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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州大牢算是守卫严密的地方,但也有漏洞,就是牢里的那些犯人。
所有当值的守卫加起来不到一百人,但犯人超过了五百大关,而且这其中有不少关押多年的老囚,这些人都是滚刀肉,就算被放出去,没过几天还得自动犯事。
比如抢个老太太的馒头,小姑娘的糖人儿等等,更有甚者,会找个丈夫在家的女人,玩一次霸王硬上弓,当着人家的丈夫做这种事情,他们会觉得很男人,很英雄,很江湖。他们不懂真正的江湖,也不敢惹江湖好汉,只做自己认为江湖的事情。坏事做完之后,会任由对方报官,等着捕快来抓。
人的爱好有许多种,有的人喜欢一串串铜钱碰撞的声音,有的人喜欢胸部平平的女人,有的人喜欢长得漂亮的男人,有的人对生活绝望,有的人性格扭曲。但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点,他们都喜欢呆在大牢,喜欢在牢内的另一种活法,像待死的猪一样活着。佛说,死前受难,受鞭打折磨,受枷锁,是积现世德,累下世福。下辈子就能投个良善人家。这辈子作恶,下辈子当好人。奇怪荒谬的思维,但很多人信,尤其是老囚。
吃牢房吃成了习惯,熟悉牢里的流程。有热闹就参与一腿,出事的时候比任何人溜得都快。
大毛病不犯,小毛病不断。跟牢里的狱卒大多都有交情。
而今天,以往的交情都随着血液流干了。
一个赤裸上身的昂藏大汉,手拿两片木枷,砸碎了一个昨夜还曾一起喝过酒的狱卒的脑袋。身上澎溅了不少血点子,带着狰狞杀意,哈哈狂笑着冲向了前面刚刚使刀戳翻一个犯人的狱卒。
一个胸腹中刀,断掉一臂,浑身鲜血淋淋的瘦小男人,不会任何武功,却用仅有的一只胳膊死死抱住一个身材魁梧的狱卒,硬生生把对方的脖子咬得血肉模糊,气息奄奄。
一个肋下被刀穿透,却恍若没有痛觉一般的面色死灰地双手紧紧掐住狱卒的脖子,掐的对方凸出死鱼眼,吐出半个舌头,面色青紫的缓缓倒地,两人的尸体倒在一起,好像两人有着那种不能同日生但能同日死的深厚交情。
像他们这样的犯人还有很多,宁肯同归于尽也要杀死对方,仿佛都跟狱卒有深仇大恨,牢门大开,一道道铁门都敞着也没人走,都在杀人。火光冲天,人影憧憧,惨叫声此起彼伏。脚镣,锁链,甚至吃饭的破碗摔碎后都变成了可以杀人的武器。过道上到处都躺着尸体,有犯人,有狱卒,还有帽顶插着雀翎,身着青色公服的捕快。
多年前,江湖上有位用毒高手,人称无肠公子。
虽然被人称之为公子,但此人却是个实打实的女人,一个很漂亮很风骚的女人。
这个世上只有遭到男人背叛的女人狠毒起来,才会让人肝肠寸断。寸寸皆断,几成齑粉。肝肠都没了,岂非就是无肠?
她有一种毒,叫匹夫。凡是中毒之人,会失去理智,变得疯狂,怯懦胆小的懦夫也会变成杀人越货的匹夫。
匹夫无色无味,形似珍珠粉末,但此物不会美肤,不会让女人肌肤变得细腻柔嫩,它能让普通人变成疯子,激发人体潜藏的兽性,燃起杀戮欲望,破坏一切,直至最终毁灭自己,无药可解,与残红舞、彩虹雾并称世上三大奇毒。
这一次来劫狱的黑衣人,其中有一位就是曾经那位无肠公子的后人。
要想引起牢内骚乱,匹夫是首选。
至于死多少人,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他没有想过,也不屑去想。他的命属于大公子,只要能救出大公子,他情愿做个世上最恶毒的人,情愿堕入地狱。
宁州大牢,彻底陷入火海,变成了地狱。
……
当人变成野兽,便不再是人了。这个世上怎么那么多好好的人不做,非得要去做鬼呢?
缺了十二颗牙的老狱卒枯槁干瘪的脸上充满慈悲,当他放下棋子,慢慢呢喃出这句话的时候,脚下已经躺了七八具尸体,这些黑衣人都是双目被抠瞎,鼻骨塌陷,满口牙齿被打掉后,再被捏碎喉咙而死。
另外一个狗搂着腰板的老狱卒,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唉地一声叹息,道:“何谓狭义?老夫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半辈子,一次一次问自己,始终没有答案,所以我断了三根指头,都是被我自己一节一节慢慢掰断的,这几天在牢里,我想通了一个道理……”
身形忽动,将一个舞刀如匹练,悍勇扑来的黑衣人顶门拍碎,飞快的扶住对方的尸体,缓缓放下,动作非常轻柔,像是把自己刚睡着的孙子放到床上。他扭头望着剩余的那八个气喘吁吁,身上带伤染血的黑衣人,以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接着说道:“维护朝廷律法就是侠。杀掉一切为非作歹之徒就是义,比如你们来劫狱,我杀掉你们,就是狭义。”
“无耻卑劣,黑白不分,栽赃陷害,老而不死是为贼!”有一个黑衣人目眦俱裂,暴吼着急冲而来,掌中剑毒蛇般的刺出,一缕寒光电闪而至,直刺佝偻老狱卒胸口,老狱卒不闪不避开,伸出二指夹住剑尖,瞬势拧身,带动黑衣人的身体失去控制的侧向左转,同时一脚疾踢,黑衣人蒙面的黑巾顿时湿透了,血丝渗透出来,身体斜飞出去,呈现不自然的姿势扭转弯曲着,看得出来,黑衣人的脊椎骨断了,被踢中部位血肉模糊,半空中落下血雨,掉地时挣扎几下,便寂然不动。
同伴们死亡殆尽,羁押大公子的死牢就在眼前,可两个老狱卒如同两座难以逾越的高山,功力之高,骇人听闻。
“兄弟们,事已至此,我们无怨亦无悔,只恨自己力薄,就让我们为大公子尽最后一分力F泉路上再闯天下!”
“黄泉路上再闯天下,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无悔男儿。杀!”
凄厉的狂吼,剩余的黑衣人全部悍勇无匹的扑上来,所有人皆全力以赴,有死无生,是不可为,唯有愤而赴死。其中两人从怀里掏出最后的两颗雨霖铃,注入内力激发。拳头大的篮球没等爆发开来,就忽然不翼而飞,落入身如鬼魅的佝偻老狱卒手里,另外那名缺牙老狱卒单臂扫过棋盘,数十枚黑白棋子疾如劲矢,以漫天花雨的手法射出,所有黑衣人的身体都被洞穿,血如箭涌,纷纷扑倒在地,死不瞑目。
站在尸体中间,血腥味弥漫,佝偻老狱卒还在把玩手里的两颗拳头大的蓝色小球,嘴里还啧啧赞叹,“好东西,但所持非人,暴殄天物啊!”
话音未落,屋顶破碎的同时,一道剑光彷如来自于天际,两颗蓝色小球被当场劈成四半,露出里面复杂的纹路结构。
一个白衣青年恍若天神降世,满头狮鬃般的黑发无风飞舞,眉宇间豪放不羁,眼眸开阖间睥睨八方。
他神态狂傲,灼灼星目扫过地上那些黑衣人尸体,目光锁住两个老狱卒,嘴角勾起笑容,“很好。”
先前杀人的时候,缺牙老狱卒也没有离开过破旧木凳,但他现在站了起来,打量白衣青年,“好在哪里?哪里好?”
“你们,你们很好。”
佝偻老狱卒扔掉手里的残破暗器,叹息道:“我们哪里好?”
“你们能活着让我来杀,世上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么?”
两名老狱卒互相对视,异口同声,“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有道理的人通常活不久。”
“谁来?”
“一起。”
“好。”
惊天杀机瞬间爆发。
而此时,死牢里的简锋刚刚拔除了体内的最后一根金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