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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春令,则煖风来至,民气解惰,师兴不居。”————————【礼记·月令】
七月份的时候天气炎热,宫中已经开始用各种法子来避暑,无论是每个段时辰便往庭除上洒水,还是在屋内四处摆放冰鉴,都只能让这炎热的暑气稍退些许。披香殿本就是一处消暑的殿宇,然而宋贵人自怀孕之后就愈不耐热,数不尽的冰镇瓜果、冰块如流水般往披香殿送去,饶是如此,宋贵人有时也会去清凉殿避暑,或是说动皇帝带着她去沧池走一走,排场之大,几乎只比皇后要逊色几分——等肚子越来越大之后,宋都就不便于行,只能安安静静的呆在披香殿里了。
长御一行备受冷落的站在披香殿庭中,看着来来往往搬冰块而置其不理的宫人们,心中愈发气闷,她叫道:“郭采女呢?郭采女呢?”
“诶!”众人见到长御难看的脸色,忙避之不及的退了,唯有郭采女大大方方的应了一声,从转角庑廊下走了过来。此时的她早已变了大模样,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宋都赏赐的上品,其中有些甚至比长御穿的还要好。郭采女沾了宋都的光,正说春风得意,就连皇后身边的长御她如今也有了与其分庭抗礼的底气:“见过长御,贵人正在休息,却不知长御来披香殿,可有何吩咐?”
“贵人休息,我就不打扰了。”长御面无表情的看着郭采女,兀自说道:“殿下听说贵人这里有一盏好灯,名唤‘常满’,做工特异,灯亮如昼。殿下听说以后,有心要见识一二,便遣我来请贵人借几天。既然贵人在休息,那还是请采女带我进殿去拿吧?”
她这话倨傲非常,与其说是商量着借,倒不如说是直接传达了皇后的命令。若照往常,郭采女说不得就息事宁人,一盏灯给就给了。整个未央宫谁不知道皇后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铜灯,犯不着因这个事得罪皇后。只是……今非昔比,眼下皇后的肚子至今没有动静,而宋都还差一个月就要生产,到时候皇子诞生,恩宠必定再上一层。皇后与宋都之间迟早要分个高低,而皇帝对宋都的宠信始终如一,在郭采女眼中,这还能有什么悬念?今天不妨将态度挑明了,让甄贵人、吴宫人他们看清形势。
郭采女心里想着,口中也如是说道:“这可不行,别说常满灯是贵人最钟爱之物,就连寻常物件,也没有擅自借出去的道理。我看还是得请示贵人,再给长御答复好了。”
“那你尽管去请示吧。”长御语气冷冷的说道,她自顾自的往庑廊上走去:“我就在这里走走,听说披香殿近来变了个模样,殿下也排了我过来瞧瞧,再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给贵人添置的。”
郭采女哪里肯让长御一个人在殿内走来走去,她立即伸手拦住,一边使唤人过来陪着,一边说道:“这个不劳费心,一应用度都由中藏府令直接配给,再说了,这殿里也没什么好看、好去的……长御若真要看,就让人跟着,免得怠慢了。”
长御本就是找借口过来打探的,此时冷着个脸,在郭采女的强硬下,不得不跟着一个宫女在庑廊上四处走着。在挪步走去之前,长御悄无声息的往后看了一眼,跟随着她来的队伍中立时间有个小小的身影掉了队。
郭采女这时已经匆匆走回了殿内,宋都正好午觉刚醒,一副慵懒的样子倚靠在榻上。听了郭采女转述的话,她小口喝着酸梅汤,末了,方才说道:“我现在懒得见人,那盏是我阿特意送我的,新奇的很,我还没看够呢。听说铸它的匠人都不在了,借出去要是坏了怎么办?”
这句话正中下怀,郭采女立即说道:“贵人说的是,此时倘若借过去了,岂不是我等向皇后示弱?更别说以后有了太子,宫里以谁为首还不一定呢,何必对椒房殿处处依顺。”
“什么就太子了?”宋都不好意思的说道,手下意识的抚摸着圆滚的肚子:“这连太医都不敢确保呢。”
“奴婢特意打听了,喜酸的往往生下的都是男孩。”郭采女也不见外,笑嘻嘻的说道。、
宋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她这几天梦多得很,每每在梦醒之后常出一阵冷汗,时常心悸,感觉自己荡秋千、追蝶摘花的孩提时光仿佛还是昨天的事,这一眨眼就马上要做母亲了。
“你快出去吧,我还有些困,想再睡一会。”宋都打了个哈欠,又想躺下。
郭采女不敢违她的意,伺候着宋都再度躺下了,这才从容的走了出去,正好瞧见一名陌生的宫女正饶有兴趣的拉着名负责殿内洒扫的宫女说话,两人嬉嬉笑笑,像是一对久违的姐妹。
“在说什么呢?”郭采女皱起了眉,不悦的走了过去,目光不善的打量着那名陌生的宫女。
只见对方年纪尚小,人却长得机灵动人,她也不怕郭采女,银铃似的笑道:“我是椒房殿的,以前在见过几面,刚才只是与她说些闲话。”
郭采女自是不信,她警觉的打量着眼前这两人,一边的宫女被她这样看着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而这个自称来自椒房殿的小宫女却毫不畏惧的站在面前,笑嘻嘻的看着她。打量的久了,郭采女也逐渐想起来这小宫女有些面熟,她有些迟疑的说道:“你是……”
“郭照。”长御不紧不慢的从后面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小宫女的胳膊,将她严厉而不失保护的拉到身后:“在别人的地方,还是少乱跑。”
“谨诺。”郭照收起了无拘束的笑容,乖巧的认了错。
郭采女将视线转移到长御的身上,不等她开口说话,长御便抢白道:“贵人可是愿意借灯?”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当郭采女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后,饶是早就预知结果的长御脸色也当即差了几分。好在她没有继续不依不挠,而是极生硬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复命了。”
见到长御没有当即发怒,郭采女心里突然有些着慌,想着要好好盘问眼前这个宫女,于是胡乱打发走了对方。
长御拉着郭照在宫道上走了很远才松开手:“打听到了么?”
“殿内有只挂了锁的箱子,从来不许人打扫。”郭照狡黠的一笑,显得格外乖巧:“只有郭采女有钥匙,上一次打开,敲是去年年底。”
“好。”长御难得好颜色的夸了郭照一句:“等事情办完了,殿下定有赏赐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