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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西门吹雪并不知道戏精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听原芙月的口气, 他便大概能判断出她这会儿究竟把他认成了谁。
他有些无言。
而就在他无言的时候, 原芙月又重新挣扎起来, 嘴里还嚷着什么戏精离我远一点。
西门吹雪:“……”
平时他想按着她的时候,她就算再不愿意, 多半也会配合,此时她认定了他是原随云假扮的,那这配合便荡然无存了。
眼见她挣着挣着又要往桌上爬, 西门吹雪只能暂时点了她的睡穴。
人已经醉成这般,自然没有继续留在宴上的道理。
思忖片刻后,西门吹雪便决定带她先行离开。
就在此时, 先前入了内殿的原随云出来了。
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薛家庄的少主薛斌。尽管原随云的表情平静得像根本没发生什么事,但薛斌面上的失望还是相当明显的,所以他二人一走出来,殿内其余人就明白了, 这两位是没机会当驸马了。
相比完全只靠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撑门面的薛家庄, 无争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实在太过特殊。
恐怕殿内大部分人都觉得,他入了内殿, 与楚留香胡铁花这等风流浪子相比, 定能更得公主青眼,结果现实却截然相反,他竟是最先被判出局的人之一。
从惊愕里反应过来后, 其他人又迅速起了议论和猜测。
至于议论和猜测的内容, 无非还是原随云从小听到大的那些话。
“他虽出身世家惊才艳绝, 但到底盲了眼,唉。”
“凭他的身份地位,真的太可惜了。”
以原随云的耳力,自是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但他却只当什么都没听到,始终面带浅笑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坐下的那一刻,他偏头转向原芙月先前的位置,柔声唤了一句阿月。
可原芙月醉了过去,又被点了睡穴,哪会回应他。
至于此时正揽着原芙月的西门吹雪,则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
西门吹雪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直接抱起原芙月就抬脚离开了这座大殿。
陆小凤:“……”等等,原来关系有这么差的吗?
为免场面太过尴尬,陆小凤只能跟原随云简单解释一下原芙月吃葡萄吃醉了的事,再捎上同样已经变成小醉猫的洪七,追出了宫。
因为被点了睡穴,出宫路上,原芙月倒是安稳极了,没有再闹过。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沾酒,还一不小心就沾了这么多,以至于一睡就是八个时辰。
等她醒来的时候,恰是第二日晨光微熹之时。
她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自己睡过去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奈何怎么回忆都想不起哪怕一星半点。
外面的天还没彻底亮起,但她却听到了从院中传来的挥剑声。
听了这么多年,这挥剑声于她而言再熟悉不过,于是她下意识准备翻身下床。
翻至一半时,那声音却停了。
原芙月刚睡醒,反应速度算不上快,所以只懵了一瞬,什么都没多想。
然而下一瞬,院中响起了一道陌生却冰冷的说话声。
那声音道:“一年不见,你的剑又进步不少。”
很显然这人是在跟西门吹雪说话,而且听语气似乎还与西门吹雪很熟悉。
会是谁呢?原芙月有点好奇,干脆乖乖躺着没有再动。
片刻后,她听到西门吹雪冷声问那人来这里做什么。
尽管西门吹雪说话的语气向来淡漠,但冷到这份上却也是极少见的事,至少原芙月是第一次听他用这样的语气和态度说话。
不过被如此对待的来访者却似乎并不在意,他听西门吹雪问完,竟还很愉快地笑了一声。
笑毕,他方继续开口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对原家那小丫头如何。”
原芙月:“……?”
等等,和她有什么关系?
没等她思考出一个结果,这人又语气揶揄地补了一句。
他说:“怎么说她也是我看准的儿媳妇。”
原芙月:“???”
什么玩意儿?你儿子是哪位啊?!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屋外院中提着剑的西门吹雪,面对玉罗刹这番发言,心情也同样难以言喻。
他望着玉罗刹面上那张栩栩如生的獠牙面具,好一会儿后才重新出声道:“你是不该对她如何,因为她不姓原。”
“她是你的侄女。”
原芙月知道西门吹雪的重点其实在最后那一句上,然而这样几句话落在她耳朵里,最让她在意的其实还是那句“不姓原”。
她不姓原?那她该姓什么?
还有此刻在跟西门吹雪说话的人,到底又是谁?
因为过于震惊和困惑,在这一瞬间,她几乎是本能地翻身下床,想要出去问个究竟。
她这一动虽然没发出多大声响,但在这样一个宁和清寂的清晨,也断没有不被屋外人察觉的道理。
至少西门吹雪的面色几乎是立刻变了。
在原芙月推门出来之前,他便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里的剑,对准了面前的玉罗刹。
玉罗刹却没有动。
他看着眼前这个被他亲手交给自己的妻兄抚养长大的儿子,终是忍不住挑了挑眉。
“侄女?”他语气里有玩味也有恍然,“……原来是这样。”
话音一落,门也敲被匆忙下床的原芙月推开。
对峙由两个人变成三个人。
借着逐渐明亮的晨光,玉罗刹难得近距离看清了眼前即将彻底长开的少女五官。
精致的眉与眼,玲珑的鼻和唇,轮廓柔和端丽,线条秀美清绝,确实有三分像他那位大好人妻兄。
原芙月被他这样毫不克制地打量了一通,下意识心神一凛。
“你们方才说的,应该是我吧?”她听到自己如此问西门吹雪,声音尤其地轻。
事已至此,再瞒也不过漏洞百出而已。
所以西门吹雪点了头。
但他点头的同时却没有放下剑,甚至目光也一直锁在玉罗刹身上丝毫没有移开,提防着玉罗刹忽然动手的可能性。
这架势叫玉罗刹哭笑不得:“我若真想杀我这小侄女,你觉得你拦得住吗?”
西门吹雪想,这种事没有觉不觉得,只有拦还是不拦。
他既承诺过他父亲会一直护着原芙月,那便没有不拦不护的道理,哪怕对面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也一样。
父子俩对视的同时,原芙月也终于再度开了口。
她问西门吹雪:“那……他又是谁?”
玉罗刹闻言朗声一笑,抢在西门吹雪开口之前答道:“我姓玉,是你的姑父。”
原芙月:“……玉?”
“剩下的事,还是让他跟你解释吧。”玉罗刹又扫了他二人一眼,那一眼极悠长,正配他此刻万般慨然的语气。
而下一刻,他脚边便起了一阵有如浓雾的白烟。
不过半个呼吸不到的功夫,这白烟便彻底笼罩了他的身形,叫原芙月怎么揉眼都再看不真切。
等白烟散去,他的人已消失不见。
唯一能证明他来过的,大约就是他离开后还依然回荡在院中的笑声了。
一直等到笑声彻底停歇,西门吹雪才在初升的旭日下收了剑。
他侧身对上原芙月依旧一头雾水的目光,伸手拨顺了她凌乱的额发,想了想,顺着方才的话茬说下去道:“他的确是你姑父。”
相比当日恨不得说上半句就叹息扼腕一次的原东园,西门吹雪在讲述十四年前的往事时,要言简意赅得多。
他只用三五句话便说完了自己的身世及玉罗刹和西门大夫的关系。
“所以……我其实是叔叔的女儿吗?”原芙月睁大了眼向他确认。
“嗯。”他点头承认。
见她得知真相后一脸怔怔,连西门大夫为什么会让她在无争山庄长大都没有问,西门吹雪实在很难不担心。
他抓紧了她的手腕,主动说了下去。
“他太了解玉罗刹了,所以不能让玉罗刹知道你的存在。”
原芙月还是沉默。
她垂着眼睫站在那,既不动也不说话,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西门吹雪想,果然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松开手,张口说了一句对不起。
尽管那个时候他也一样没得选,但现实就是因为他,她才无法在原本属于她的家快快乐乐地长大。
从知道真相的那一日起,他便一直在酝酿这一句道歉,此刻他终于说出口,却并没有觉得轻松多少。
他开口的时候,原芙月还沉浸在那个令她缓不过来的消息里。
她根本没听清他后来说了什么,唯一有所察觉的大概就是他松开了抓着自己手腕的手。
这让她想起去年那个阳光灿烂的春日,也有那样一个人松开了抓着她的手。
比那时有过之无不及的恐慌骤然爬满全身。
她抬起眼,正迎上他打算继续开口的神情。
短暂的静默后,她听到他说:“万梅山庄,我会还给你。”
这句话听上去太像在告别了,叫原芙月再克制不住自己的恐慌,她拼命摇头:“不要,我不要万梅山庄。”
一句话尚未说完,泪水就已经滚了下来。
她抓住面前人的衣袖,细声哽咽着道:“你不能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