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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月今年的生辰是在江南过的。
她其实不太注重这个, 西门吹雪也一样。兄妹俩的想法差不多, 都觉得这不是什么非要庆祝一番的大事, 最后随意挑了间酒楼吃了一顿饭, 甚至没告诉当时尚与他们同行的黄药师。
那会儿西门吹雪完全没想到,他们到了南海之后, 芙月生辰一事还会被提起。
虽然林朝英提——似乎也没什么不对,毕竟她们两个便是在芙月及笄那日相遇的,但提就提吧, 当着叶孤城的面提是什么意思?
还想他也跟着表示一番吗?
西门吹雪气得很,却又发作无门,只得跟着入座。
鉴于他将自己的不爽表现得十分明显, 今天这场为他们接风洗尘的宴,自然也热闹不起来。
结束后,他像上一回那样约叶孤城比试。
叶孤城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还说他其实也正有此意。
这两人不顾天气炎热就去比剑了, 芙月本想跟去凑个热闹, 奈何被林朝英拦了下来。
林朝英说让她先去试一试那罐口脂。
“来来来,我给你梳妆。”
毕竟是人家亲自准备的礼物, 芙月拒绝不得, 只好同意,把自己的脸交给林朝英随便捯饬折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完年后一直在奔波,此次正经梳妆完毕, 揽镜自照之际, 芙月觉得自己的脸似乎瘦了一些, 至少没婴儿肥了。
为免空欢喜一场,看了片刻后,她还向林朝英确认了一下:“林姐姐,你看我有没有瘦了点?”
林朝英十分惊奇:“你一直都很瘦啊。”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话音落下,林朝英还顺便掐一把她的腰。
芙月:“……我是说我的脸。”
林朝英闻言,用空着的那只手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片刻,而后倏地笑出声来,道:“不是瘦,是长开了。”
十五六岁的少女容貌,说一日一变也不过分。
她底子好,本就怎么变都不会差,如今彻底长开,去了那团孩子气,粉面桃腮,绿衣袅袅。细看之下,便是同为女人的林朝英也不得不感叹,真乃清丽娇妍之极。
而她被夸得不好意思,弯着眼睛转移了话题,问林朝英到底挑了哪些个地方。
“如果可以的话,咱们还是尽快确定下来罢,这样也好让那些无家可归的姑娘早日安心。”
林朝英思忖片刻,道:“我之前看中了两座岛,都在南海境内,因为位置有些偏,所以岛上没什么人,很适合咱们开宗立派。”
“除此之外,嚣城往北一百里,有一座叫绣玉谷的山谷,亦十分不错。”
“那林姐姐最属意何处?”她又问。
“我这个人向来不挑,何处都行,关键还是看你。”林朝英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还有西门庄主,毕竟这三处地方都离晋北远得很。”
芙月:“……”这真的是个大问题。
林朝英继续:“当然,咱们也可以往北了寻,只是出了岭南地界后,可供选择的地方就很少了。”
中原武林势力庞杂,大小门派林立,差不多把好山好水都占完了。何况就算不考虑这些,带着这么多可能还没从蝙蝠岛一事中彻底缓过来的姑娘北上,也不是一件易事。
是以林朝英分析至最后,还是觉得留在这一带最合适。
“但我猜西门庄主不会同意。”她十分无奈,“虽然我要是他我也不同意。”
芙月深以为然,这可不是她多撒几次娇就能解决的事。
凭西门吹雪如今那副抓早恋的架势,怕是能气到再也不理她。
“完了,那怎么办?”她撑着脸,也开始发愁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林朝英道,“实在不行,我还有一处地方。”
芙月:“?”
林朝英:“终南山。”
“那是个好地方。”她说得很平静,“除了山上那座活死人墓里住了个……算了,反正他多半不会再出来了,碍不了咱们建立宗门。”
芙月听到最后,一时无言。
好一会儿后,她才叹了一口气道:“若真碍不了,林姐姐你又怎会最后才提这处地方呢?”
虽然年纪不大,但芙月也懂触景生情的道理。
当年她父亲于万梅山庄病逝,她住在庄中,不论是房屋陈设还是草药花木,都能叫她想起无数细枝末节的前尘往事,以至于久不能从悲痛中走出来。
现在换了让林朝英回到王重阳在的地方,境况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终南山就算了。”她说,“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林朝英闻言,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她岔开了话题,说起了邀月怜星姐妹在剑术上的进步。
待两人聊完这些。林朝英每日亲自指点弟子们的时间也刚好到了。
芙月如昨日一般跟过去,趁林朝英教人的功夫仔细记了圈人名。如此,等轮到她开口的时候,这么多年纪不一的女孩子,她几乎一个都没叫错。
可能是因为从前经历过的事太黑暗,这群女孩子习武时,个个都认真无比。
学生尚且如此,充当着老师的林朝英和芙月自然也要以身作则。
一群人在白云城主府的花园里练至日薄西山,才各自散去。
当天夜里,芙月因想不到说服西门吹雪的办法在房间里辗转反侧了许久,最后又忍不住披上衣服去了洗剑池边练箫。
虽然昨夜偶遇了一场,但这回过去,她并未抱太大期待,纯粹是想寻个有风的凉快地儿静一下心。
事实证明这地方能成为叶孤城不出门时的练剑场所的确是有原因的。
尽管南海已经入夏,但洗剑池附近这一大块地方总是清凉极了,夜间尤其。
芙月就这么连着练了好几晚,不仅将凤求凰的曲调彻底烂熟于心,还顺道把她先前和着叶孤城的剑招奏过的那一曲多练了几遍。
这期间西门吹雪曾随口问起过她和林朝英商量好要将宗门建立在何处了没,被她用尚在慢慢商讨含糊了过去。
这么说的时候,她没有想到,白日里回答完西门吹雪,当天夜里,她还要再回答一次,区别是这次问的人是叶孤城。
他是在她练完箫打算回房的时候出现的,身上的外袍较白日里松垮不少,头发也束得有些随意,似是歇下了再起来的。
或者说,被吵醒的。
因此,芙月见到他第一反应就是弯腰道歉:“我吵到——”
“——没有。”他难得打断人,“是我有些好奇。”
“诶?”她睁大眼睛,一时愣住。
“你今夜箫音不稳,还多奏了半个时辰,似是心烦意乱得很。”他说得轻巧极了,“所以我想,你许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月华如练,凉风似水。
他声音不重,却似一道惊雷,彻底唤醒了这个沉寂的清夜。
芙月背着水站在他面前,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他方才究竟说了什么。
她张了张口:“我……”
不怪她吐了一个字便卡壳,实在是这个问题太难直接回答。
所幸叶孤城也没有勉强她一定要回答,见她面色纠结,便主动开口接下了话茬道:“不方便告诉我便算了。”
芙月还没来得及说是或不是,他又继续道:“但这么晚了,你也该休息了。凭你今夜状态,多练亦无益。”
这话听着不太好听,但却是实话。
就连芙月自己也清楚,今晚的她根本没怎么把心思用在箫上。
她垂下眼,在开口之前咬了咬唇,道:“其实……”
叶孤城挑眉:“嗯?”
“其实我在愁与林姐姐开山立派的事。”她说。
“寻不到合适的地方?”他猜测了一下。
“不是。”她摇头,“有个地方很合适,但我哥哥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
同这对兄妹认识至今,叶孤城对他们不说有多了解,也起码清楚西门吹雪对她的爱护。是以此时此刻,他听到她这么说,也有些好奇:“为什么?他对你这般宠爱。”
芙月:“……我和林姐姐寻的地方离太原太远了。”而且离南海太近。
尽管她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口,但望着她此时的表情,叶孤城也大概猜到了一些。随后他又想起在她和西门吹雪去洛阳的那段时间,林朝英曾问他借阅过南海这一带的风物志。
“你们想留在南海?”他听到自己这么问。
“……不是南海。”她实话实说,“我和林姐姐在岭南挑了一座清净的山谷,离嚣城比较近。”
“那应该是个好地方。”他心中大概有了位置。
“但我哥哥肯定不这么觉得。”她叹了一口气。
至于原因,双方心知肚明,点破了反而尴尬。
叶孤城知道小姑娘面皮薄,干脆略过不提,只沉吟道:“他不放心你离家太远,亦是人之常情。”
芙月:“所以我才愁嘛。”
愁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与人说上一说,她心里其实好受了不少。
于是说完这句,她便长舒一口气道:“算啦,也许车到山前必有路呢。”
“其实我倒有个主意。”他忽然道。
“欸?!”她惊了。
叶孤城扫了她一眼,道:“岭南与晋北相隔甚远,于你们兄妹的确不便,但若是你与林姑娘原定的去处离晋北更远呢?”
倘若她二人本来想在一个离太原更远的地方建立宗门,经西门吹雪反对,再提出去岭南,便会有“各退一步”之势。
到那个时候,西门吹雪的态度怎么也该软下来才是。毕竟他最疼爱的便是她这个妹妹。
芙月:“!”
她眼睛都亮了起来:“那我就先告诉他,我打算同林姐姐一起在南海最南端寻一座岛,那里清静,也没有外人来打扰,最适合安置那些无家可归的姑娘,教她们武功。”
叶孤城一本正经点头:“嗯,他必然反对。”
芙月:“然后我再——”
他摆手:“若想让他答应,你可不能在他反对之后立刻让步。”
“噢对,不然就太假了,会被他发现的。”她立刻会意,还吐了吐舌头,“那我就完了!”
叶孤城心想何止是你,真要被西门吹雪知道了这用来诓他的主意,我怕是也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