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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只是情侣间的游戏而已。”蔚忍不住要为凯特琳打抱不平,“虽然做法不太妥当,但也不能上升到‘污点’的高度吧。”
“我要挑选是此后几十年里警界的栋梁,必须非常谨慎才行。”费德提克看了蔚一眼,用长者般的告诫口吻说道,“而当时还有另外一个人选,他各方面的条件也非常出色,我本来就有些难以权衡,正是凯特琳的违纪行为让我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蔚当然也知道另外的人选是谁。“格雷福斯——”她苦笑着说出了那个名字,“这次选择恐怕是您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吧?”
费德提克立刻摇了摇头:“不,单从选择上来说,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格雷福斯和凯特琳都足够优秀,而且又各有特点,凯特琳性格内敛,有着冷静和坚韧的品质,如果选择她的话,她的发展会比较平稳,一步步走得非常扎实;而格雷福斯则恰恰相反,他性格外向,有着非同一般的热情和冲劲,所以我当时更看好他在短期内的发展前景。”
“可这样的人往往不擅于控制自己的情绪。”蔚紧跟着说道,“如果他的热情受到不当的引导,会很容易走上歧途。”
“你说得有道理。”费德提克沉吟了片刻,“不过我当时并不担心这一点,因为我选中的人会成为我的弟子,他又怎么会受到不当的引导呢?”
蔚不太忍心和老人再继续争辩什么,但是对方要用格雷福斯把凯特琳比下去却让她无法接受。所以她犹豫了一下之后,终于又说道:“可是事实已经做了最好的印证,您选择了格雷福斯,而最终他却成为了霍乱皮城的狂徒,直到前几天,死在了威廉的枪下!”
“那并不是选择的错误。”费德提克再次强调,他沉默了许久,又喃喃地补充说,“如果一定要追究格雷福斯转变的根源,或许只有两个字能够解释……”
“什么?”蔚忍不住追问,凯特琳也非常关注地凝起了目光。
费德提克长叹一声,幽幽地吐出两个字来:“宿命。”
“宿命?”这样的回答似乎太过玄妙,凯特琳等人纷纷皱起了眉头,一时间并不能理解。
“宿命。”费德提克把那两个字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在凯特琳身上,“你、我、德莱淼,甚至还有那个孩子,每个人都牵扯在其中,很难说有谁做错了什么,但当所有的因素都揉杂在一起之后,便促成了格雷福斯的转变,对格雷福斯来说,这或许就是他的宿命,没有任何人能够控制的宿命。”
凯特琳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要说自己创造出nemesis这个角色,或许的确对格雷福斯有所影响,但那个孩子当年才六岁,有什么能力去改变格雷福斯?费德提克的这番说辞,实在是令人越来越困惑。
“那个孩子?”蔚也提出了同样的疑问,“他怎么可能影响到格雷福斯?明明是格雷福斯影响了他的一生……”
费德提克的目光在凯特琳和蔚的脸庞上缓缓地扫过:“我能猜到你们的想法。当你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你们希望对一三零案件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或者说,一个非常清晰的是非因果:到底是谁促成了格雷福斯的堕落?到底该由谁来为那个孩子的悲剧命运负责?而真相却是如此复杂,就像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些菊花,所有的因果都纠缠在一起——每个人都是源头,每个人又都是受害者。”
“那真相到底是什么?”凯特琳终于按捺不住了,她直截了当地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抛了出来,“在一三零持劫案的现场,局势已经得到控制,格雷福斯为什么要射杀德莱淼?”
费德提克默然不语,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时刻。
当时格雷福斯在屋中对劫持人质的嫌疑人德莱淼进行规劝,或许是因为格雷福斯的口才的确了得,又或许是爱子的出现融化了德莱淼心底柔弱的亲情,总之德莱淼强硬的态度已经明显软化下来,按照费德提克的经验判断,这场劫持案很可能会以和平手段解决,于是他对身边的干警做出准备行动的手势,同时继续通过耳麦监听着屋内的动静。
可那耳麦中随后却传来了令费德提克难以接受的讯息,这段讯息忠实地记录了现场的情势变化,其中的事实真相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
即使是费德提克的助手加文对最后几分钟发生的事情也毫不知情,他只知道格雷福斯被临时任命带着孩子进入现场,试图对德莱淼进行劝服,可随后却发生了某个意外,格雷福斯射杀了德莱淼,而费德提克则隐瞒了一切,把这次射杀描述成了狙击手的失误。
现在凯特琳终于把这个问题面对面地提了出来,于是所有人都在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费德提克,等待他公布答案。
当回忆的思绪渐渐平息之后,费德提克终于开口了:“你说得不错,当时在现场,局势的确已经得到了控制,但随后那孩子说了一句话,正是这句话导致了形势瞬间逆转。”
凯特琳转头和蔚对视了一眼,脸上均有意外之色,原先她们都认为是格雷福斯操控着现场的局势,从没想过那孩子竟是其中的关键,惊讶之余,凯特琳立刻又追问道:“那孩子说了什么?”
费德提克神情酸涩:“当时我在耳麦里听见那孩子的声音,他问他的父亲:‘爸爸,我的生日蛋糕买到了吗?’”
凯特琳等待了片刻,见费德提克已没有下文,便愕然道:“就是这句?”
费德提克点点头:“是的,你们可能并不了解,一月三十号正是德莱文的生日,而德莱淼曾经答应过孩子,会给他买一个漂亮的生日蛋糕,可是妻子重病在床,德莱淼早就一贫如洗了,到了那天真的叫山穷水尽,口袋里连一张十圆的钞票都没有,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才铤而走险绑架萨姆了,想要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来讨还自己的血汗钱。”
“我明白了。”听费德提克这么一说,蔚已品出了些滋味,“本来格雷福斯就是通过父子亲情来唤起德莱淼对未来的希望,可惜工作刚刚见到成效的时候,德莱文的这句童言却一下子又把德莱淼拉回了残酷的现实世界中,他连儿子的生日愿望都无法满足,本该融化心灵的亲情瞬间变幻成了压跨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费德提克轻叹一声,默认了蔚的这番分析,而一旁的凯特琳等人只觉得鼻喉间酸涩难当,一种难以描述的压抑感觉堵在心口,无从宣泄。
一个穷途末路的父亲却要面对一个充满了美好幻想的天真孩童——这就是十二年前发生在那间小屋里的辛酸画面,而众人都已经知道,这场残酷的情感碰撞终将走向一个悲剧性的结局。
费德提克用低沉的语调讲述着这个故事最后的篇章:“听孩子说完那句话之后,德莱淼的情绪便失去了控制,他再次向萨姆追要欠款,而萨姆却一口咬定没钱,德莱淼极为愤怒,他甚至对萨姆进行了撕扯和殴打,鉴于他当时身负炸弹,这样的肢体冲突是极为危险的,迫于这种紧迫局面,格雷福斯不得不开枪,将德莱淼当橱毙。”
原来如此!
凯特琳缓缓地摇着头,唏嘘不已,而蔚还有点愤愤难平:“为什么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那其实只是一枚假炸弹吧?”
“当时谁能知道炸弹的真假?格雷福斯的举措从现场警员的角度来说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凯特琳轻叹了一声,似乎难以言续。
“只是这结果实在让人无法接受,是吗?”费德提克把凯特琳说了一半的话补齐了,然后他又“嘿”地苦笑了一声,“你是一个局外人,尚且有这么深的感慨,格雷福斯作为当事人,本身又对那个孩子有着一见如故般的深情,你可以想象他当时的感受吗?”
凯特琳默然闭上了眼睛,她实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审视那个人,曾经的同校师兄,却又凝固着数年的追逃羁绊,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自己该去体谅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