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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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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了他们兄妹二人的剑法后,徐大师便亲自为开炉做起了准备。

原东园本想派人代劳,因为那些准备工作实在繁琐极了,结果被他一口回绝。

“我铸剑向来亲力亲为,如果有别人加入,反而碍事。”他说得很坚定。

“那好吧。”原东园表示理解,“但您这回开炉,毕竟是为了原某人这双儿女,倘若有无争山庄可以效劳的地方,您但说无妨。”

徐大师本来是要摇头的,但最后关头又想起来,他还是需要无争山庄替他办一件事的。

“我有个习惯。”他说,“我没法在人多的地方铸剑。”

“您的意思是……?”原东园一时没懂。

“就是我不能在无争山庄开炉,这里人太多了。”

原东园闻言,还以为他追求的是一个足够清净的环境,忙表示他会约束好庄内的下人,不让他们打扰到大师铸剑。

徐大师摇摇头,道:“那也不行。”

在他看来,无争山庄避世百年,丫鬟仆从换过好几代,其间“人味”到底还是太重,光是不打扰他没有什么意义。

原东园:“……”

原东园耐着性子继续问:“那您是想我替您另外寻一座宅院吗?”

徐大师:“倒也不用宅院这么大,在太原城郊常年无人的地方随便盖个草庐便够了。”

对于家财万贯的无争山庄来说,要做到这一点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原东园当然应了。

商议完毕,一切都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着。

这期间原芙月在练剑之余拜访过徐大师几次,每次都聊得很愉快。

作为徐鲁子的后人,徐大师不仅懂剑,也懂刀,懂枪,但他本人最喜欢的还是剑。

他告诉原芙月,剑是兵中君子,所以真正能在剑之一道走到极致的人,也必定是君子。

“你的天赋很好,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了这番天赋。”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始终非常柔和,和传闻中的眼高于顶脾气古怪完全是两回事。

原芙月听得出他言语里的期待之意,便也认真地点了头。

“我记下了。”她说。

之后又过了大约五日,徐大师便离开了无争山庄,独自一人住进了原东园为其准备的那间草庐。

离开前他告诉原东园,四十九日之内,勿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间草庐。

“至于那两柄剑,四十九日后,原庄主再派人来取便是了。”

前后折腾准备了这么久,如今只差最后这关键一步,原东园更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以无争山庄的名义向其作下了保证,并道:“那原某便静候大师佳音了,等大师铸完剑,原某再另外设宴答谢。”

徐大师仍旧摆手拒绝:“不用,我铸完就走。”

原东园:“……”行吧。

原芙月得知徐大师要闭关整整四十九日,顿时又不想再无争山庄住下去了。

第二日一早,她便用老借口去跟父亲申请开溜。

过去几年里,原东园对她这种行径十分放纵,往往都不用她发挥什么演技就毫不犹豫地应了。

然而这一回他却皱起了眉头,道:“你在家中与你哥哥切磋也是一样的,何必总去打扰人家?”

原芙月:“???”这他妈能一样?

就算抛开原随云是个热衷于气她的戏精这一点不谈,他和西门吹雪的剑术水平也根本不一样啊!

见她一脸惊诧,原东园又继续道:“何况你才回家几天?”

原芙月小声道:“好多天了啊……”

原东园:“……”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平视这个女儿,神情复杂道:“乖,听爹的,好不好?”

她不明白:“爹的意思是,以后都不准我去万梅山庄了吗?”

原东园旋即否认:“当然不是。”

“爹只是希望你能多待在家中,陪陪爹和娘,何况——”

“何况?”直觉告诉原芙月,这何况后面的内容恐怕才是重头戏。

果然,再开口之前,原东园的表情又变了好几番。

最终他叹了一声,道:“何况男女有别,你也十二了。”

原芙月:“???”

什么玩意儿?男女有别?

她睁大着眼睛,好一会儿才幽幽道:“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原东园:“?”

原芙月继续:“我同阿雪哥哥根本谈不上什么男女有别,真的。”

“他在我眼里就是剑,我在他眼里怕是也差不多。”

如果一定要说区别的话,可能就是特别爱万梅山庄糕点的剑。

话说到这个份上,原芙月自认足以让原东园打消某些莫名其妙的担忧了。

可惜原东园还是没同意。

原芙月差点气死,之后一连好几天都没出绣水阁。

不让她出门,她就自己练呗,至于把练剑对象换成原随云,那就别多想了。

唯一令她庆幸的大概就是这段日子原随云没主动寻过来烦她,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时也相对消停。

如此,原芙月也稍微松了一口气,重新将心神都放到了剑上。

四十九日的时间眨眼而过。

无争山庄的人马依照约定去草庐取剑的那天上午,徐大师连面都没露,似是在他们到来之前便已收拾好了包袱离开。

原芙月听说后,顿觉可惜。

她是真的很尊敬这位对剑怀有敬畏的大师,希望再同他多聊几次的。但既然对方不愿在太原久留,那也强求不了。

算了,好歹大师亲口承认了有被她的剑法打动,还开炉为她铸了剑。

这样想着,她不由得抬起眼,将目光放到了侍卫们捧着的那个沉香木盒上。

下一刻,她抬手掀开了盒盖。

映入眼帘的是一柄配了青色剑鞘的宝剑。此刻这宝剑安安静静地躺在盒中,尚未出鞘,便有一股森然剑气。

原芙月只看了一眼便拿起了它。

她在侍卫们屏息凝神的目光里拔|出了这柄剑,还未好好端详,便一眼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她是见过无争山庄兵器库里珍藏的诸多神兵利器的,对一柄剑的好坏,自有一番常人无法企及的评判标准。

而此时握在她手中的这柄剑,毋庸置疑是一柄再好不过的剑。

可它却比原芙月之前的佩剑更宽了一分。

凭徐大师的铸剑水平和对剑的敬畏程度,绝不会在见过了她的剑法之后,还为她铸这样一柄其实不适合她的剑。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柄剑不是徐大师为她铸的那一把。

思及此处,原芙月几乎是瞬间收起了剑,目光如电,直射向面前的这帮侍卫。

原芙月问:“你们取了剑回来后,先去呈给我哥了?”

侍卫们被她严肃又冰冷的语气搞得一怔,竟是没立刻反应过来回话。

她皱了皱眉,又问一遍:“你们过来之前,是不是先去找我哥了?”

这一回他们终于点头。

“是。”为首那个捧着沉香木盒的侍卫如此道。

“他现在在哪?”原芙月的语气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在、在夕雾阁。”侍卫战战兢兢地回答。

话音刚落,她就带上手里这柄剑,毫不犹豫地跨出了绣水阁的大门,往原随云平日起居的夕雾阁方向过去了。

这两座院子其实隔得不远,穿过门前那道十二曲回廊便到了,否则原芙月也不会这么不想住在家中。

过去这些年里,她只要能不去,就不会踏足夕雾阁哪怕一步。

可这一次她实在是太愤怒,一路穿过回廊后,竟是越走越快,叫庄中那些来来往往的侍从纷纷侧目。

原芙月其实听到了他们正窃声议论,但她没有理会。

走到夕雾阁大门口时,她敲撞上了一个满面春风从里头出来的小丫头。

小丫头见到她惊讶极了:“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原芙月斜睨了她一眼,反问道:“怎么?听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来?”

底下的人哪见过她这样啊,当即吓得不敢作声。

而她在一片寂然中轻哼一声,抬脚迈入大门。

原随云就站在院内最大的那棵梨树下。

他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手里拿着一把剑,听到了她寻过来的动静也没回头,反而吩咐一旁的两个侍女,让她们先下去。

侍女们看看他,又看看刚闯进来的原芙月,几度张口,但最终还是一齐退下了。

她们退下后,这院中便只剩下了原随云和原芙月兄妹两人。

原芙月没有上前,只盯着他的背影道:“把我的剑还我。”

至此,原随云才转身回头。

尽管他看不见,无法直迎她的目光,但他还是显得很气定神闲。

他说:“阿月说什么呢,高侍卫不是已经把你的剑送到绣水阁中了吗?”

原芙月本就出离愤怒,再看他抢了自己的剑还要继续装模作样的态度,当即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别以为我不敢同你动手!”她说。

原随云不仅完全没躲,还始终维持着笑意,道:“阿月的武功这么好,怎么会不敢同我动手?”

“我看你不仅敢同我动手,还敢抢我的剑罢?”

“那是我的剑!”原芙月高声道,“本来就是我的。”

“是吗?”他仍是不敛笑意,但语气却带上了些嘲讽,“上面可不曾写你的名字。”

原芙月真的不懂:“你明知道徐大师是按照我们用剑的习惯分别为我们铸的剑,也明知道另一把更适合你,为何非要与我作对?”

原随云当然不会承认:“我怎么会与你作对?我只是拿了我的剑而已,是你想多了,阿月。”

饶是原芙月已经被他气了十多年,在此情此景之下,仍是止不住地气血上涌,胸口翻腾。

她松开他的衣领,连道了三声好,再最后一次确认:“所以你是打定主意要强占我的剑了是吧?”

原随云浅笑着道:“是我的剑。”

见他这般有恃无恐,原芙月也多半猜到了他的打算。

无非是期待着她像儿时那样闹到父母面前,然后等她被父母数落。

倘若这件事发生得再早几年,原芙月恐怕真会忍不住这么做。

可事到如今,她已经彻底认清了自己在无争山庄的地位。她知道,就算真的闹到了父母面前,他们也不会公正地处理这件事。

别的事她可以当看猴戏一样看过就算,但剑不可以。

她深吸一口气,望着他满是嘲弄的嘴角,忽然笑了一声,道:“行啊,既然你这么想要,你就留着吧,我不媳了。”

话音未落之时,原随云就已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破罐破摔意味。

他终于有点紧张了:“你——”

第一个音节尚未彻底冲破喉咙,他便听到了原芙月拔剑的声音。

原随云:“!”

原芙月的确拔了剑,拔了徐大师给他铸的那把剑,将其横到了他面前。

剑气扑面而来之际,原随云也回过神,本能地回击应战了。

“你疯了?!”他听到自己这么问她。

“我清醒得很。”原芙月根本不给他反客为主的机会,瞬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还每一下都往他面上招呼。

她本就天赋好,此时又是凭着一腔怒气出的手,气势骇人不说,招式也行云流水得叫原随云根本找不到破绽。

他找不到破绽,应对起来自然格外吃力。

原芙月可不管他吃不吃力,此刻她只想不管不顾地狠抽他一顿。

而她也的确这么做了,百招过去,原随云的外袍已被她划破了大半,人更是被她逼至了梨树后的水塘边。

“你到底要干什么?!”原随云怒声道。

“揍你啊,还能干什么?”她冷笑一声,同时翻转手腕,迎着他手里那把本该属于她的剑,送出了最后一招。

剑锋贴着他的脖颈擦过,带来一阵冰凉。

除了身后的水塘,他已退无可退。

扑通一声过后,原先候在门外的侍卫们也按捺不住冲了进来。

原芙月趁侍卫们集体傻眼之际将手中那把剑往水塘里一扔,道:“这把也是你的了,高兴吗?”

说罢这句,她便拂袖转身离开了夕雾阁,完全没管这一院的惊慌失措。

大概是因为她临走前的那个眼神太过冰冷,出去的这一路,竟愣是没一个侍卫敢上前拦她。

就在她即将回到绣水阁的时候,她忽然伸手摸了摸腰间那把已陪了她两年多的剑。

这地方真没意思,她想。

事实上决定出手揍原随云的时候,她就已经这么想了。

现在揍完人,这想法更加强烈。

思忖片刻后,她调转方向,直接往离绣水阁最近的那个山庄侧门走去。

谁爱呆谁呆吧,反正她是不想呆了。

侧门的守卫见她出来,还愣了一下:“大小姐?您这是要去万梅山庄吗?”

原芙月摆了摆手没有回答。

她走到杨树林里,骑上西门大夫送她的那匹白马,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身后的无争山庄,迎着太原八月的艳阳绝尘而去。

事实上她并没有想好自己该去哪里,但她知道这种时候她不能去万梅山庄,因为去那里实在是太容易被找到了。

这样想着,她干脆让白马往同万梅山庄相反的方向走。

万梅山庄在太原城东,而无争山庄在城西,所以上了官道后,她便一路往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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