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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话,皇上脸上竟然滚下一行热泪来。
我知道这一幕不能让太多人看见,不敢声张,只是默默跪下来请罪。
皇上拿手支着额头,过了片刻就情绪平静下来,叹口气说:“亏得你还长眼,认得先皇的藏画印。”
“皇上,是菩萨开眼,让微臣想起有这么个庙。是天意让先皇印章被找着的。”
“哼。”皇上冷笑一声,说:“果然是出事太多,连你这个二愣子都信起菩萨来了!以前在宫里,朕问你赐死皇子的事情,你大概还没忘吧。”
我自然没忘——问了两次,每次我都吓得一头冷汗,现在也是浑身寒毛倒竖。
“你说,在民间,要是孩子偷家里财物出去,该怎么罚。”
“揍一顿。”我刚说完就有点后悔说得鲁莽。
“若是三番五次呢?”
我一时语塞——毕竟我只在一个偏僻小村过了十四年,并没有很多见识。若是真出了不可救药的败家子,当爹娘的还能怎样?只能受着呗,总之不能杀了他。
“若是偷的是传家宝呢?若是还弄坏了呢?”皇上饶有兴趣地追问着,最后冷笑一声,说:“若是偷的是传国玉玺呢?”
我忍不住失礼地抬起头来直瞪着皇上。
皇上拿起那枚镶着大珍珠的戒指来,说:“这是去了的洁太妃的东西,从库房里偷摸出来的。”又拿起半块残墨来晃了晃,说:“这是朕赏给卢太师的。那套墨一共十块,雕的是十大名山。卢太师一直放在上书房里摆着。哎,有一天就少了一块。”最后,皇上捧着先皇的藏画印,说:“这个原来是放在朕龙乾宫里。这俩珠花朕不认识,你回头捎到后园去问吧。朕问你,你说哪个贼有这么大胆?”
有一次提赐死皇子,是在贤妃的银芳宫。这就是说……
“是琅儿啊。”皇上长叹一声,两手支着头。
渐渐昏暗的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一阵风卷起庭院里的芭蕉叶子,声音唰啦唰啦的。
“你不用慌。朕下不去手。”皇上摇摇头,说:“琅儿年幼顽皮,在宫里到处乱跑,从旧物里找出个什么来玩,尚且不算什么大事。事情坏就坏在,有人挑唆。琅儿从小生长宫中,无忧无虑,又不太出去,不知道什么东西值多少钱。有人一直拿些外面街市上几个铜子买的新奇玩物诱他,还哄骗着他,叫他以为,从宫里拿点小东西出去换玩物是没事的。他母妃又娇惯他,见他多了玩意,不但不问,反倒以为是学堂里的子弟奉承着他,还沾沾自喜。拿小东西拿惯了就大了胆。珏儿封太子的诏书下来,就有人挑唆着他拿传国玉玺出去,让他们看看什么样。徐蛋是真以为他那些小儿把戏神不知鬼不觉么?”说到这儿,皇上气得停下扇了阵扇子,又接着说:“可是玺印太重,他拿出来显摆时候,一把没抓牢掉地上跌碎了。”
我跪在下面,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今年春里我们在那里想着法儿地找,又是挖湖、又是搜宫,弄得整个皇宫不得安宁。
原来只是一双不知轻重的小手,一个不小心,把皇位交替必须之物掉在了地上。
“这些,是朕从璜儿那里审出来的!”皇上叹了口气,说:“玉玺碎了,璜儿跟琅儿说的什么?说你不用怕,传国玉玺不像金印,时常要用,再用起码是十几年以后的事情。你尽管不用声张,到时候他们打开盒子,看见里面没有,叫他们再想办法去。横竖不会有人来说你!琅儿这个蠢蛋,还就这么信了,以为自己不声不响装没事的就行。”
敬王爷家的宜璜少爷长什么样,我记不清了。但是之前学堂里伴读的世家子弟看着都是斯文白净,知书达理的。这些狡猾恶毒的话,恐怕是有大人教的——打碎是意外,可能之前的安排是想诓四皇子把玉玺拿出来,他们带走。带走就找理由不拿回来了。
“瞧,朕这儿出了家贼了。你说,朕能不把伴读全都换了么?”皇上脸色铁青,说:“朕这个小弟,这么多年还是不肯安分啊。朕不让他儿子再去宫里念书,已经是给他留着面子!为这事情,要他全家的命都不为过!”
芭蕉树宽大的叶子还是在外面的风里招展着。
“至于琅儿,朕也是犹豫许久,恨他、气他,但是到底下不了决心杀他。朕还指望着他只是被人蛊惑,好好管教还能从歪路上走回来。”皇上苦笑着说:“你起来吧!这些家丑,朕都同你说了。一是这些事情在朕心里憋久了,憋得难受。看见这些东西,想起这事来就来气,同你说两句。二是你操心了一番找玉玺的事情,也算给你个交代。这些事情,听完了就烂在你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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