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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害怕死亡,但我害怕亲人不断离去,而我只能无助的承受着他们离去的痛苦。
…
天宏区派出所附属医院。
在冰冷的停尸房中,暮黎神色木然的站在藏尸柜前,悲痛欲绝的看着面前的藏尸柜。
藏尸柜被抽出一部分,里面裹尸袋的拉链被打开,刚好露出了一个人的面孔,而面孔的主人正是张天意。
“哥...”悲从心起,暮黎喃喃痛呼,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面对眼前的一切,他不敢相信昨夜还一起撸串扯皮的人,却在今日静静的躺在这里,脸上布满了伤痕和血斑。
“哥...”再一次轻声悲呼,暮黎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张天意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和张天意本是邻居,在很小的时候,他总是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张天意身后,而张天意也不觉厌烦,反而对他照顾有加。
直到某一日,他突然找不到张天意,最后是在对方父母的口中得知,对方竟然去了城市发展。
而两人就此分别,一别便是九年。
从此以后,只有过年时偶尔能见上一面,其余时间,他忙着学业,张天意一直在外面奔波,两人再无联系。
一直到母亲去世,张天意突然回来参加了葬礼,并陪在他身边劝导了两天三夜,才将他因母亲离世而近乎崩溃的心态挽救回来。
后来,张天意因事不得不返回沈城,而他因为最后一位亲人离世,心智变得消沉,更是错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机会——高考。
再后来,他感觉人生十分迷茫,浑然不知去处,最终想起了张天意,于是收拾行囊,辗转来到沈城,成为了夜猫侦探社的实习探员。
那时候,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可是张天意却总是不厌其烦的教他各种技能和专业知识,带着他吃各种好吃的,玩各种好玩的,甚至还带着一无所知的他相继做了两次委托。
尽管委托的内容很简单,第一次是帮人找猫,第二次是帮人抓老鼠,但他仍然感觉非常开心,非常有成就感。
而一个多月以来,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已经冰冷的心在慢慢回暖,甚至对世界再次有了一丝眷恋。
可谁知?这一丝眷恋刚刚萌芽,却被人狠狠掐灭,自己最亲的大哥就这样静静的躺在狭小而又冰冷的柜子里,再也无法喊自己一声小弟。
泪水突然漫出双眼,顺着脸颊滑落,将胸前的衣衫打湿,也留下了充满悲伤的痕迹。
在母亲离世后,他曾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但是心到痛处,情绪再一次崩溃到不能自已。
“哥,我一定会查出你的死因,找出害你的人。”凝视着张天意愤怒而又绝望的面容,暮黎将这一幕深深的铭刻在心底,同时在心中暗暗发誓,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为张天意报仇。
先前,他看过派出所提供的验尸报告,上面清晰写着:张天意死于醉驾事故。
然而他知道张天意酒精过敏,向来滴酒不沾。
由此可见,验尸报告的结果极具猫腻,让他在心中产生了很多疑问:
一,究竟是法医没有检测出来其他东西,还是报告故意作假?若为后者,只怕事情会十分复杂,很可能杀害张天意的人有着黑色保护伞。
二,张天意在昨夜是为了一件委托去调查取证,结果却莫名死亡。因此他的死因很可能和委托有关。
三,张天意脸上的伤痕除了汽车肇事的划痕外,还有许多淤青的地方,显然是在生前被人殴打过。
而为了证实第三条推测,暮黎要求将张天意的尸体从藏尸柜中取出,想要检查尸体的全身,却被官方拒绝,并被告知认尸时间已到,需要去配合完成签字等一系列手续。
手续不算复杂,在确认尸体身份的家属签字一栏里, 暮黎擅自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尽管他知道张天意的父母尚在,家属签字处还轮不到他,但他依旧私自做主。
原因只有一个,他不想两位年近六旬的老人,在得知自己儿子死亡时,还要背负儿子被人故意杀害的仇恨。让二老以白发送黑发,已经凄惨无比,又怎可以再去背负仇恨的沉重?
因此,他决定不让二老知道张天意的真正死因,他会独自背负仇恨,去查出张天意的死亡真相,并为其报仇。
华夏人有个传统,落叶归根。
认尸后,张天意被暮黎送回老家营州县三河镇。
而在此之前,他的尸体被暮黎雇人美容,脸上的伤痕被完全遮掩住。
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让两位老人看见自己儿子的尸体时,不会对儿子的死因产生其它怀疑,也能降低一些视觉上的冲击。
然而,在看见自己儿子尸体的那一瞬间,两位老人仍然是悲天呛地,张母直接晕厥,张父也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嘴唇颤抖着无法开口,只有两行浊泪不断滚滚而下。
两位老人的情况很不好,但葬礼却不得不办,无奈之下,暮黎只能请来白事专业人员,将葬礼简单肃穆的操办完成。
看着张天意入土为安,暮黎知道俗世的烦恼再与对方无关,可是他还知道失去了仅有的儿子,两位老人的余生必然会十分凄凉。
但是他无法替代张天意,只能在心中默默想着,从此以后,自己会替张天意孝敬二老,而这也是自己仅能做到的。
甚至,他也想过先留下来一段时间,陪伴二老走过绝望期,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留下来,因为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完。
而在张天意葬礼后的第八天,暮黎辞别了张父张母,搭乘一列火车离开三河镇,只身返回了沈城。
下火车后,他没有返回侦探社,而是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往另一个地方,他要去寻找一个人,张天意生前任务的委托人。
先前在派出所中,暮黎已经得知现场的肇事情况,是张天意酒驾撞上了一辆卡车,卡车司机无恙,但张天意当场死亡。
与张天意同行的,是坐在副驾驶上的一位记者,他当场重伤昏迷。
而由于酒驾肇事的原因,张天意在死亡后不仅无法得到赔偿,还要承担事故的全责,赔偿卡车车主的损失。
疾驰的出租车上。
暮黎出神的看着窗外,思绪回到了张天意临行前的那一夜。
那时,他和张天意以及林国风在一家大排档吃夜宵。
期间,张天意告诉暮黎,当夜他要和林国风去一家重金属制造厂调查取证。
据说这家厂子一直将含有重金属的污水在没有经过处理的情况下排放到外界,严重污染了周边的环境。
长此以往,将会给附近居民带来严重的公害病,例如水俣病(汞污染)和骨痛病(镉污染)等公害病。
林国风样貌普通,二十六七岁左右,他是一名记者,也是这次事件的委托人,他为了附近居民的健康,为了心中惩恶扬善的正义,为了曝光后的名利双收,对这件事的调查取证很用心,断断续续跟进了多半年,最终下定决心深入虎穴去调查取证。
而张天意在得知委托内容后,没有太多思考,当场接下委托。
虽然他心中清楚,这种敢于肆无忌惮排放污水的厂子背景绝对不小,若是潜入调查取证,必然会冒极大风险,若被发现,轻者会被狠揍,然后销毁一切证据,重者很可能有被死亡的危险。
但他不得不去,这个委托是近一个月以来的第一份,若能完成这份委托,不仅可以获得一笔委托金,足够缴纳房租而不必关掉侦探社,还能将排污一事曝光,有益于附近居民,也有利于打响侦探社的知名度。
可以说,林国风和张天意各自有着思量,或为了名,或为了利,或为了心中的正义,他们当夜展开行动。
那一夜,正是因为存在危险的原因,张天意拒绝了暮黎的跟随要求,暮黎也因此逃过一劫。
…
沈城第一中心医院位于沈城的市中心,是沈城最大的一所医院,它的配套设施齐全,医疗水平在全国位于一流行列。
在中心医院的重症病房监护室中,暮黎找到了重伤的林国风。
对方已经苏醒,整个人颓废的躺在床上,胡子邋遢,好像丢了魂儿一样。
看见暮黎到来,林国风愣了一下,连忙示意一直照顾自己的母亲先行回避,然后神色木然的看向暮黎:“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竟然如此丧心病狂,真的敢肆无忌惮的杀人。”
“告诉我事情的经过,我要知道我哥的真实死因。”面无表情的凝视着林国风,暮黎的眼神很平静,但是声音很冷。
林国风闻言,顿时惨然一笑,脸上露出了恐惧和无力:“别问了,他们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可以对抗的,我是为了你好,信我一次,就当这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本来,看见林国风的凄惨模样,暮黎心中有着一丝可怜,但是听了对方的最后一句话,他顿时怒了,直接吼道:“什么叫当做没事发生?我哥怎么算?嗯?他跟你一起去的,你倒是活着,他却死了,你让我当做没事发生,那好,你告诉我,怎么当做没事发生?”
对于暮黎的癫狂,林国风再次惨笑,然后探手从枕头下面取出一个黄皮纸袋,将其递向暮黎:“里面有十万块,是他们给我的封口费,我一分没有动,这是我对天意大哥的一点心意。”
“十万块,一条人命只值十万块?我哥不需要这种心意。”撇了一眼黄皮袋,暮黎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面带愤怒和嘲讽的看向林国风:“你既然活着,那我想要你去做一件事,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向警方说明我哥的真正死因,将杀害他的罪魁祸首送进监狱。”
尽管死亡报告中写着张天意死于酒驾肇事,但是暮黎心中清楚,若林国风敢于向警方说明当夜的情况,不仅可以澄清张天意的死亡原因,更可以将凶手送入监狱。
“来不及了,在我醒来之后,警方已从我这里取得口供,已经定性天意大哥死于酒驾肇事。”面对暮黎声色俱厉的逼迫,林国风羞愧的低下头,声音带着颤抖,也带着无力。
“什么?你他妈就是一个混蛋!”暮黎是真的怒了,他一步冲到林国风面前,不顾对方重伤未愈,直接一拳狠狠砸在对方的左侧脸颊,将对方打倒在床上。
“求求你,别逼我,真的别再逼我了,你如果恨我,那么继续打吧。”林国风毫不反抗,甚至连防御的动作都没有,在挨了一拳后,他面带自责和羞惭的看着暮黎,眼睛中尽显恳求。
而在挥出一拳后,暮黎愤怒的收手,恨恨说道:“你这种无耻败类,再打你,真是脏了我的手,好,我不强迫你出面,但你必须告诉我当夜发生的经过,尤其是我哥的真实死因。”
既然对方是铁了心不出面澄清事实,他也无法继续强迫。再者说,即使对方出面说出事情的真相,也是空口无凭,没有任何证据支撑。
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弄清事件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