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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
瑞和医院重症监护室。
呼吸, 睁眼, 张嘴。
但他没说出话来。语言的表达是一个缓慢又需要学习的过程, 对于这个阶段的他而言, 是个暂时达不到的高度。
他轻轻抬了抬手, 注意到手上戴了块玫瑰金的腕表,有点沉,但他记得这个东西对自己的父母还挺重要。
既然是重要的东西,又价值不菲,就留着吧。
然后他问了一遍自己,我是谁?
下一秒就立刻想起了答案,自己叫许乘月, 是南浦大学的讲师。他现在没什么家属, 父母五年前因公殉职, 和自己最亲的人, 是硕博期间的导师陆永。
他此刻会躺在这里, 是因为几天前,在陆教授的师门聚会上,自己喝了太多酒,跑到实验室的楼顶去观星赏月, 一脚踏空随风坠楼。
所有的时间,人物, 地点,事件,还有自己和他们的关系, 都在数秒间被激活。
他抬起头,看见病床边上戴着黑色托雷帽的应西子,她手里拿着本书昏昏欲睡。手中的书不经意地砸到她自己的腿,蓦然惊醒,睁眼就看到醒来的许乘月。
她扔下书,走到许乘月面前激动地带着哭腔:“乘月你吓死我了!你醒来真是太好了!”
然后一脸期待地问他:“你没失忆吧,还记得我是谁不?”
当时的许乘月真的并不认识他,在他的记忆中,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当然不记得她。所以他摇了摇头,说不出话但在应西子又问了一遍后继续摇着头。
“我爸那个庸医。”应西子愤懑地发了句牢骚,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就跑出去了。
他看着突然跑出去的女孩有点不知所措,好在没过多久她就回来了,领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他们两人长得很像,许乘月估计应该是父女关系。
两个人小声嘀咕了几句话,应西子就撇着嘴推门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他和这位中年医生,也就是应邗。
那一天太阳从阴霾许久的天空中跑出来,云都消散了,一朵花从窗外的树上落下,被风吹进他的病房里,误以为是春天的新生。
他永远不会忘记应邗坐在旁边对他说的话,这个中年男人疲惫不堪的脸上似乎有着悲天悯人的无奈,他在通过无数次的点头摇头后确认了许乘月的情况,然后双手合十向前倾斜,小声跟他说:“乘月啊,你现在醒来了,我也有些事必须跟你说一下。”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人,手术成功应该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但应邗心情挺沉重,他隔了好久都没说话,欲言又止还时不时站起来左右踱步。
犹豫了很久,他检查了下病房里的东西,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关上窗户和病房的门。
“你能醒过来,并不是什么偶然的事情。”
“乘月啊,以后,如果还有很长的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坚信一件事。”应邗放下手中的病历和笔,眼神复杂却坚定地望着他:“一定要坚信自己是人类,人类是有道德法律限制的。”
“人和动物不同,因为人有法律约束。”
“人和机器也不同,因为人是有道德和感情的。”他勉强地笑了下说:“从一张白纸到复杂的人类,中间要经过无数波折与磨难,只要你接受法律约束,只要你遵从道德约定,你就是一个人类。”
他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记住了这个救回自己性命的神经外科医生。
一年半以后的现在,他回想起应邗说得话,突然间不寒而栗。吃完早饭他开着车往学校方向去,不经意抬头,看到天空被一道飞机划过的云一分为二,撕裂开来。
许乘月揉了揉后脑,那个被声称有异物出现的区域。他此前从来不做梦,应医生也曾经跟他说过,你做不了梦的。可昨天他在黑暗中看到了陆永虚伪的面孔,看到了锋利的匕首。假如这些真实到可怕的画面不是梦境,他们就只能是记忆了。
自己被失足坠楼,手中的匕首不翼而飞,他明明是个克制到不会喝醉的人,却莫名安了个喝多酒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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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箱水果,一个分离式全自动咖啡机。
顾云风用幸存的一只手拎着最重的水果,指着她手里沉重的咖啡机问:“你爸喜欢这个?”
“对啊,前段时间一直说要买。”她咬着嘴唇把快抱不住的机器往上拖了拖:“他喜欢用这个泡茶。”
“用咖啡机泡茶?很独特啊。”
“普洱加牛奶,他说在医院试过,非常美味,可惜我还没尝过呢。”
“哦,应该会好喝。”他想象了茶叶被打碎后混合着牛奶的颜色,白色加点青绿,茶味浓郁,样子也挺好看。于是点点头问:“那这咖啡机……你买的?”
“就说是你买的呗。”
“有点怪不好意思的。”他才说完就收到应西子的一个白眼,只好闭上嘴,拎着一箱水果,自觉保持伤员的虚弱。
走了十分钟就到了应西子家的那片小区,绿化率很高,从远处看就像隐藏在山林间。据她所说,许乘月的导师陆教授也住这附近,他要是有兴趣,哪天去拜访一下也可以。
可他想了下,许乘月的导师也不认识自己,假惺惺拜访什么呢,还不如直接传讯约在公安局里,干脆爽快一步到位。
他站在小区的门口,轻轻晃了下受伤的手,他这两天都时不时活动下胳膊手腕,确认还有知觉就放心了,至少神经没坏掉手应该废不了。
“乘月今天去学校了吗?”应西子走在他身后,高跟鞋的声音一直没停。
“嗯。”他点头,望向不远处的高层,看着几只停在阳台上的鸟:“这几天他情绪不太好,应该是感觉到哪不对劲了。”
“他还住你那?”
“是啊……”
“啧——”女孩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透露着暧昧和疑惑,搞得他莫名心虚。
他清了清嗓子,大步向里走,赶紧转移话题问:“一会儿去你家后,怎么介绍我比较好?”
“同学,暗恋的同学。”一本正经地回答。
他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是我暗恋你还是你暗恋我?”下一秒就停下脚步转过身,身后的应西子没站稳一头撞上他肩膀。
怎么扯到暗恋上去了?他发现自从应西子相了亲之后,事情似乎往什么奇怪的方向去发展了。他琢磨着她可能是对恋爱有了什么新的感悟,打算从头开始不再挂许乘月这棵树上。
“你觉得呢?”应西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怨念地看着他。
“就普通同学呗……”
“你不能暗恋一下我吗?”
“啊?我真没……没暗恋你啊。”他愣了下,非常尴尬地说着。
“假装,我是说假装啊!”应西子跺了下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态,可能是觉得上次被顾云风害成那样,对方却一点都不愧疚,必须得捉弄一下他吧。
顾云风只好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其实心里想着什么叫假装暗恋?这词是她自创的吧?暗恋本身就不会被人发现,怎么假装?
他思考了一下,觉得‘假装’应该体现在心里,心中无爱即是假装。那暗恋该如何表达?估计是从细节从眼神表达吧。也就是说,他要以精湛的演技表现出自己对应西子的爱慕,只走细节不走心。
太难了。而且毫无道理。他完全想不通这种做法除了让应西子体验一把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还有什么作用。
“我妈今天不在,就我爸,他刚好这周末休息。我跟他说的有以前同学过来吃饭。”
“反正呢,你就假装和我关系很好嘛,我爸一激动,说不定就什么都跟你说了。”
“他这么怕你嫁不出去?”顾云风哭笑不得地问。
“谁知道他最近抽什么风。”她一脸绝望地摊手。
应西子手里拿着钥匙,她把抱着的咖啡机放地上,哀怨地看了眼顾云风不能动的那只手,无奈地摇摇头。
旋转钥匙,门才开了条缝,一个高昂的女声就传了过来。
“宝贝!你终于来了,我和你爸等好久了。”说着一个烫了头发红色上衣的阿姨推开门,一看相貌就知道是应西子的妈妈。
你妈不是不在吗?
他没说出声,用眼神和口型问着应西子。对方却只是一脸绝望地看着他,似乎在说我也想知道啊。
“哎呀,你就是西子的男朋友吧?”阿姨热情地拿起地上的咖啡机,嘴里说着明明手部方便怎么送这么大体积的东西,真是太费心了。
男朋友?什么鬼?
顾云风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他在短暂的几秒内脑补出了一场狗血剧,应西子不是一直喜欢许乘月吗?就因为这事他一直不敢让这女孩知道自己和许乘月现在的情况。
可刚刚发生了什么?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谁是她男朋友?
“哎呀,妈,这是我同学,你瞎说什么。”她看了眼依然目瞪口呆的顾云风,也尴尬地叹了口气。
“好了啦好了啦,同学,你的同学。”阿姨拍了下自己闺女的脑袋:“你啊,平时怎么不多带带同学来家里吃饭?”
应西子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她轻轻动了动嘴角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了。她把咖啡机放进餐厅,看着应邗找出自己珍藏的茶叶,说是让他们尝尝咖啡机做出来的茶。
茶味确实更浓郁,香气充斥在整个房间,渐渐弥漫到窗外。
而顾云风还呆立在门口,下一秒准备转身滚蛋。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站在门口遇到了谁!
写了个修罗场,请……轻拍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