
“是你这个小畜生,你居然敢这么对待官差,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剧烈的疼痛让阴险狡诈的钱三麻子凶性大发,他声嘶力竭地大喊。
岳霖面无表情,看着跌跌绊绊捂着肚子努力想站起来的钱三麻子,又是一脚,狠狠踹在了他的小腿内侧。
伴随着轻微的咔嚓声,钱三麻子又一次摔在了地上,他痛得直哭,他没有想到这岳霖竟敢如此,而他......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我错了,小爷,我知道错了别打了,求你别打了。”钱三麻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岳霖冷笑,他拽起钱三麻子的右腿,拖着他往河边走去,赤裸着的上半身和地面剧烈地摩擦,钱三麻子痛得嗷嗷直叫。
岳霖将他丢在河边,打开早就准备好的罐子,蜂蜜的香味顿时在夜空中飘荡。
“知道这是什么吗?”岳霖冷冷地看着钱三麻子。
钱三麻子痛苦的表情陡然一滞,蜂蜜罐头?他有了些不好的联想,惊恐的表情突然涌现。
岳霖倒转蜜罐,任由蜂蜜滴在钱三麻子身上。
据史书记载,中书省丞相胡惟庸因谋反之罪,被朱元璋处以极刑,行刑方式甚是特别,就是扒光胡惟庸的衣服,将其捆绑在江边的柳树上,任由蚊子叮咬。据传,胡惟庸惨笑了一夜,最终痛苦而死。
......
小厮们打开布袋,倒出十几个蚁穴成千上万的蚂蚁。这可是南方山中常见的红蚁,个大,下鄂有力,唾液有毒!
蚂蚁们冬眠被无故打扰,已然愤懑无比。一时间,没有了布袋的束缚,群蚁蜂拥而上,毫不客气地舔噬着诱人的蜂蜜。
钱三麻子内心恐惧无比,但忍不纂身的瘙痒大笑不止:“小爷,小祖宗,饶了我吧!我给你当狗,我给你当狗呀!哈,哈,哈!”
声音穿透夜幕,飘荡在这苍凉的荒原上,回荡不绝,令人骨寒毛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