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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氏?哦,哈哈哈哈,孩子,你可能处世不深,不懂得风俗规制,我们这些野人,男子全都没有氏族,更谈不上姓!阿公告诉你,野人,就是那些没有氏也没有姓的人之统称,也叫百黎,即黎民。与之对应的则是国人,也就是天子的族人和所有附属的氏族以及天下所有诸侯王公的宗族之人,说的简单一点,那就是所有有姓有氏的人,就是国人,无姓无氏之人都叫野人。对于女子而言,因婚配规制,为了禁止同姓婚嫁,女子一般都有姓氏,其中的牵扯等你日后的身份学识都精进了,你自然会明白!”阿公,顿了顿,又问:“孩子,你有没有姓氏呀?”
旁山风对这个姓氏的问题听的一头雾水,还没理出个头绪,突听阿公问话,刚要不假思索的回答,但突又想起姬虎将军临终前莫轻信人言的话,随即一改口回答道:“阿公,小子我亦是野人,没有姓氏,只是以前从来没有听父亲说过,因而好奇罢了。”
“傻孩子,连我这痴长几十岁的糟老头也对此知之不深,你父亲不曾提起为没什么。只是,如今孤身一人,将来有什么打算没有?”阿公一手捋着白须,一手抚着旁山风的头,将他头顶一片木屑取下。
“阿公,我本困难之人,现在举目无亲,四海无朋,实在是对未来有无限渺茫之想。”他叹了口气,喝了一口水。
“唉,孩子,苦了你了,我等贫贱之人,不求有什么大富大贵,只希望能够平安过日子。我看你生性良善,又懂事听话,不如就在此地安居下来如何?”阿公拉着旁山风的手,殷切的问。
“哦,对了,不知阿公可不可以告诉小子,此地究竟是何方地界?属哪一国的国土?”旁山风突然想到他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冒然定居似有不妥。
“哦,哈哈,你看我,真实的老糊涂了,竟连这也未介绍。俗话说乡土人情,这个你日后自然会知道,至于这里的地界是属唐国的宗室封邑,庶常姬虔的封地。从这里往东北方一百五十里就是你说的随国,至于其他诸侯国的地理,糟老头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们这些封邑里的野人,几乎不能离开封邑,更不要说去其他诸侯国了。”
旁山风看阿公一边讲一边望这远处重重高山,似乎也在憧憬这山外的世界。
“请问阿公,如果我留下来这里的人会接纳我?我已经走了许多路,食物和水都所剩无几了。”
“孩子,你不用担心,只要我向邑有司禀告一番,相信他会答应你留下来的。好了,我们先吃午食,之后我们再慢慢聊。”
所谓的午食,就是用粟米做的团子,制作简单,再添加一些蔬菜伴着菽豆粒(大豆瓣,类似豆瓣酱。),姜,盐醋,茱萸(辣味)等作为调料,再来几壶糟酒,众人都吃的十分畅快。
旁山风由于几天未曾吃过蔬菜这些东西,因而也吃的欢喜。只是当他看到众人都没有肉吃,顿时心里升起同理心来——阿公这些人对自己十分真诚,不能只顾自己吃肉,看他们吃素食。
“阿公,我看大家都很辛苦,连肉都吃不到,我身上还有一点鹿肉,希望和大家分食,就请你帮我给大家分了吧。”
旁山风说完话正要解开包袱,取出里面的鹿肉,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周围突然听不到吃饭拌嘴的声音了,而且静得出奇,就像一堆人吃饭,突然有个人放了个响屁一般。
他疑惑的抬头一看,只见大家都不顾钵碗里的饭菜,都看着自己。而这时候他的包袱已经解开了,露出了里面烤的金黄的鹿肉。
“阿,阿公,这是怎,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他扭头看向阿公,只见后者此刻一脸的难以置信,半开的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旁山风看到这情况,心里知道肯定是出什么问题了,但他不敢再说话了,只抬头看着大家的表情,有的再舔嘴唇,有的在耸动喉咙,该有的在咋巴嘴巴,这情景就像是野狼遇见了白嫩嫩的婴儿一般,让旁山风脊背发凉。
场面沉默了几息,阿公才放下手里的碗筷,看着旁山风手里的肉食,皱着眉头道:“你这,你这肉是哪里来的?”
旁山风见阿公询问,他不能说这肉是老虎捡来给自己吃的,那样的话这里的人肯定认为他脑袋坏了。
“回禀阿公,这个鹿肉,是我在北山那边遇到的,当时就已经死了,好像是从山上掉下来摔死的,我这边还有这个鹿身上的皮毛,您看看。”他说完便麻利的从包袱里拿出一张鹿皮,上面完好无损,没有一处明显的箭伤或者利剑刺穿的孔洞。
阿公看了旁山风递给他的鹿皮,仔细的看了一遍,确实如他说说是上前摔下来的,看不出认为伤害的痕迹。这才放缓了眉头舒了一口气,道:“好,好,好,阿风啊,你是一个好孩子。”
阿公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你知道刚才我们为什么听到肉很吃惊吗,不怕你笑话,这山中走兽的肉,我们这些人已经许久都没有吃过了,甚至连那味道都已经忘记了,很多人长你这么大还没尝过肉的味道。”
“那为什么不吃呢,难道是没有肉吃,那你们怎么不去打猎?”
“孩子,可能因为你以前是国人,并不知道囯野分治的事情。对于一般的我们这些野人而言,井田,屋舍,山泽,田猎,都有一定的制度,好比这山泽田猎,是由封邑内的虞人管事负责掌管,一般野人不得擅自捕杀,更不能私下偷食,否则邑宰怪罪下来,少则罚没赋税,多则酷刑拷打,甚至人头落地。其中利害你可想而知。这是我们作为野人的命运。”
阿公说完这些话,也低着头,悲叹命运不公。
“阿公,那,那该怎么办,我已经犯了刑罚,该怎么办?”旁山风一听,立刻将肉丢在木案上,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孩子,你,你别怕,我们这些人虽然是山中野人,但也懂得知恩图报,你愿意将肉食同我们分享,就是对我们有恩,我们还得向你叩头呢!”
阿公说完就后退两步,欲要向旁山风行大礼,而后面的所有人等也要随阿公一起行礼。
旁山风可一下子就急了,脸色胀红,还不等阿公跪下,他已经跪在了阿公面前,道:“阿公,不行啊,您不能给我行这大礼,阿风我受不起!”
阿公看到旁山风跪在地上,神情恳恳,便要拉他起来,可他却说要后面所有人都起来才可以。
阿公无奈,只好先将众人都喊起,才把旁山风拉了起来。
“阿公,你看,事到如今,我们得想个办法吧,这样耗着不是个办法,马上午时就过了,怎么办呀!”
阿公看了一眼肉,又看了一遍众人的神情,最后心一横,对众人说到:“今天的事情,你们谁也不要说出去,如果有人泄露了出去,我们其他人共同讨伐他,让他在这块封地活不下去,大家听懂了吗?”
在所有人都答应不说出去后,阿公让大家把这块肉分食了。
近四十个山野乡民,分食那只有不到三斤的鹿肉,每人只能吃到一小块,尽管如此,所有的人吃得津津有味,好像他吃了一整只鹿腿一样,而且整个过程众人都不曾闹出半点响声,就连一直吃饭要拌嘴的家伙,此刻好像改变了自己的习惯一样,细嚼慢咽,吃相女儿态。
很快这一次特殊的午食就在无声中结束了,该收拾残羹剩饭的速度麻利的解决了自己的工作,该去收集柴草烧荒的扛着木棍出去了,等等等等,所有的人就像不认识一样又好像做贼似的,走路时都在偷着乐。
旁山风看到这些情形,完全懵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啊,吃个肉都好像娶了君王公主一般,乐得不成人形了,看来呼作野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整了下午,这些人都在这里忙碌,采掘石块,搬去井田里用于建造阡陌和水渠沟槽。
同时旁山风也知道了这些人都是一个井田里的农户,一共有三十七户人家,整个井村里有一百五十二人。他在想,以后也要称为一名在井田里劳作的野人,烧荒,裂石,种粟,打柴,喂马,这是他想要的未来吗,他不知道,至少目前不知道,那就且作野人,学种田。
旁山风当然不知道,此刻在唐国的一个封邑里,庶常姬虔也一样的焦虑,也不知道他的未来在哪里。
姬虔,是唐国宗室里最小的世袭大夫,因其太祖父是庶出,一直没有任何功勋,等到他这一代,已经在这个封邑里生活了八十四年,而他们家族的最高官职,从原来的大夫反倒降低了,成为大夫官职中最低的等级,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