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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辉六十四年,春。
京城正德门外的宽阔官道上黄土飞扬,一列数十人的车队,缓缓从远方驶了过来。
四蹄扬雪的枣红俊马,上坐着高大威猛的家将,整齐划一的行在队伍前头领路。
他们身后,是徒步赶路,行走的面红耳赤,汗流夹背的随从们,他们簇拥着一辆八匹俊马拉的马车,拖着沉重的脚步默然前行着。
官道上的黄土被带起,扬着细细的灰尘,飞扑到每个人的身上脸上,让人显得风尘扑扑。
车队缓慢的前行着,但官道不远处,正德门方向有几匹快马,正扬鞭飞驰而来。
为首的是一匹黝黑骏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而马上坐着的,却是一名高大英俊的男子。
那男子俊美绝伦,五官如雕刻般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一双入鬓的长眉下是一对狭长的凤眼,看似不经意的眼眸中,流露出仿若琉璃的精光。
高挺的鼻梁,薄唇紧抿,微垂的弧线明显表露出,这人不似外表那般和善。
行至车队前,男子翻身下马,车队缓缓停下。和为首的家将打了个招呼,男子带着人来到那八匹俊马拉的马车前,扬声道:“孙儿凌洛尘拜见祖母。”
一句话刚刚说完,车厢门帘微动,一年约六旬,华贵雍容的老妇人出现在车门口。
她驻着拐仗,在下人的搀扶下颤微微下车,看着面前英俊高大的凌洛尘,苍老的眼中竟然滴出泪来,“洛尘啊,我的孙儿,十年了,祖母总算是又见到你了!”
“祖母!”凌洛尘伸手虚扶着老夫人,不顾官道上的灰尘,跪地行礼,“祖母一路风尘,孙儿未曾远迎,请祖母恕罪。”他垂头说。声音低沉悦耳。
“好,好,祖母还以为这辈子再没机会见你了呢!”看着气宇不凡的孙儿,老夫人悲喜交加。心中不免想起了十年前,她曾亲手将眼前的男送入京中为质的事。
十年前,洛尘不过七岁,只比她的腰身高上些许,就已远离家人,入京为质,替自己的父亲恕罪了。
靖南王府,乃大周世袭亲王之家,历代镇守边关。十四年前,凤羯国率兵入境,当代靖南王,凌洛尘的父亲凌天不敌,竟撇下大军独自逃亡,造成边关失守,十万大军丧生,大周国连失两城。
凌天临阵逃亡,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当今永辉帝大怒,将其撤职圈禁,又收回靖南封地。就在凌家老小将被囚禁之既,凌老夫人亲自将嫡长孙——凌洛尘送入京为质,以表忠心。这才让当今永辉帝心软,只圈禁了祸首靖北王凌天,免了女眷们的牢狱之苦,改为流放边关。
“洛尘呐,转眼十年不见,你已长大成人,祖母不求你谅解,只希望你莫要因为祖母的行为而怨上王府。”看着玉树临风的孙子,凌老夫人不由老眼泛红。
当初王府的情行实在艰难,她才忍痛将洛尘送入京城,这既是为了王府的前程,也是为了给洛尘博个未来。
毕竟,哪怕是入京为质,洛尘也还是王府世子,能养在永辉帝膝下,在国子监得到最好的教育!怎么都比流放荒凉之地要强。
只是,年仅七岁的孩童,突然离开家人独自求生,父亲又是临阵逃亡,贬职被囚的罪臣,洛尘的处境,也可想而知,定是艰难万分。
“祖母说的哪里话,孙儿怎会怨您?”凌洛尘白皙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只半垂下眸子,声音低低的,见他如此,凌老夫人不免难过,心知孙儿还是无法释怀,不由讷讷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怔怔看着孙儿,心中百味交杂。
“不知母亲和妹妹如何了?怎么不见她们?”凌洛尘本就不善言词,又被凌老夫人盯的有些不自在,便干脆转移话题。
“唉,说起你母亲,她有些水土不服,身体不适,在后面马车里休养。你妹妹在最后边那辆车里。”凌老夫人伸手向后一指,又道:“你也好长时间没见过她们了,不如过去瞧瞧。”
“你离开时,你妹妹还是个四岁孩子,现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凌老夫人急切的说,很明显,是想让凌洛尘与家人多多相处,增进感情。
“也好,祖母,那孙儿就去拜见母亲了!”十年未见,凌洛尘对家人也很是陌生,又遇到了对他满含愧疚的祖母,就更加的不自在,只想早早离开。
和老夫人告别一声,凌洛尘掀起袍角,跟着老夫人派来领路的丫鬟,向车队后面走去。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来到一辆朱色的车厢前,领路的丫鬟福了礼,轻声对凌洛尘道:“请王爷稍等,奴婢上去禀告一声。”
凌洛尘点头应是,那丫鬟便翻身上了车。
站在马车旁,凌洛尘用狭长的凤眸看着雕花的窗栊,心情有些复杂,不知该如何面对十年未见的亲人。只脸色漠然的整理心情。
而车厢内,一个梳着双丫髻,身穿嫩粉色衣裳的小姑娘,却正转头望着窗外陌生又熟悉的景色,怔怔的发着呆。
窗外的景色,应该是京效吧?她还记得方才路过的琉璃亭子,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别离亭吗?
坐在马车中,路过别离亭,眼前这一切——不就是五年前,永辉帝大赦天下,她和祖母,母亲一起进京来寻大哥的时候吗?
可是,为什么?
她不明白,她之前不是还在破庙里,被林玉怡派人杀了吗?她明明还记得大雪覆盖身体时的那种寒冷入股骨的感觉……但是,转眼之间,她竟重回五年之前,和祖母,母亲初入京城的时候。
这简直让她无法相信。
“郡主,世子爷来迎咱们了,如今在外面,说要见您呢!”在凌墨染呆怔的时候,领路丫鬟已经进了车厢,满脸喜气,脆生生的扬声禀告。
“大,大哥!”凌墨染喃喃着重复着两声。
是洛尘哥吗?对了,五年前,一切都还没发生呢!她和林子怡的身份之迷没有被揭开,林子怡没有回来,洛尘哥也没被刺杀,还活的好好的!
想到儿,凌墨染猛然站起身,一把掀开车门,弯腰迈出。
站在车厢外等待的凌洛尘听见声音,漠然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头上梳着双丫髻,穿着樱粉色的锈水纹绸缎裙,外面还披着大红色的斗篷,个头不高,只将将到了他的胸口的小姑娘。
她长着圆圆的鹅蛋脸儿,颊边还带着些许婴儿肥,淡淡的黛眉下是一双水盈盈的杏核眼儿,黑亮而灵动。
“你是……墨染?”凌洛尘有些不敢认了,上次见这个唯一的妹妹时,她只有四岁,还是个粉嫩可爱的小圆团子。
可如今,在樱粉色锈水纹绸缎裙的包裹下,那细瘦而纤腰的腰身和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却已经表明,十年前那个走路都不怎么稳当的小孝童,此时已然长成大姑娘了。
“是,是我,大哥,我是墨染,是墨染啊!”见到了失而复得的大哥,凌墨染不由的激动万分。刚想说话,对面的官道两旁的柳树林子却映入了她的眼帘。
看见那片密林,凌墨染杏眸闪过一丝惊惧……
五年之前,她们举家进京的时候,大哥来迎接她们的时候……
黄土官道两旁,春雨过后的茂盛树林,枝桠上挂满了嫩绿色的叶子,郁郁葱葱,一派生机勃勃初春之景。
可那密林里,在阳光的照射下,却反射出一道冷冽的寒光……
对,就是那个,要来了——凌墨染杏眸圆睁,猛然合身扑上前,一把抓住凌洛尘的手臂,指着密林方向,焦急的大喊道:“哥,不好,快走,那里有刺客……”
话音还未落,密林中,一只泛着寒光的利箭突兀的射了出来,凌厉的飞向凌洛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