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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贺礼众人回到营帐驻扎的山坡,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路上拴着马的绳索脱落过一回,有几匹马就跑散了,风雪太大一时也赶不回来,贺礼就派人去寻马回来,他们待在原地等待。
一到驻营地,贺礼才下了马,就翻身下来跑去找青瞻,连黑豆都是手下的副将帮忙拴好的。
他跑去山坡顶,她人不在,方才滞留的痕迹已经被掩盖掉了,他又匆匆茫茫折返回来,赶去他的副帐。
直觉告诉他,师傅生气了。
贺礼顾不得身上的狼狈,撩开毛毡就钻进去,头还未来得及抬起来,就听她师傅道:“你身上那么多血是谁的?”
她一句话,他就莫名就放下心来。
“没事,这都不是我的血。”贺礼咧咧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青瞻板着脸,走到帐中把那锅炉上烧着的一壶水给拿下来搁到桌上,往手边一盆里倒上一部分热水,再放进去几把雪,来来回回试了好几次温度,才端过去放在床头的一张小桌上,招招手示意让贺礼过来。
他不假思索地抬脚过去,将要坐下时,她喝止道:“把衣服都给脱了,你身上脏兮兮的,别把东西给带我床上了。”
贺礼想想也对,当着她的面就开始脱衣服。
板甲上有几道刀剑的划痕,若是那刀剑再锋利些或是那人再用力些,这锋刃会不会就在他的身体上留下痕迹了?
青瞻想想那个画面就有些生气,索性自己上前扒起了他的衣服。
他有些受宠若惊,呆呆地立着,任她替他剥衣服。铠甲还有里面一件沾满了汗渍和血液的衣服脱下后青瞻有些嫌弃地直接把它们扔到了帐篷的一角,等明日让人给清理出去。
鞋袜倒是贺礼自己脱的,刚把鞋子踢到一旁,他白色袜子上一抹浓重的血痕便映入青瞻眼底。
贺礼坐在床上,放松了身子,这才感受到脚上有些刺痛。
“这是怎么回事?”青瞻双手捧着胸,满脸冰霜,“我看你很会逞能,你爹派了三队人马支援你,你倒好,自己带着一队人马就闯进那百多个人里去了。”
“你一队的人马比得上人家多吗?你以为你武功好就不会受伤了吗?你以为他们三队人没有你就解决不了那些人了吗?”青瞻说得一句比一句重,“在你这个年纪,有多少人还什么都不会,你凭什么要逞能冲上去呢?”
青瞻怒不可遏,这娃娃,是一点都不把自己的命当作命吗?
连给他插话的机会都没有,青瞻扭身往那盆温度适宜的水里打湿块帕子,拧干了后就往贺礼脸上抹。
她擦得很用力,只是两三下就把他的脸给蹭得通红,接着又帮他净了脖子和手:“今日不宜洗浴,你就把身子擦一遍就好了。”
湿湿的帕子丢到他的怀里,濡湿了他新换的一件里衣。
这块帕子似是师傅常用来擦脸的那块。
贺礼捏紧了手指,又松开,把扔到身上的那块帕子拿起来,手就开始往自己衣服下摆处伸进去。
青瞻有些尴尬,佯装生气扭头不看。
他飞速地擦遍了全身,把帕子洗净后挂在架子上晾,然后走回来同青瞻撒娇:“师傅,阿礼以后不会了,知道师傅关心阿礼,以后会注意不让自己受伤的。”
“真的?”青瞻有些心软,她也并非是真的生气,只是觉着自己好生对待的娃娃,怎么可以被人划上一道痕迹呢?
她蓦然顿住,发现自己刚刚那种想法不太应该。
衡止上神下凡历劫,虽说历的是情劫,但他这一世情劫大抵是历不成了。她下凡来陪在他的身边,并不是为了从小到大一直保护他,让他有个平安完整的一生,这样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但她只要在他身边,她就为他不间断地操劳,担心他有没有吃饭,担心他有没有感冒,担心他有没有受伤……
平素里她自认以及公认是活得最潇洒的神仙,没想到下凡来体验体验凡人的生活,却让自己活得如此拘束,宛若困在一个无法逃脱的囹圄,而在今日之前,她并无所察觉。
“真的,阿礼会好好对自己的。”他说得乖巧,模样也可爱,让青瞻暂时把脑中那一串令人烦躁的东西给放在一旁。
“阿礼,我见你杀人的手法娴熟,可是经常如此这般做?”青瞻慈爱地看着贺礼发顶的旋儿,问道。
贺礼有些焦灼,脊背绷紧:“是也不是,这三年里,像今晚这般的突袭大大小小的有七八次,前几次我只是熟悉熟悉,现在的话,我基本能够比较从容地应对。”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今晚的这场突袭,他们瓦利人算是用对了计谋,要不是有师傅的提醒,这一仗,我们便是陷入被动了。”
他说了很多,只是想转移一下话题,不想让他师傅提起“杀人”两字。
但,青瞻一直在看着他。
好吧……
“师傅,你也知道,在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贺礼有些不知所措。
“我心疼了。”他这才看清,她眼里闪烁着的东西,不是责备,而是情真意切的关怀,“即使有一天,你要保护你所珍藏的东西,也要先保护好自己。”
贺礼点点头,表示他明白。
青瞻帮他处理完伤口就躺床上了。
夜很深,青瞻躺在床上没有睡意,不过听着帐外呼啸而过的风声,竟也不知不觉陷入了梦乡。
两人睡在两张床榻上,贺礼睡的那张要小一些,平日里拿来小憩一会儿的,后来青瞻来了睡了他的主床,他就自发睡小床去了。
床靠得很近,近到几乎每晚,贺礼都是闻着青瞻的发香睡过去的。今晚他的身体有些疲惫,可是却睡不着了。
师傅说,要珍惜自己的身体,要好好地保护自己,个中道理他明白,但有些时候身体会做出一些下意识地选择,比如他看到来偷袭的敌军,会本能地燃起战意,他会比所有人都早地站出来去承担,去面对,而这些下意识,他无法完全控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