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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军缓缓而行,但栏子马万骑已经靠近宋军大阵来回奔驰,扬起铺天盖地沙尘,看不清后面,连动静也不甚大,只觉人马影影绰绰,似有无数兵马在那沙尘之内。偶尔有栏子马突然冲近宋军先锋阵,似在挑衅,又似想要试探宋军前阵箭程,不断响亮的吆喝和鸣墒声,居然比身后数万骑军发出的声响还大。
赵炅在后面看不清辽军情势,便命前军骑兵直冲敌阵,试探虚实,石守信却与众宿将商议片刻后,着宦官回禀道,前军众将皆判断辽军故布疑阵,目的是激怒朝廷前军轻易出战,而在后面设下陷阱,吃掉前军精锐骑兵,请陛下再斟酌。听石守信对那传令的宦官答话,吴英雄与张仲曜互相看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大为吃惊的神色,没想到石守信等人居然临阵还敢和赵炅玩弄逗挠避战这一手,难道赵氏当真给他们发了免死金牌不成?而石守信等人则是心安理得地样子。
赵炅心血来潮,将一干由周入宋的勋贵重臣顶在先锋阵中拼杀,耗其实力。原本就破坏了这些将领与赵氏官家之间心照不宣地默契,石守信以这种手段表示抗议,也是免得他变本加厉。既然捋夺了众将的权柄,那就不要再指望这些老将沙场卖命,一众宿将看着远方辽兵,目光里已然没有当年的热血凌厉,而是漠然如冰。
自北伐亲征以来,赵炅虽然自领御营亲临战阵,亦颇为自诩。但初次与契丹大军交锋,又看不清前方形势,不免有些心虚,听石守信等人禀报,也不便强令其出战,又等了个多时辰,辽人早已渡河列阵完毕,却也不主动攻击宋军,只以栏子马在宋人大阵周围不断游走,甚至与宋军的外围游骑发生一些小规模的战斗。赵炅等得心焦,按捺不住,便命宦官再去传令,让石守信定要出兵直击契丹前锋,灭其锐气。“昨掖契丹军便是虚张声势,今日恐怕亦是如此,当一举破之,使其不敢再靠近幽州。”赵炅自觉颇为冷酷地看着对面不断来回奔跑的辽人栏子马骑兵,不管是胯下战马还是身上的皮甲,都颇为单薄,在禁军铁骑冲击之下,根本难以匹敌。
“董将军,既然陛下有旨,便由你领五千骁骑军上前冲阵,试探辽军虚实,吾与众将在此拱卫陛下中军。陛下寄予厚望,骁骑军当奋力催破敌军,报效国恩。”石守信这次没有在抗旨,而是招呼董遵诲过来,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下令道,旁边刘延让一幅看笑话的样子,董遵诲在周室起便与义社十兄弟结怨,赵匡胤夺位后看他尚有勇力的份上不与他计较,但刘延让却是有仇必报的。而董遵诲驻防西北时,也不曾给赋闲为中书令兼西京留守的石守信多少面子,眼下便是报应到了。
董遵诲不敢怠慢,遵命而去。五千骁骑催动马匹,铁甲铿锵,金铁交鸣,都虞侯林中带着慕容刚、吴铁等心腹校尉簇拥在董遵诲身侧形成一个进攻的核心集团,朝着辽人栏子马踏出的漫天烟尘中直冲而去。
望着五千骑军的不断缩小的背影,石守信轻轻哼了一声,手上玩弄着马缰,若有若无地瞄了安西节度使吴英雄一眼。得知自己统率先锋阵后,他心中便勃然大怒,招来旧日兄弟刘延让商量,准备把董遵诲的骁骑军和吴英雄安西军顶在前面和辽人接仗。但刘延让却阻止道:“三哥任西京留守,亲族在关西各州府都广置田产,日益繁衍兴盛。这吴英雄安西地近关西,若是折在了幽州,只怕他那些属下不肯干休,关西数路立时糜烂不堪。”石守信不解道:“竟有此事?那吴英雄已离开陇右许久,难不成还能兴风作浪,朝廷留着他作甚?”刘延让笑道:“吾与此人朝朝同殿为臣,也看不透他的深浅。若是世宗皇帝和大哥在时,只怕当即便斩了他,可笑那赵家二爷尚以为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呢。三哥何苦为了那白眼狼损了自家。”他话中透出对赵炅地深深不满。石守信听刘延让提起匡胤,脸上也是黯然。
义社十兄弟与赵匡胤一起提着脑袋崛起于军中,乃是换命的交情,赵匡胤凭借众兄弟夺得大位之后,虽然有杯酒释兵权之举,却也对他们极度优容,就连为人木讷,没有什么能力,对拥立没有什么功勋的二哥杨光义,也官至保静节度使。赵炅弑兄夺位,早早被调离汴梁的石守信、刘延让虽然无能为力,却是心中怀恨。而赵炅对这些赵匡胤的异姓兄弟也是提放戒备的厉害,此番将石守信、刘延让都放在先锋阵中,也未尝没有让这个老将马革裹尸的心思。
张仲曜见五千骁骑军决绝地冲向数万契丹骑军,心头不禁热血澎湃,回头看吴英雄,只见他若有所思,对着自己点点头,指着骁骑军的背影,小声道:“若是庙堂衮衮诸公行事,都有这些边郡良家子一般义无反顾,天下早已太平矣,何用三十年?”左骁卫大将军张美耳音特灵,闻言面色一凝,颇有深意地叹了口气,俄尔,嘴角挂起一丝讽刺地笑容。只见骁骑军居然冲破了栏子马的外围拦截,高声喊杀着与契丹前军交上了手。
契丹人纵横北国,阵战上却有一点痼疾,行列杂乱不密。林中等军校簇拥着指挥使董遵诲,五千骁骑军一个冲锋,便捅破了栏子马的堵截,一头扎进了前阵契丹骑兵中。宫分精锐也不结阵阻挡,而是以五六百骑为一队,仿佛狼群一般,围绕在五千骁骑军左右不断奔驰,每一次和骁骑军的队伍相错而过,都把稍稍脱离大队的数十名宋军骑兵分割开来,以众凌寡,刺落马下。
骁武军虽然不比上四军那么地位尊崇,但众骁骑皆是边郡良家子弟,敢战乐死之处,不输旁人。冲入契丹军阵后,内里的骑兵一边策马奔驰,一边弯弓搭箭射杀敌人,外围骑兵则刀砍枪刺,每逢契丹骑兵一瞬而过,双方都有好几骑掉落马下。都虞侯林中冲杀得甚是痛快,连连大喝,与平素间的干练忍让判若两人,只见他一杆大枪左挑右刺,枪刃下的白缨已染成猩红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