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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来峰上飞来观,飞来观里飞来鼎。
接风接雨接太阳,就是不结蜘蛛网。
有朝一日网接钱,来者就是有缘人。
这几句话,就是飞来观祖传的一些东西。
在荆蝉看来,也是一些屁话……
飞来观建在飞来峰的山巅,堪称是“无风都起浪”,就算蜘蛛想在石鼎内结网,也架不住冷风吹。
更何况,飞来观的名气在两苏很大,旅游淡季时,每天也得有数十人来此烧香许愿,望石鼎里丢东西……真要有哪个蜘蛛在石鼎内安家结网,除非脑袋被驴踢了。
所以才有石鼎内“接风接雨接太阳,就是不结蜘蛛网”的说法。
既然不结蜘蛛网,凭什么能接住钱?
那么,这六句话的最后两句“有朝一日网接钱,来者就是有缘人”,不是屁话是什么?
但今天,石鼎内竟然结网了!
不但结网,还接住了钱。
荆蝉立即身心颤栗,连忙发自肺腑的说林居士是有缘人,希望能在飞来观出家,那样晚上孤枕难眠,独赏月时,也有人陪着。
这就是缘分。
她以为。
但空空贼秃满脸郑重的样子,让荆蝉心中没来由的一慌,感觉事情绝不是她想的这样简单。
她又开始无比痛恨,她爸那个老杂毛,为啥要用障眼法,让她无法看穿这口破鼎。
接着,荆蝉却忽然伸手,抱住了空空大师的胳膊,一双美眸,温柔无比的小刷子般,在他脸上来回的扫:“师兄,虽说你每年只来飞来观一次。但我知道,你是最疼我的了,对不对?毕竟,像我这样一个美貌小道姑,却独自枯守这个破观,真心可怜。阿弥陀佛,荆蝉还请大师行行好,给我讲解下这口石鼎。”
空空大师早就到了无我、无他也无世界的深度装比境界,这辈子见的美女多了去,当然不会被美貌小道姑使得这点小手段,给迷住。
他亲切的笑了下,高喧道号:“无量天尊。小师妹,你和那位居士有缘。”
“我知道呀。”
“你们以后,还会再见面。”
“我知道呀。”
“那是能影响你命运的人。”
“我知道呀。”
“天色不早,老衲该告辞了。”
“我知道……老贼秃,你说你要走?”
荆蝉道长立即翻脸,抬手揪住了空空大师的胡子,咬牙切齿的恨恨说道:“就在那两位居士来观之前,你还曾经和我说,也许今天石鼎内就能接住钱了。”
空空大师苦着脸:“对啊,老衲确实那样说过。”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口接风接雨接太阳,就是不结蜘蛛网的破鼎,为什么今天结网,接住了钱?我知道我和那位居士有缘,但是什么缘?是妙缘,还是孽缘?我以后的命运,会变成什么样?”
机关枪那样,荆蝉接连问出多个问题后,揪着空空大师胡子的右手用力下顿,在他连声喊疼的叫唤声中,恨恨的冷笑:“哼哼,老贼秃,今天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天机不可泄露啊,小师妹。”
“泄尼玛。”
“小师妹,出家人不爆粗口。”
“你给我滚。以后,都不要再来。”
看出这老贼秃死活都不说的决心后,荆蝉无奈,只能松开他。
“无量天尊,老衲今年是绝不会再来了。”
空空大师整理了下乱糟糟的胡子,单手竖在心口,垂首快步走向了道观门口。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荆蝉淡淡地说:“我决定了,今晚就会一把火,烧掉这个破观。”
空空大师身躯轻颤了下,停步,转身。
荆蝉却没看他,抬脚走向东厢房:“我知道,毁了飞来观,我也就没了魂,一个月内就会死掉。但我不在乎。因为,我实在受够了这该死的使命,无聊的日子。生不如死,不如去死。”
她说到最后这个“死”字时,猛地抬脚,重重踢开了东厢房的房门。
这次,她用上了全部的力气。
她虽然没啥功夫,可这一脚下去,早就腐朽不堪的门板,也发出最后的哀嚎,彻底散架。
呵呵,敲当点火的烧柴。
荆蝉心中冷笑时,背后传来空空大师的朗声:“阿弥陀佛。”
她娇躯轻颤着,蓦然转身,脸色苍白。
只有遇到特凝重的事时,她才会高喧无量天尊,空空大师才会高喧阿弥陀佛。
她认识空空大师二十年来,从没听他高喧过佛号。
但现在,他宝相威严的高喧出了阿弥陀佛。
这证明,荆蝉下狠心即便去死,也要做的事,不仅仅是她一死了之那样简单。
还有什么事,比死了,更严重?
空空大师双手合十,缓步走来:“小师妹,你想生生世世,都在那个黑暗,冰冷,到处都是哀嚎声,散着腐尸气息的世界中,遭受折磨?”
“我当然……不想。”
荆蝉双眸中,有泪水缓缓流下,泣不成声:“师兄,可我实在受够了当前的日子。我做梦,都想成为上官弯弯那样的人。在梦中,我可以穿最华丽,最新潮的衣服。开最好的车子,每晚在最大的夜场内,高歌畅饮。”
“小师妹,老衲只问你一个问题。”
空空大师走过来,满脸的慈爱,看着她的眸子:“你从飞来鼎内拿到钱,正眼审视那位有缘人时,曾经发生了什么?”
荆蝉终于肯正眼看沈岳时,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她看到了什么。
感觉到了什么!
她在和那位居士相对的瞬间,看到了一个……世界。
黑暗,冰冷,到处都是哀嚎声,散着腐尸气息的世界。
她也在那个瞬间,去了那个世界内。
她站在没有任何承载的空中,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冷,听到不知什么东西发出的哀嚎声,浓烈的腐尸气息,让她连呕吐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因为,她的灵魂也在哀嚎。
和那些不知什么东西的发出的哀嚎声,一样。
所以她怕。
从没有过的怕。
脸色瞬间惨白,额头有冷汗刷地冒出,慌忙低头,躲开了那位居士的眼睛。
等她的心不再狂跳,三魂六魄归位,再抬头和那位居士四目相对时,那种无法形容的惊恐,不再。
荆蝉以为,那是幻觉。
莫名其妙的幻觉,受飞来鼎内终于接住钱的刺激,而产生。
有谁,会总是太在意幻觉?
但当空空大师问出她刚才的感觉时,荆蝉立即意识到,那不是幻觉。
而是……她确实在那个瞬间,通过那位居士的眼睛,去过那个世界。
如果,她真一把火烧了飞来观,毁掉荆家上千年来守护的信仰,她就会被打入那个世界,世世代代。
荆蝉终于明白什么后,脚下一个踉跄,倚在了门框上,颤声问:“她、她究竟是谁?那个世界,是魔的世界,对不对?”
“那就是魔的世界。那个人,就是能改变你命运的有缘人。”
空空大师微微颔首,继续说:“至于更详细的,老衲不能多说。但老衲却可以告诉你,你以后再见到那个人时,只要不再用‘审视’的目光看他,就不会再见到魔的世界。切记,切记。”
所谓的“审视”,就是荆蝉在看到任何人时,都会习惯性的站在玄门角度,试图看清那个人命格的行为。
第一次看到苏南音时,荆蝉就看出她这辈子会有两个男人,会离婚,会再嫁,会有一对双胞胎女儿,更会无比幸福的到老,但……
不过,她是绝不会说出苏南音的命格。
她不说,除了“天机不可泄漏”的戒规外,还有个原因。
她看出苏南音的命格相当怪。
本来,苏南音只会有一次婚姻,还会有一个儿子。
可她的命运,却在某个时刻,忽然出现了转折点。
那个时刻,是惊恐。
直白点来说,苏南音的命运,是从她的一次受惊后,蓦然转折。
于是,苏南音就要离婚,原本存在于命格中的儿子,就这样消失在冥冥之中。
她会再嫁。
她再嫁后,却会有一对双胞胎女儿。
荆蝉还能看出,苏南音那对双胞胎女儿,也是来自冥冥之中,就是她那个儿子消失的所在。
荆蝉不解。
却绝不会为此就耗费精力,去追求答案。
假如她非得去追求答案,看清苏南音的命格为什么会改变,那么她就会折寿。
天机这东西,绝不是随便谁去窥探的。
何况,荆蝉和苏南音也非亲非故,傻了才会因兴趣,就做有损自己的事。
最多,她也就是羡慕苏南音……有钱,可以大把的花。
荆蝉看出苏南音的奇怪命格,纯属玄门高手的一种习惯。
她在看男扮女装的沈岳时,也是这样,想在一眼中,看出这厮的命格。
但她没有看到沈岳的命格。
她,只看到了魔的世界。
想到那个可怕的世界,荆蝉顿觉身心再次颤栗起来,手足冰冷时,耳边传来了祥和的梵音:“那罗谨墀皤伽罗耶,娑婆诃。摩婆利胜羯罗夜,娑婆诃。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南无阿唎耶……”
佛门《金刚萨埵降魔咒》。
随着双手合十,垂首默念经、文的梵音,荆蝉手足逐渐回暖,灵台一片清明,缓缓盘膝坐在门框上,双手掐诀,低声默念:“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道家《金光神咒》。
空空大师念他的,荆蝉道长念她的。
师兄妹俩人,一佛一道,一站一坐,梵音不同,但祥和的气息,却越来越浓。
无我,无他,无世界。
灵台从没有过的安宁中,荆蝉能听到西厢房内西厢泉里,有一滴水跳出水面,又落在水面上时,发出的空灵叮当声。
太阳西斜。
晚风起。
一整部的《金光神咒》念罢,荆蝉才缓缓的睁开眼。
不知何时,空空大师已经飘然离去。
“魔的世界。天机不可泄露。那位居士,你究竟来自何方?”
荆蝉沉默半晌,看着石碑前的石鼎,喃喃自语。
呜,呜呜!
一阵低沉有力的咆哮声,从观门外传来。
半分钟后,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大墨镜,嘴里嚼着口香糖的上官弯弯,手里拿着几个时装袋,快步走了进来:“荆蝉,今晚我们去玩耍。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