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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过木桥,走过九曲回廊,队伍终是走到了尽头。
前面人脚底被嶙峋石子路划破的伤痕,她稍稍抬眼就可看到,而自己的足下已全然没了知觉。
原先她未曾踏足的院落,今日倒是走了个遍。像是游街一般,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遭受那些见过或是没见过之人的嫌弃与白眼。
够了,真是够了。
她默默心想,却见院落之内,珠帘缱绻,丽贵人被女婢扶着迈出阁门。
“贵人,水牢里的女奴都在这里了,您看……”领头的侍从奉上一个讨好的笑。
“带她们赏尽宫中美景没?”
“依贵人吩咐,走遍了,她们很是感激,个个称赞不绝口!”
看着说话者的背影,想象着此人奋力讨好的嘴脸,伏音心头泛上阵阵恶心。
被恭维的美人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勾了勾手指,附在狱卒耳边说了什么,后者马上点头哈腰,驱着小碎步到我后边,扯着殷芙跪下。
“回贵人,这个就是新进的女奴,不知贵人有何吩咐?”
“抬起头来!”丽贵人勒令,却见那奴隶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冲着自己柔声问:“不知奴婢做错了何事?”那弱不禁风的美人模样真是我见犹怜,丽贵人冷哼一声,不予理会,但问旁侧侍从:“还有呢?新进的女奴难道只有她一个!”
“不不不,贵人,”侍从喏声应答,单拎出伏音,陪笑道,“这个是数月前进的水牢,一开始好不识相,就这些天才被婆婆驯化得机灵点儿。”
脚步声缓缓逼近,不一会儿便被那人挑起下巴,伏音眯眼,尚能看到丽贵人满意的微笑,那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在观看翘首以盼多时的好戏。
果然,她听到面前人道:
“伏音,我终于找到你了。”
居高临下。盛气凌人。
那是那一瞬间,伏音能够想到形容她的所有词汇。
今日出人意料的传唤无疑是得到了合理的解释,无非是久居深宫的丽贵人闲极无聊,找来一两个往昔的仇敌卖弄羞辱一番。伏音原倒是不怎么讨厌她,只当她是个从小被宠坏了的小丫头,或是囿于深宫、不得所爱的可怜虫,两人结怨也只因初次见面的一番口角,细细想来,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
今日。
丽贵人轻轻摆手,侍从便带着周遭人等退下。
“贵人有话直说,何必大费周章令侍从带众人兜转至此。”
丽儿股掌,巧笑道:“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地伶牙俐齿,妹妹不得不佩服,只是姐姐如今已然身为奴,难道以为还有同我并肩说话的权利吗?!”言毕,便是一掌打下,“可还记得你我初次见面,姐姐你一袭红衣在凤栖宫周遭兜转,颇是俊俏、嚣张得很,竟三言两语便让我败下阵来,真是让妹妹好生佩服……伏音,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所以,我就跟我的忠仆演了一趁戏,于是,沫儿便以‘弱者’的身份来到你的身边,作为我的眼线,可笑的是,你竟然毫无防备……”
伏音拭干嘴角鲜血,抬眼便见阁中衣着素白的侍女,听着近前人不休的言语,她终是笑了。
“人总是会对弱者施以援手,以便彰显自己崇高的素养,慰藉自己空虚的内心。果然啊,我几年来对你的剖析没有出差池,你还是如我所愿,愚蠢到不堪一击,我只要扮作一副无脑的嚣张模样,就可骗过众人,然后稍微施以援手,便可让你自掘坟墓,有时候扮作无脑的蠢笨人士可要比扮作温婉善良的好姐妹容易得多,那么现在,”丽贵人俯下身,“知道那日是谁告知太后你在大殿醉得不省人事吗?”
“是沫儿告知的你。”
“不错,”她显然对这答案很满意,“可知道是谁往你的酒中下了‘贪欢’?”
贪欢,是空灵幻界独有的秘药,人一旦服用便对杯中酒把持不住,一饮再饮直至醉倒,听闻若是用量过多,便会使人产生幻觉,乃至令其永远沉湎于醉梦。
原是如此,难怪那日……
“怎么,你竟不知道自己被下了药?你得多谢你那好姐妹,若不是她阻止,等我上前挑事,再交给沫儿那药的分量可不是单单能将你醉倒这么简单了,”她轻拍伏音的脸颊,却被后者躲开,“啧啧啧,我都替你不甘,幻璃当年多么风光啊,却被自个所爱之人的舅父夺了去,改了整个王朝的姓氏,可惜你软弱无能,连个王妃之位都被败坏掉了,真可怜!所护之人离开你,所等之人不救你,所信之人利用你,所爱之人背叛你,如若我是你,何必苟且得生,死倒不乏是个解脱。”
“多谢贵人提醒,但奴以为,死是对生命的亵渎。贵人如此苦口婆心劝我求死,倒不如自个儿先死,照你话说,反正都是个解脱,何乐而不为?说不定还能在死后蜕变成萤火虫,在夏日里快活那么几天光景……”
“‘季夏之月,腐草为萤’,你竟敢骂我为腐败的草和烂竹根C啊,伏音,没想到到了今时今日,你还有勇气跟我抗衡,可你别忘了,我现在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沫儿!”丽贵人揪起伏音的头发,一边吩咐沫儿拿出刑具,一边轻声嘟囔,“你可还记得我数月前说的一句话,我说,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可别以为当时我只是在吓唬你,我可是认真的,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早在你没到南暝之前,我便发过毒誓,我要站在表兄身侧,助他完成统一四国的大业,执掌凤阙当上南暝王妃,你以为我只是信口开河说说而已?不,从来都不是,我真正地扮演好我的角色,看似无脑蠢笨,实则步步为营,我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日,让你把表兄本该给予我的关爱全部还回来!”说着她便执起藤鞭狠狠抽打,一旁的沫儿咬咬嘴唇,终是扭过头去。
火辣辣的疼痛在身上曼延开来,伏音冷汗直冒,却不得不冷静下来,攥紧那根藤条,仰起脸,蔑笑道:“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南暝澈,我可以告诉你,他迎娶我,费尽心思地找我,不过是为了利用我,你何必……”何必如此计较,如此咄咄逼人!
“那又如何,若是他待我像待你那般,我倒愿意被他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