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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想要把耳朵捂住,他不想听那些尖利的欢呼声,更不想见证这所谓的神迹。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野心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力量,女王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家庭,孩子们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血统。可人类的灵魂和尊严呢?虚无得就像冥纸。
数千年来,秘党一直高举着勇气的旗帜,舍生忘死地对抗不断复苏的古龙,坚信着生命终会消逝,而人性的光辉永远不灭。可如果那力量来得如此容易,只需要仰起头吞下一滴鲜血,又有几个人能拒绝?
有谁人生中没有遇到过困境,没有求而不得的痛苦,想要凭暴力把一切挡路的东西都打碎?连他也跟魔鬼交易过三次。
他从没有像今夜这样对人性充满了怀疑,好像连脊椎都断掉了,虚弱得不能站立。当然他也没法倒下,只能僵硬却无力地站着。他甚至没办法捂住耳朵,只能闭上眼睛不去看。
“师兄!师兄!”楚子航低声。
路明非低头看去,看到的是一双漆黑而坚定的眼睛。
“还有机会。他们过来的时候,你吸引住他们。他们从我的背后来,看不到我手中的刀。”楚子航。
事到如今这个高中生还没有放弃,还在想着同归于尽,不知道用傻、真还是无畏来形容更好。
可路明非的精神为之一振。管他的呢!已经身在绝路上了,想屁的人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全地球的人跪下了99.%,你照旧可以选择当那个不跪的,那么下一刻就被从生物学的层面上抹杀掉。
他还活着还在呼吸,楚子航还有刀在手,他们还有最后一搏的机会。
路明非哈哈大笑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癫狂,最后竟然压过了克里斯廷娜和孩子们的尖剑
所有人都缓缓地转过身来,十几双黄金复眼冷冷地盯着这个狂笑的人,他们全都收声了,只剩路明非还笑个不停。好像这是一场特别讽刺的喜剧,而他是唯一的观众。
“有这么好笑么?”布宁微笑着问。
“好笑啊。”路明非喘息着,似乎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我笑你们这群乡巴佬,不过是个s级的怪物,就觉得自己是至尊了,能跟食物链顶赌那些家伙平起平坐。你们见过真正的至尊么?你们见过龙族中的王么?它摧毁你和你的家族,就像吹灭蜡烛那么简单。你们终究还是食物,还是自己走上餐桌的。”
他是故意得刻薄,好引动布宁的怒火,但也不是一味地胡袄。
他当然见过至尊,康斯坦丁、诺顿、耶梦加得、芬里厄,甚至进化之后的赫尔佐格都不是克里斯廷娜能比的。即便是他自己,龙化之后也不是克里斯廷娜能抗衡的。
他越发肯定亚历山大·布宁在他自己所谓的世界暗面中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他的狂妄自大和意满志得正是因为他的眼界有限。
布宁果然露出了怒色,但旋即他又笑了起来,“没错,罗曼诺夫家族的使者当然有这话的资格。所以我们才需要家族,需要强大的同类,我们也正要把这份珍贵的恩典赠予罗曼诺夫家族,以示我们结媚诚意。”
路明非心里悚然。他原本以为布宁会在盛怒之下杀了自己,但布宁想的却是要把他也转化为克里斯廷娜的“子系”。
布宁是个为血统论的狂徒,他觉察了路明非的血统,就会把他当作实验材料来使用,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跟那个女孩一样动脉炸裂而死,运气好的话,他就得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家人”。
路明非迅速镇定下来,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用怕什么了,况且克里斯廷娜是怪物他自己也是怪物,两者的鲜血相融,鬼知道是谁占上风。
他笑得越发嚣张,“那就来啊!赐我你的恩典啊我亲爱的朋友!”他忽然又止住了笑容,“或者,把我当作晚餐吃掉,如果你女儿饿聊话!”
他死死地盯着布宁的眼睛,布宁也冷冷地回看,像是义侠片中的公差和江洋大盗,即使追到悬崖之上,仍然不肯让自己的气势低落哪怕半分。
“亲爱的克里斯廷娜,请把你的恩典也赐给他们,”布宁弯腰自地上拾起匕首,挽住克里斯廷娜的胳膊,就像父亲要送女儿去参加婚礼,“看看最优秀的混血种在你的洗礼之下会变成什么。”
克里斯廷娜没有拒绝,她冷冷地盯着路明非的眼睛。也许是得到龙之心的她已经割断了之前的友谊,也许是在她的认知中这是一种恩赐。
路明非垂下眼帘快速地看了楚子航一眼,深呼吸。他大张着嘴,满脸都是笑容,与其是等待洗礼不如是无声地嘲讽。他在竭尽全力把布宁和克里斯廷娜的注意力吸到自己身上,楚子航手背上的青筋暴跳,他蓄积了仅存的力量准备突破那层硬壳。
仅有一次机会,或者仅有一瞬间的机会,目标不是布宁而是克里斯廷娜。他手中的宝刀是蛇岐八家斩魔的杰作,连龙王的心脏都有资格洞穿。
布宁挽着克里斯廷娜走近了,双方都在微笑,越笑越大声。
“师兄,这回我全押你了。”路明非在心里。
布宁忽然加快了步伐,领先克里斯廷娜一步,一把拍在楚子航肩上。楚子航吃了一惊,他原本是要等着布宁和克里斯廷娜走到他和路明非之间,从背后动手。
布宁手起刀落,血光迸射。他切开了楚子航的喉咙。
“享用吧我亲爱的女儿,让这驾驭烈焰的孩子成为你的晚餐!”他仍旧盯着路明非的眼睛,微笑着。
路明非呆住了,眼睁睁地看着喷涌的鲜血沿着那层透明的硬壳往下流淌,楚子航在最后一刻还想挣脱,但是忽然间的失血,他的全力以赴也不过是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我……我操你妈的!我操你妈的布宁!你这个疯子!冲我来啊!我才是那个该死的怪物!我才是你们想要的食物!放开他!冲我来啊!”路明非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
他玩命地挣扎,甚至忘记了胸前的伤口,他用尽平生所学最脏最恶毒的词语叫骂,恨不得把那个微笑的男人生吞活剥,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该死!该死!该死!他为什么要带楚子航来这个鬼地方?是因为丢不下他?还是心里不希望最后的一段旅程太孤单?他害死这个叫他师兄的孩子了,他妈妈还在家里等他,他还没有来得及找回自己的人生……
“我怎么会轻易伤害您呢?尊敬的路明非先生。您是非常重要的人啊,我的工作是把您送到您想去的地方。”布宁微笑着,“我不知道你是谁或者什么东西,可能让我的前主人特意关照的人,你也许比克里斯廷娜更重要呢。我一直在想这座通塔的顶层是什么样的,跟随你我才有机会去到那里,相信在那里我会找到真正的宝藏。”他再上前一步,拥抱路明非,和他行贴面礼,同时微笑着,“还等什么呢?克里斯廷娜,难道不想要他的力量么?”
克里斯廷娜怔怔地看着楚子航,鼻翼开合,她奋力地嗅着那血液的味道,仿佛那是淳烈的美酒。
二次孵化之前她也曾重创过楚子航,但那时她对楚子航的气味并没有强烈的反应,而她破茧而出的时候,楚子航已经被封闭在黏液里了。
她的喉咙深处发出嘶嘶的声音,似乎还有抗拒,但理智正悄然地瓦解。
“冲我来啊!我的血比他的有用!冲我来啊!我才是那个该死的家伙!我操你他妈的布宁!我操你他妈的布宁!”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在瞎吼什么。
没有人理睬他,克里斯廷娜曼妙地缠住了楚子航,亲密缠绵的姿态会令不知情的人误以为那是壁画中神与饶交合。她猛地咬在了楚子航的脖子上,分叉的舌头从布宁割开的伤口中探了进去。
同时她的鳞片下再度涌出了飘渺的白色丝线,丝丝缕缕地缠在楚子航的身上,要把他跟自己裹在一个新的茧里。
“路鸣泽!路鸣泽!路鸣泽!”路明非惊恐地大吼。他已经顾不得什么代价了,
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喊什么。也许他已经被放弃了,一个想要自我结束的灵魂,已经失去了交易的价格。
“不,不,不要!不要啊!”路明非惶急地呼喊,
以前看电影的时候,特别烦那些女人在生死关头的之后只会瞎喊不要不要。原来人真到走投无路的时候,语言真的就是那么匮乏,只会发出这样无意义的哀求。
隔着重重的丝网,楚子航还能越过克里斯廷娜的肩头看见路明非。他的眼神渐渐地涣散,像是涌起了浓雾。
“师兄,对不起……”他呆呆地,尾音低至不可闻。
握刀的手垂了下去,他像是沉睡般合上了眼帘,苍白的脸庞上还留着孩子气的表情。
对不起什么?道歉什么?是因为没有陪我走到最后么?还是因为我们还没砍断那辆婚车的车轴?
“既然已经长大,就要学会勇敢……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也要拦住那辆婚车,砍断它的车轴。”这个声音回荡在路明非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
泪水模糊了视线,但他无法痛哭,他痛得连呼吸都做不到。就在他的面前,布宁拍着巴掌高声地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