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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定的漫步于瓢泼大雨之下,孟轲的心底失望与沮丧共存,悲痛与愤怒同在。
他失望,因为他满怀欣喜寻觅的贤者只是一个粗鄙的无礼之人。
他沮丧,因为连世间少有的贤者也背弃了礼乐制度。
他悲痛,因为这个时代似乎已经没救了。
他愤怒,因为苦难众生的呼喊时刻都在冲击着他的心灵。
唯有用‘王道’仁政取代‘霸道’暴政,这个混乱的时代才可以安定下来,然而,天下士人只知辅佐君主雄霸天下,却不知人民安定才是走向富强的根本。
他的不甘仿佛冲破了天际,即便是轰隆炸响的惊雷也被掩盖;他的愤怒宛若熊熊的烈火,即便是瓢泼的大雨也无法扑灭。
衣衫在来时便已湿透,泡在水中的双脚更是早已被磨破,然而,他依旧坚定的前进着,他的面容始终肃穆而坚定,即便心底早已是怒火滔天。
“笑吧,你们就无知的取笑我吧!但是,在千百年之后,只要我们始终坚持‘王道’仁政,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在我们的手中迎来海晏河清的大同时代。。。”
仿佛在对天发誓,孟轲的脚步愈发的坚定起来,他一步一个脚印,庄严而肃穆的走回了大路,仿佛也回归了恢弘大气的‘王道’之路。。。
暴雨下了一夜,曾经浅浅的一弯杏已然变作了湍急的激流。
橙红的朝阳下,鸟儿唧唧喳喳的鸣叫声吵醒了沉睡中的宁芙,她极不情愿的伸了个懒腰,随后低头看了眼一直被自己护在怀中的小玲。
尽管宁芙搭在她身上的衣物已经有些潮湿了,但,她里面的贴身衣物还是干燥的,而且她的面色安详,丝毫没有感染风寒的状况,宁芙因此也松了口气。
不过,她刚松了口气,立刻一个喷嚏打了出来,一缕清水般的鼻涕也无声的流下。
“看来反倒是你感冒了!不过,没关系,这种轻微的病症只需出一身汗就会好的!”
说话的是庄周,他早就醒过来了,只是宁芙一直靠在他的身上,他根本不敢乱动。见宁芙原本娇俏的面容竟有些不自然的潮红,他眉头一皱:
“赶紧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吧,我在外面等你!!!”
说着他温柔的扶稳宁芙靠着他的脑袋,随后在宁芙迷糊的目光中退出了车厢。
“呃~~~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觉得脑袋晕乎乎的,那家伙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迷迷糊糊的抓了抓脑袋,愣了半晌后,宁芙这才清醒过来,连忙着手脱掉了自己身上那大部分区域都湿透了的衣物。
一边搜寻着干燥的衣物,一边悄悄的观察着自己凝脂白玉般的双足。她本以为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双腿内侧肯定会很受伤才对,但,不知为何,她的双腿却依旧毫无瑕疵。
“姐姐好漂亮!!!”
小玲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而她一醒来便看到了宁芙光溜溜的身体,这竟让她莫名的兴奋了。
宁芙不屑的撇撇嘴,她的身躯本就充满着少女的活力,再加上些许成熟的风韵,这自然会让孝子感到好奇,毕竟,她们或多或少也幻想过自己长大后的模样。。。
迅速的穿戴整齐,宁芙抱着小玲走出了马车,对着正在吐纳荒野自然之气的庄周,她提醒道:
“喂,你的衣服也湿透了,不进去换一套吗?”
“不用了,湿透的衣物能够让我更好的理解水的特性!更何况,在你刚刚更换了衣物的地方更换自己的衣物,这总让人浮想联翩。。。”
庄周的面容很柔和,甚至连半点猥琐的气息都没有,但,宁芙依旧黑着脸:“哦,浮想联翩是吗?那晚上你就不用到车厢里过夜了吧?”
“不不不,这是误会,时间会冲洗一切的!更何况,现在看着你,就会让人浮想联翩。。。”
“噗~~~那你去死好了。。。”
宁芙红着脸避开了庄周的肆无忌惮的目光,如同往日般想要骑上自己那骏马的马背之上,但庄周却建议道:
“等一下,这马背都已经湿透了,你骑上去的话胯下也会湿掉的,咱们先把马背擦干吧。。。”
迷糊的点点头,宁芙这才发现庄周已经撸起袖子开始做了,原本迷糊的脑袋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他原来是这么体贴的人啊,不过,总觉得他的话是在隐晦的骚扰,这一定只是我的错觉吧?他不可能这样的人吧???
整理了一番之后,三人总算是再度出发了,在明媚的阳光之下,在旷野的鸟鸣声中,他们心情愉悦的驾驭着奔马,踏过了满是晶莹水珠的芳草,走向了宽阔的大道。。。
大路上满是浑浊的水洼,车轮经过了被泡软的道路总会晃荡得非常厉害。倒是跑在前面的宁芙的奔马很是兴奋,它就像质朴的孝般兴奋的大力踩踏着一个又一个的水洼,浑浊的泥水四处飞溅,耀眼的阳光洒在四散的水滴上就如同黄金般闪闪发光。。。
忽然,一辆停滞的马车拦住了宁芙撒欢的奔马,她连忙拉住了意犹未尽的坐骑,口中大呼道:“吁~~~前面的朋友,可以稍微靠边一点吗?你们占在中间我们根本就过不去啊!”
她话音刚落,里面竟传来了孟轲那熟悉的声音:“抱歉了,我们昨夜是在夜间赶路,因此只能往中间走,我们这就靠边。。。”
他的话尚未说完,一个苍老的声音便叹息道:“我们追求的可是中正之道啊,没想到现在却只得靠边站,悲哉悲哉。。。”
赶着马车紧随宁芙而来的庄周恰巧听到了这句话,他登时大笑道:“悲个什么劲啊,只要你们当上了大官,自然没人敢让你们靠边站咯。”
伴着一阵鼓掌的声音,那马车之内钻出了一个衣着朴素的老者,他的面上始终带着谦和的微笑,双目柔和,仿佛充满着慈爱,他的气息中正而祥和,虽然是个老头,却给人以精气勃勃的感觉。
越过了驾车的仆役,老者轻盈的踩在了湿漉漉的路上,对着宁芙、庄周一拱手:“孟轲的棱角尚未磨平,昨夜在言语间多有得罪了,还望两位多多包涵。。。”
面对老头的谦卑的道歉,两人只得不情不愿的下马、下车,同样拱手致意。
其实,即便是宁芙也在这老头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八面玲珑的圆滑感。
如果说孟轲是一个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顽石,那么,这老头早已把自己打磨成为了一颗圆坨坨、滑溜溜的浑然一体的玉球。
庄周上下打量了老者许久之后,终于拍手赞许道:“好一个万劫不磨独善其身的中庸之道,若非生逢乱世,您必然会成为一代名臣了!未请教?”
“公孙尼子!阁下想必就是在赵国掀起了滔天巨浪的庄周了,真没想到,老聃的正统传承者竟然也会与‘民之贼’为伍,也不知那位老人家会不会感叹后继无人呢!”
虽然是在揶揄,但公孙老头的面容却依旧平和,甚至连一点恶意都看不出来。
而庄周也只是淡然的一笑:“前辈说得对,想必老聃也会对我感到失望的吧!不过,您这是要到赵国去吗?哎呀,那儿可是颠覆了‘君臣节义’的极端无礼的地方,您若是到了那儿,恐怕孔子也会哭的哦,为了周礼奋斗了一辈子的他真的会嚎啕大哭的哦!!!”
说着,这面带笑容的两人竟相视大笑起来。或许,对于无知的人来说,给一个学派打上固定的标签再简单不过了!但,即便是借助‘周礼’匡扶天下的孔儒,只要君王实行‘仁政’,礼法是不是正统的‘周礼’已然不重要了!
同样的,比起政治更关注人性的道家,如果无耻的统治者愿意自降身份,将人性中最宝贵的一面保护起来的话,那么他们也愿意竭力相助。
只可惜,这两种情况都太过罕见了,大部分的统治者宁愿表面遵从周礼,也绝不愿意实行仁政,而诸子百家中只有道家所重视的‘人性’这种带不来半点实际利益的东西,他们更是不会在乎的。
公孙尼子有些相见恨晚的看着庄周,由衷的赞许道:“如果你早生五十年,恐怕今天与墨翟齐名的就不是杨朱了!”
“可惜,多大的名气都没用。我倒觉得你们儒家前途一片光明啊,只要撑过了这互相攻伐的战乱时代,你们独尊天下就轻而易举了!”
公孙尼子祥和的面上虽有着几分期待,但更多的却是担忧,他叹息道:
“虽然说‘潜龙勿用’到‘飞龙在天’是艰苦了一点,但这一路都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反倒是飞龙在天之后,物极必反、盛极而衰的时代更让人唏嘘啊!!!”
这时候,许久没有言语的孟轲突然说道:“先生多虑了,咱们才刚刚起步呢,盛极而衰这样的事情不需要多想的吧!”
听闻此言,公孙不由自嘲的一笑:“不错不错,既然来者不可追,那么我等还是立足于当前吧!说起来,我二人欲图振兴‘王道’于焕然一新的赵国,这本该感激阁下开辟的新时代。可惜啊,若是要得赵王的重视,非要一件重要的礼物不可!”
孟轲眉头一皱,他有些疑惑的看着公孙,完全搞不懂这个老头心底想的是什么,而庄周却早已是面色肃穆。
悄然的来到了宁芙身边,拍了拍满目懵懂的宁芙:“你带着小玲上马先走,我一会儿就来。”
迷糊的看着庄周牵强的笑容,宁芙愈发的摸不着头脑了,“怎么了?不是谈得好好的吗?干嘛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谁要哭了,只是一点点麻烦而已,叫你快走你就快走啦!!!”
在庄周的催促下,晕乎乎的宁芙只得将小玲从马车中带了出来,一起骑上了自己的骏马。
临行前,宁芙回头肃穆的看了庄周一眼:“虽然我还什么也都没有搞清楚,但,我绝不会拖你后腿的,驾~~~”
愤怒的低喝着,骏马似乎领会了她的不满,发泄般的狂奔了起来。她知道这一次的麻烦绝对要比他们面对赵王时更加的恐怖,她更加清楚,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的出现。
如果说,红颜祸水本来只是污蔑的话,那么,她这一次是当真的坐实了这个罪状。
如果没有她的穿越,庄周或许正悠哉的在宋国贫困而又快乐的生活着,不会有赵王的敌视,更不会有后面的一系列麻烦。
可惜,木已成舟,她已经穿越了,更是给这个时代带来了极度恐怖的危机,最重要的是,庄周这个本该悠哉生活的人被她拖累到了一个极度危险的境地。。。
狂奔的骏马,飞溅的污水,不甘的背影,宁芙终于远去了!
公孙尼子不禁赞许的拍了拍手:“唉~~~她居然在愧疚呢,可惜,愧疚是这世间最无用的情绪!”
庄周冷冷一笑:“哼,她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心中有愧证明她心中有情!你呢?忘却了私情的你,应该会将我这个祸乱礼法的歪门邪道彻底抹杀吧?”
公孙双目一亮,赞许的拍手叫好道:“了不起的直觉,你并没有钻研过易经,却能够将祸福了然于胸,果不愧是顺势无为的道门传人!那么,就让老朽这个钻研周易的迂腐之人,讨教一下阁下‘无为而无不为’的神通吧!!!”
公孙的笑容愈发的祥和了,此刻的庄周对于他来说已然是掌中之物,深谙易术的他早已堪破天机,只要庄周心念一乱,他立刻就能够势如破竹般拿下这道门的天才少年。
而庄周心底自然是无比的郁闷,这老头在他眼中就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球,无论内外身心尽皆浑然一体,别说是破绽,就连他的内心庄周都看不透。
无奈的一笑,庄周大方的摊开了双手:“好厉害的中庸之道,果然是没有半点破绽!可惜,即便你将我作为礼物交给了赵王,即便他恨我入骨,你们唯一的收获也就是充当他与诸侯和谈的外交官罢了。。。”
“这正是我想要的,毕竟,化干戈为玉帛也是我们儒家乐于去做的事!”
微笑着,公孙拔出了佩剑有条不紊的走向了庄周。
如果说他的身上没有半点破绽的话,那么庄周的身上就全部都是破绽。唯一的问题便是以老头的火眼金睛也看不出这些破绽究竟是真是假。
“妙哉,心迹不定,看似恍惚,实则是忘我无心,寄情于天地!如此说来,你快要达到至人之境了吧?可惜,还是差一点啊!!!”
庄周双目一眯,上下扫视着这走向自己的老头,“你身心浑然一体,锐气收敛而和气散发,想来是贤者中的贤者。可惜啊,距离圣人依旧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咱们两人彼此彼此,你又何必要冒险尝试呢?”
公孙的笑容愈发灿烂道:“所谓浩然之气,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莫说面对的仅仅是庄周,即便面对老聃,若有必要吾等依旧要勇往直前!”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受教了!!!”
说罢,庄周猛然的扑了过去,他并没有携带武器,然而,他的目光中却并没有丝毫的忌惮。
两人身形交错,伴着森寒的剑光,庄周的身躯就像是飞舞于刀尖的蝴蝶,任凭那利刃如何挥动,始终伤不到他一根汗毛。
然而,就在他微笑着欲图夺下公孙的利剑时,一股烈日般磅礴的气息猛然的喷薄而出,一只有力的大手突兀的抓住了他的肩膀,几乎同时,那森寒的利剑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哟呼~~~还是放弃抵抗吧,随我回到邯郸也未必是坏事,就凭阁下的才华,成为赵国的新任相国也并非难事。尽管赵王有诛杀你的心思,但,凭借我二人的三寸不烂之舌,保下你的性命亦是情理之中。。。”
庄周撇了眼抓住自己肩膀的孟轲,不禁冷冷一笑:“现在谈胜负还太早了,如果没有外援的话,你们注定无法带着我去见赵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