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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堂中人声喧闹。宗室贵妇们此时都得着了消息,正堂中已经行罢大礼,新娘子正在来此处的路上。有些人在议论猜测新娘子的长相或是性情,有些人则听说了新娘子今日所穿、“与众不同”的嫁衣,多少有些不怀好意地想要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好戏”。
丫鬟、婆子们则忙着在最后的时刻检查花径。花径是用各色不同品类的绢花铺就的,其中有百合、郁金香、栀子等等,格外的逼真,娇艳夺目,意欲期望两房妻室协心协力为了宗室开枝散叶、培育人才出众的后代继承者。按丰氏家族以往的规矩,这条花径从正妻居住的院子大门开始,一直到堂屋即可。但是今天,这条花径从前厅就开始铺就,一直绵延到牡丹堂正厅的门槛处。新娘子白雁需要脱了靴履、手捧盛满热茶的茶盏一步一步地行至屋内,给大夫人敬茶,以表尊卑。
在喜婆子的帮助下,白雁褪去靴履行走在花径上。这么长的路,加上手中捧着热茶碗,换作一般的女子,恐怕很难坚持下来。白雁全不当回事,毕竟是有功夫的人,一屏息,不仅步伐沉稳,茶水丝毫没有洒溢。走着走着,白雁觉得不大对,脚下隐隐作痛。一开始她以为偶然踩到了小石子之类的东西,未加在意。谁知再行几步,都是这样,她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禁心中好笑。本来她想婚礼吉日,尽量按照侯府的规矩行事,不做什么出格的事。这么一来,明明就是有人刻意为难自己,如果不采取措施,待走到堂屋中,双脚岂不是疼痛难当再难站立?白雁轻轻一抖肩膀,甩开了搀扶她的人,稍一提气使用轻功,脚尖不离花径,一阵风似的就来在了屋门口,手里的茶盏照样是滴水不洒。院里的女客还有丫鬟们不免大骇,纷纷发出惊呼声。
梦蝶夫人一开始坐在屋中,表面上是在应对亲戚们的寒暄,实际上一直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嫁衣的事似乎就算是遮过去了,虽然秋白雁穿了一件黑色的衣裙,老太太并没有阻止婚礼的进行,到了此时也没有派人传话来谴责自己,应该是过了一关。但是她转念一想,不禁有些悲伤。一向把家法尺度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婆母,居然不曾就此事为难秋白雁,看来对她很是钟意。自己在府中谨言慎行、生儿育女,时不时地还要被鸡蛋里挑骨头,叫到房中责怪几句,真是太不公平了。思及“不公”,梦蝶夫人又想到了丈夫与自己的情感。她不是没有感觉,相伴多年,侯爷一直对自己客气有余,亲昵不够。虽然大事小情都会来和自己商量,很多时候也很尊重自己的意见,但是两个人之间始终都不像是亲密无间的夫妻,顶多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亲人。好在即便娶了比自己年轻一些的薛氏,侯爷也并没有对她多么宠溺,如此多年,梦蝶夫人以为丈夫许就是这样一个中正不解风情的人,渐渐地就不在意风花雪月之事了。可谁知,眼看着夫妻二人要见到隔辈人了,居然大张旗鼓地迎娶跟自己儿子年龄相仿的年轻女子。起初得知此事涌在心头的恨意,此时愈来愈浓。
外面的惊呼声打断了梦蝶夫人的思绪。她厌烦地问身边的丫鬟怎么回事。丫鬟如实禀报,梦蝶夫人不禁怒上心头,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眼见得秋白雁穿好鞋履出现在自己面前,将手中的茶盏捧在眼前,梦蝶夫人并没有马上伸手去接,而是正襟危坐打量她。
此时的白雁还没有除下狐狸护面,看不大清长相到底如何。但是看她皮肤白皙、身段窈窕,应该是美人无疑。再细看她身穿的嫁衣,还真是一体的玄色,与西林的风俗大相径庭,但是款式、绣工格外别致,穿在新人的身上更是衬得她肤白如雪、别有一番英气。夫人心中真是又嫉妒又气恼。
白雁举着茶盏举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接过去,她有些不耐烦的抬起粉颈望向眼前坐着的人。只见一位四十多岁、身穿枣红色华服的贵妇人端坐在正座上。此人面目清秀、两鬓微微有些华发,气度端庄严正,应该就是侯爷的大夫人呼延梦蝶了。但是为什么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盯着自己看呢?白雁意欲开口问话,谁知站在梦蝶夫人身旁、一个长相刻薄的婆子先开了口。
“好生无礼的女子,夫人还没有训话,怎么就敢抬头视主?还不低下头去!”
白雁一听此话,意思是呼延夫人是自己的主子,心里腾地也冒起一团怒火。她非但没有低下头去,反而将目光看向说话的婆子。虽然有护面挡着,这婆子还是感受到了秋白雁双眸中的杀气。吓得她不禁嘚瑟了一下。
这一切,梦蝶夫人都看在眼里,心说习武之人确实胆大。她向大丫鬟胭脂递了一个眼神,胭脂马上接过白雁一直捧着的茶碗,恭恭敬敬地放在她的手中。梦蝶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就顺手搁在了八仙桌上。
喜婆子见大夫人喝了喜茶,赶忙对白雁说:“新妇下跪听训。”
“白雁上跪苍天、下跪厚土,连爹娘、师傅都没跪过,凭什么跪她?”其实按着秋白雁的素常为人,她不会对既成事实的一家人这么不客气。只是神木侯府的人明摆着对自己不友善,她实在是怒气难平。
喜婆子被她这么一呛,不知所措,尴尬地看着梦蝶夫人。这一回,丫鬟胭脂看不过去了,想要护主。她叉着腰对秋白雁一瞪眼:“哼,江湖草莽果然没有教养。你今天大喜之日穿成这样,已经是大不敬了,现在又对夫人出言不逊,你当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就是个狐……”
任谁都听的出,胭脂是想骂白雁是个“狐狸精”。就在这三字将出口还未出口之际,一团黑影突然压住胭脂,这丫鬟的喉咙被一只纤细惨白的手狠狠地掐住,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命悬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