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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个灵鬼,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灵鬼,唯一的不同点是她是神界降罪的灵鬼,触犯了神界的条律,是一个不被神庇佑的灵鬼。后来听说神界被毁时,她心里还是有了一点小小的幸灾乐祸,那个高不可攀的神界,那个世俗之外的神界,有着她所痛恨的一切,她毁不了,那么有人代替她来毁,是不是上天也听见了自己的祷告呢?
听说那个人是和自己一样属于六界之外的,可是自己没有她那么厉害。她连一般的法术都不会,她是被唾弃的,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只能任由神识游荡在这天地间。
她叫那言。
一个很奇怪的名字。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是个神赐予的,圣洁的赐予,那样高高在上的神居然给自己如此卑贱的人起了一个名字,还真是讽刺啊!是不是也是一种怜悯呢?怜悯着她这个什么都不是的灵鬼,怜悯着她这个连天地都舍弃的人。
她有过怨恨的,那么强的怨恨,连魔界的白苏都对她退避三舍,说她这样的魔气在魔界也是出类拔萃的。嗯,他用了一个出类拔萃来形容自己。的确很符合他“变态”的外号。然而她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的。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若是没有绝对强悍的力量,你所有的怨恨都是一种浪费。
于是,恨着恨着,那些恨也随之淡掉了。她只是一只灵鬼而已。天都替她做了安排,她还能争取什么?不能争取那么就做一点让自己快乐起来的事也不错。
那样一段漫长的时间内,她都飘荡在六界虚无中。昆仑山颠、瀛洲、蓬莱,那些传说中美的神乎其技的地方她都一一踩上自己的足迹。恶作剧般的一次次恐吓那些所谓的修仙者,乐此不疲。反正他们又抓不到自己,即便抓到自己又如何,鬼界不会收她,更不会灰飞烟灭,那她还怕什么呢?
他是第一个让她见了第一眼就不想再见第二眼的人,那言对续染有着本能的恐惧。
她在踏遍所有山河之后决定在蓬莱仙岛定居下来,这里山清水秀是个好养鬼的地方,最主要的是此处最接近虚无境。续染第一次来蓬莱仙岛还只是个毛头小子,却已经有了让人畏惧的气质。
千年前逢魔大乱,六界生灵涂炭,处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鬼君那时也甚是偷闲,即便死了人牛头马面忙不过来,他大手一挥,一大把的人死了还没透就被他收了去,她想那时的鬼界恐怕是最热闹的,每日过黄泉的人怕是脑袋都要挤的掉几次了。可是这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一个被天地丢弃的灵鬼。
续染遇上那言时还未修成仙身,他出身凡界最卑微的家族,又是个庶出,自小就养成了孤僻冷漠的性子,生逢乱世,更是见佛杀佛遇魔焚魔的无情。在一次逃亡中误打误撞进了蓬莱岛,又误打误撞进了她的灵殿。
她刚从浴室走出,浑身上下未着一缕,身上还滴着水滴,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出水芙蓉般的清俏。隔着迷蒙的水雾,那双眼睛只怕是永远也无法从他的灵魂中抹去。
那言傻愣愣的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忘了往自己身上批件衣物,和他大眼对小眼对了半天,憋出一句:“是人是鬼?”话才问出口她就有暴打自己的冲动,自己都是个灵鬼还管人家是人是鬼。
奈何对方显然处于虚弱魂游状态,对她的话愣是没听进就直接晕了过去。
他身上的伤很严重,有被魔界暗伤的,有被仙界仙气打入的,还有一些看上去是凡界的手法,皮开肉绽的很难看。她是个有点小洁癖的人,那一次却是硬着头皮发麻折腾了半天才喘上一口气。直到星星挂了黑幕,他醒转过来问的第一句话却是:“我听说画皮鬼的丹青甚好,怎么你的如此之差?”
她忍了半天,极度优雅的回他一句:“画皮鬼那种脱了皮就剩骨架的,丹青再好也只是骗术而已。”言外之意是我的皮相虽入不了你的眼,但好歹也是实实在在的,如你这种凡夫俗子也只配跟一躯骨架在一起。
这倒也不能怪续染的问法,实在是那言小妞的眼睛和外貌构不成比例,那双眼睛总让人误以为是个绝代风华的美人,奈何长相就这副样子,这理想和现实的差距让一个昏昏沉沉的人还真的不太好适应。
她晾了他三天,不给他上药不给他吃饭,三天后站在他床前笑的甚为温柔,叉着腰低头用她那双令星辰暗淡的眼睛看他:“滋味怎么样?”
他淡然瞟她一眼,凉必了句:“还好。”
她被噎了一下,看着他倔强的侧脸、紧抿的下唇,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只能认命的坐下给他换药。在伤口处会很一不小心的失个手,每每看到他忍疼忍的脸色泛白,牙齿咬的下嘴唇都渗出血来都不吭一声,她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他到底能忍到什么程度呢?
他叫续染。给他换药的时候,望着他俊美的侧脸她常常会失神,他的话很少,少到自从那一次开口就未放过一个屁。那言有点郁闷,她寂寞了上万年,好不容易碰上个能说话的人却是个比哑巴好不了多少的。
他知道她是个鬼,除此之外对她从不好奇。蓬莱岛上的日子晃眼就过去十载,他终于要离开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的有点颓然。她不挽留,因为她知道她的生命中从不会有任何人停留。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的能让一个凡人就此老去,短的只是一个灵鬼悠长岁月中几不可见的痕迹。黄昏后的日光有种说不出的温馨,他的眼光比平时温柔了许多,看着她的眼神也变的从未有过的认真,那是一种笃定的神情。
他说:“言言,我会回来。可愿等我?”
那言以为他也是在可怜自己,可怜一个灵鬼。而对于他的可怜她竟然无法像痛恨神界那般痛恨他。她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在改变,可是她是一个灵鬼,她和他之间是没有半点可能的。她迟早是要在虚无境中渡过漫长岁月的。
他走后她便回了虚无境中安然度日。只是她觉的一个人的日子比以前寂寞了许多。不会再有人陪她一起看夕阳沉落,不会再有人听她的抱怨,她住的竹屋也不需要弄个厨房了,因为不会有人要吃她做的饭了,她一个灵鬼做出来的饭菜难吃程度可想而知,也归的他吃了十年。
是不是不会再有遇见?
是不是所有的缘分都止于思念?
我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为何又要相遇?相遇之后为何又要分离?
她不明白。不明白自己的矛盾。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思念一个人是如此的痛苦。分分秒秒都是一种凌迟。她渡过了生命中最难熬的一个月,从虚无境中出来,在蓬莱岛上晃荡了一天,走过他们一起走过的地方,在他的房间门口站了半天却提不起勇气踏进一步。
眼睛模糊了才知道自己哭了。
说出来多么可笑,她一只灵鬼也会哭呢!
蹲在他的房门口她哭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吸了吸鼻子转身去了厨房煮了一碗面,她记得今日是他的生日,每年的这时候她都会给他煮一碗很难吃的面然后看着他把碗翻过来,她分不清他的表情时觉的好吃还是难吃。
她以为他忘了。他却写信告诉她他想她,想她的味道,想她的笑,想她的一切,问她愿不愿做他的妻?愿不愿和他约定三生三世?愿不愿意陪他走过忘川相忘于三途河边?
夙玉端着一杯茶水坐下竹屋外的石椅上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听那言把他们两人荡气回肠的爱情诉说了一遍。转了转茶蛊,喝了一小口茶水,沉默半响,说:“这戏本子估计司命星君没怎么花心思在上面,再怎么着也没虐你们个死去活来啊。我看挺好的。”
那言张着小嘴目瞪口呆看着她。
续染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宋琴接过她手中的茶杯,自己喝了一口,对她笑的有点高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司命星君的那本戏本子你倒也藏的好,神界一毁,那戏本子当年被你涂涂改改的地方也不用费脑子了。”
夙玉经他这么一提记起貌似还真有那么一回事,仔细想想又想不出那本戏本子藏哪去了。转头对那一对苦命鸳鸯道:“这事其实也没什么,你们俩闹的死活要在一起,可是外面的那些人可对你这男人惦记的很,他毕竟是苍海山上的大殿下,在仙界的地位自是不能小觑,如今外面一乱,他们还指望着他出去主持大局呢。”
夙玉对那言说这的话不重可也不轻。但是她一介灵鬼,对六界苍生还真没什么感觉,只是她知道如果他不回去,对他来说不好。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鬼而已,而且是一个被天地舍弃的灵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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