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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卡片第二百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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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闯装聋作哑地不搭对方的茬。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起来急促而又烦乱。片刻后,值班管教出现在424监室的铁门外,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身高马大的狱警。

“刚才是你喊救命?”见王林仍然在门后站着,管教便沉着脸问了一句。

王林连忙伸手指向里屋的方向:“他们……他们几个欺负我!”

赵蒙小顺等人立马翻脸驳斥起来:

“哎,你胡说什么呢?”

“谁欺负你了?”

……

“你们都别说话。”管教瞪着眼睛在监室内扫了一圈,很快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他用电棍指了指置身事外的刘闯,道:“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王林期待地看着刘闯,指望对方能帮自己说几句。可刘闯却皱着脸,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我哪知道怎么回事?我一早就睡着了。”

王林没想到对方这样回答,着急地叫起来:“一开始你是在睡觉,可后来的事情你明明看见了啊!”

“行了行了!”管教觉得这种单方面的表述毫无意义,他打断了王林的话,反问道:“他们怎么欺负你了?”同时他的目光在对方身上仔细打量着,但并没有找到殴打留下的伤痕。

“他们……他们……”王林涨红了脸,先前的遭遇实在过于耻辱,他吞吞吐吐的,一时说不出口。

管教皱起眉头,眼神中渐渐现出质疑的神色。

平哥估摸着时机合适了,便起身说道:“报告管教,这个新收就是不服皮城**的判决,非说自己是冤枉的。熄灯了也不肯就寝。赵蒙是吓唬了他两句,但绝对没有动手打他。”

赵蒙立刻站起来配合:“报告管教。骂人是我的不对,我检讨……不过这家伙大半夜的喊冤,不但攻击皮城**质疑皮城律法,还影响别人休息,我实在是看不过去……”

“哦?”管教的目光冷冷地盯在王林的身上,“你觉得自己冤枉了?”

王林咬了咬嘴唇,这个问题似乎干系到他的人格底线,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

“是……我是被冤枉的,别陷害的!”他哑着嗓子却又无比坚定地回答道。

管教“嘿”地笑了起来:“那就是皮城**错了,法律错了?”一边说着,他一边掏钥匙打开监室铁门,踱到了王林的面前。

王林感觉到事态不对,刚想要解释几句:“不是皮城**的错,是那个女人……”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忽然觉得身体一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管教的电棍正戳在王林的腰间,强大的电流瞬间把他击倒在地。

“人不做,你偏要做鬼!”管教气冲冲地骂道,“这号子里头凶的、滑的,我什么样的没见过?第一天进来你就敢抗拒改造,作死啊你?”

王林瘫软着身体,目光绝望而又悲凉,但他兀自咬着牙齿,喃喃地说道:“冤枉……我冤枉!”

“不服判决你可以上诉啊!都送到号子里了还喊什么?”管教不耐烦地嘟囔着,懒得再搭理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然后他又大步走到赵蒙面前,训斥道:“有人干扰监室秩序,你可以向管教报告,谁给你权力骂人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老犯人,就可以高人一等?”

“报告管教:不敢!”赵蒙站得笔直以示恭敬,“我就是脾气急了点,看不得任何歪风邪气!”

“你脾气急,我脾气还急呢!”管教挥起手里的电棍,做出威吓的姿态。

“报告管教,我已经知错了,请管教省电。”赵蒙一本正经地大声说道。

管教被逗得一乐:“你态度倒不错,早有这觉悟,何必费这么大事?这个新收,你们再好好开导开导他,要帮助他,带着他共同进步。”

“您放心吧。”平哥再次恰到好处地站了出来,“我向皮城**保证:424监室绝对不会再出乱子。”

管教满意地点点头,又瞥了王林一眼,然后便向着监室外走去。王林勉力从地上爬起来,神色悲凉却又一声不吭——他知道此刻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监室的铁门重新落锁,管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不久之后,日光灯也熄灭了,监区重新陷入了一片夜色之中。而王林就这样默默地站着,任凭无边的黑暗把自己彻底地淹没。

“眼镜,你等着吧,既然咱们这么有缘,哥几个一定陪你玩到底。”恍惚中似乎听见小顺的声音,轻浮的语气令王林又想起了刚刚遭受过的凌辱。

“得了,今儿都睡吧,时间还长着呢。”平哥跟着发了话。

是的,时间还长着呢……长得令人望不到边际,王林颓然倒坐在自己的铺位上,良久之后,从他所在的位置隐隐传出被压抑的啜泣声。

平哥等人早已心满意足地睡去,只有上铺的刘闯似乎微微地轻叹了一下,不过他也只是翻了个身,随即便又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已到了第二天的凌晨时分,反正夜色已经极为深重,整个监区内寂静一片,听不到半点的人声。

小顺睡觉前和几个大哥打扑克,被灌了好几杯白水。现在睡得正香,小腹下面却不争气地闹胀起来。尿意一旦开始滋生便再也控制不住,他只好慵懒地下了床,一路歪斜着向着卫生间走去。

从窗口透进来的月色拐不了弯,这使得卫生间内显得尤为黑暗。好在便池所在的位置早已了然与小顺心中,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干脆闭着眼睛凭感觉继续前行。

忽然间脚下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跘了一下。小顺诧异地低下头,却见便池前横卧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这个意外发现让他的心一惊,睡意在瞬间散去了七八分。

“谁呀?躺这干吗呢?”他咋咋呼呼地嚷了起来。

小顺下床的时候平哥就醒了,现在又听见对方嚷嚷,第一个便搭腔问道:“怎么了?”

“地上躺着个人。”小顺一边说一边把身子探到卫生间外瞅了瞅,却见门口下铺的床是空着的,他随即给出了判断,“好像是眼镜。”

“搞什么呢?”平哥不耐烦的咂着嘴,“别吵着老子睡觉!”

“起来起来!”小顺折回去踢了地上那人两脚,但那人却软绵绵的毫无反应。小顺有了些不祥的预感,声音也慌了,“平哥,你过来看看吧……好像不太对劲!”

平哥也没了睡意,他骂骂咧咧地下了床,顺手摸了个打火机带着。等到了卫生间之后,便“啪”地一下打着了火,照亮了监室内这个小小的角落。

却见便池边果然蜷着一个人,从身形看来正是今天刚刚入监的王林,他俯身冲下,一只手垂在便池里,一动不动地趴着。

小顺蹲下身,凑近了王林细细观察,在摇摆不定的火光中,却见一绺暗黑色的液体正从王林的手腕部流淌出来,顺着便池池壁漫进了排污口内。

小顺伸手探了探那液体,只觉稠腻腻的还带着腥味,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立马惊惶失措地叫起来:“我的妈哎!血!”

“慌什么!”平哥斥了小顺一句,自己则快速地退到了卫生间外。小顺也意识到什么,连忙跟着跑了出来。

“怎么了,平哥?”赵蒙坐在床上问道,他看起来刚刚被吵醒。同时睡在上铺的披德和刘闯也纷纷坐起。

“**,死人了!”小顺脱口说道,赵蒙和披德便都吃了一惊。

平哥倒还镇得住,他摆了摆手:“别慌,这事和我们无关。小顺,赶快报告管教!”

小顺“嗖嗖”地爬到自己的铺位上,按下了喇叭旁边的呼叫开关。很快对讲系统便被接通,管教的声音传来:“424监室,又怎么了?”

“报告管教:死人了!新收那小子死了!”小顺战战兢兢地汇报着,而他的语音未落,整个监区的灯光又再次亮了起来。

平哥等人早已回到自己铺位上坐好,刘闯却一个翻身跳下床,径直扎进了卫生间里。片刻后,众人听到了他的喊声:“人还没死呢,都过来帮帮忙!”

“没死?”小顺松了口气,急吼吼地下了床想过去看看。走到卫生间门口时,他忽然意识到平哥等人都没有动弹,便又停下脚步回头张了一眼。

“傻逼,有你什么事?”赵蒙不屑地勾着眼睛,“别惹得一身臊气。”

小顺明白赵蒙的意思,不过他手上已经沾了血,这臊气是想甩也甩不掉了。想到这层,他只能硬起头皮再次走进了卫生间。却见刘闯已经把王林流血的胳膊从便池里拣了出来,并且按住了对方的手腕动脉。而后者正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毫无神志。

见到小顺进来,刘闯急切地招了招手:“快,找块抹布给我!”

小顺捡起地上的抹布扔过去,那正是此前他折磨王林时塞进过对方嘴里的那块。

刘闯把抹布扯成条,在王林的臂弯处打了结,然后又牢牢地扎死。后者的手腕部有一个割裂的伤口,此刻血流得到了有效的遏制。

监室的铁门被哗啦啦地打开,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值班管教出现在了卫生间里。

“怎么回事?”看到眼前的情形,管教的眉头皱成了两坨化不开的大疙瘩。

“是自杀,用眼镜片割的——”刘闯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便池旁几块沾着血迹的玻璃碎片,“——血进了便池里,不知道流了多少。不过从体色上来看,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管教挥挥手:“赶紧把人送到医务室!”两个跟班狱警随即走上前来,抬起了王林的身体。

“得把他的手举起来,高过头顶。”刘闯在一旁指点着说道。

“你懂急救?”管教眯起眼睛问他。

刘闯点点头:“懂一点。”

“那你跟着帮帮忙。”管教招呼了一声,然后他又扫了扫屋里的其他囚犯,“你们几个老老实实呆着,明天别出工了,等待问讯!”

硬邦邦地撂下这句话之后,管教和刘闯等人便忙着指挥抢救去了。只把424监室的其他人员又锁在了狭小的铁屋中。

耳听得忙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小顺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心有余悸地说道:“靠,幸亏没死,这要死了还真是说不清了。”

“你小子傻啊?”赵蒙臭了他一句,“死了才省心呢,我们又没碰他。”

小顺咽了口唾沫,暗自合计:你倒是没碰,我在现场那是脚印指纹啥都没拉下——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这些词他也就在心里嘀咕嘀咕,不敢说出来。

“现在还真是麻烦……”平哥也皱起了眉头,“一会锤头肯定得赶过来,等眼镜醒了,把之前的事情一说,那可够受的了。”

一想到监区锤队长的电棒,小顺立刻露出愁容。先前折磨王林的时候属他最积极,而且他也知道,一旦事情被捅出来,屋里的几位大哥肯定会把自己推在前面顶缸,到时候可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不过忧虑之余,他也抱着些侥幸:“眼镜可不敢瞎说吧?他要说了,我们以后还不整死他?”

披德摇摇头:“眼镜还没被捋平呢。”

小顺心中一阵沮丧,他明白披德的意思:睡觉前他们几个折腾王林,后者可一直没有服气。人家当时就扒着铁门大喊“救命”,幸亏平哥和赵蒙戏演的好,才把那个糊涂管教给对付了过去。现在王林被送到了医务室,再要说什么他们可没法阻止,况且锤子越是什么样的角色?这事多半要瞒不过去。

“妈的,要我说,都赖那个刘闯!”赵蒙恨恨地抱怨开了,“要不是他碍事,哥几个还不早把眼镜给收拾了?”

顺子一拍手:“真是啊!我们审眼镜的时候,就是这小子碍手碍脚,结果让眼镜炸了包。这会眼镜寻死吧,他又把人给救了。等眼镜给锤头前后一说,他可美了,只给咱哥几个尿了一身骚。”

见有人附和自己,赵蒙便更加来劲,捶着床板叫嚣道:“就该把那小子一块收拾了。”

披德也道:“这小子是得办。要不然这屋里不太平啊。”一边说,他一边抬眼去看平哥的态度。

平哥点起根烟,凑到嘴边深深地吸了口,暂时没有表态。

“我早就想办他了!”赵蒙有些按捺不住,带着抱怨的语气说道,“可好几次不都是平哥在中间挡着吗?”

“你们几个看得浅啊。”平哥吐出一串长长的烟圈,沉默片刻后又道,“这家伙可不好碰。”

赵蒙不屑地翻了翻眼睛:“有什么不好碰的?不就是个五年犯吗,能有多大个量?”

平哥伸出左手食指冲赵蒙点了点:“问题就在这里。”

赵蒙挤着眉头,想不通其中的状况,一旁披德倒是沉吟起来,像是品出了些滋味。

却听平哥又说道:“四中队是什么地方,这个不用我说了吧。”

“重监区啊,全市最恶的犯人都在这儿集中着呢。”赵蒙扬着头,好像还挺自豪的样子。

“嗯,那我们这个监区,和别的监区有什么不同?”

“那可就惨了……”赵蒙咧咧嘴,蹦出一句顺口溜来,“四中队,鬼见愁,锤头、坟头、子弹头。”

这句顺口溜正是在皮城监狱广为流传的谐语。囚犯们用此来描述四中队最为“可怕”的三件事情:锤头,即指监区的铁腕队长锤子越;坟头,指的是像坟墓一样密不透风的监舍大楼;子弹头,则是说四中队关押的都是重犯,其中不少人还是等着吃“子弹头”的死囚。

“四中队,鬼见愁……”平哥颇为感慨地叹道,“说得好啊,嘿嘿,我在这‘鬼见愁’的地方呆了也有十年了,刘闯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五年犯,你们想想,这家伙如果不是个厉害角色,又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赵蒙心中一动,明白了平哥的逻辑。以刘闯的刑期完全没资格进重监区,可他却偏偏被关了进来,这不正说明他是一个真正的危险分子,必须要靠人人闻之色变的“鬼见愁”四中队才能制住他吧?

虽然想通了这层关系,但赵蒙却并不服软,他反倒“哼”了一声:“就算这小子真是个硬茬又怎样?我赵蒙怕过谁了?妈的,他要是识趣,我还给他三分面子;敢跟我炸刺,我一样削平了他!”

平哥挑着嘴角看看赵蒙,似乎对后者的狠劲颇为欣赏,同时他点点头道:“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这小子入监的时候还算乖巧,哥几个审他,他也挺老实。后来虽然有点装疯卖傻的,但基本的规矩都还摆得住,所以我也懒得理他,图个大家相安无事。不过他这次可就有点甩大了……”说到这里,平哥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他用拇指和食指用力一搓,将那仍在燃烧的烟头捻成了粉末,然后又冷笑着说,“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陪他玩一玩。”

赵蒙捏着拳头,现出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神色。他已经在这坟墓一般的监室中憋了太久,正需要找个机会发泄一下呢……

这场议论中的焦点人物刘闯对平哥等人的密谋尚毫不知情。在监区大楼一层的医务室里,值班医生给王林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后,建议将其送入监狱附属医院做进一步治疗。管教不敢怠慢,带着一行人出了大楼,又急匆匆往医院方向赶去。

刘闯负责背负着人事不知的王林前行,因为后者体态瘦弱,这个任务对他来说并不吃力。他一路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间或还抬头看看幽远的星空,感受这难得的自由气息。

只可惜这段旅途实在短暂,大约五六分钟之后,一幢四层小白楼已出现在众人面前。此刻正值凌晨时分,放眼向四周看去,监狱高墙内一片黑暗,只有这幢小楼内仍然灯光通明。刘闯知道这里就是监狱中的附属医院了。

监狱医院没有挂号的流程,病人入院都是随到随治。众人把王林送到二楼的外科病房,一个中年狱医过来了解情况后,立刻着手安排输血事宜。

犯人的入监材料中配有体检表,所以很容易便查到了王林的匹配血型,一番忙碌之后,一个血袋被连接在王林的静脉血管上,生命的希望随着血液一起又流回到了病者的体内。王林的面色渐渐红润,呼吸也变得匀重起来。

“没啥大问题。你们安排个人看着吧,等病人醒了再来叫我。”狱医给值班管教送了颗定心丸,然后便告辞去忙自己的一摊事情了。

管教松了口气,带着手下狱警撤到门口抽起烟来。刘闯则陪护在王林的身边,负责观察后者的状况。

而王林的恢复速度印证了狱医乐观的预测:管教等人的一颗烟还没抽完,他已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随后他的眼珠漫无目的地转动着,依稀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我……我没有死吗?”他吐出一口浊气,黯然说道,那声音轻得如游丝一般。说话的同时,他看到了坐在自己身边的刘闯。

刘闯冲着他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压低身体,把嘴凑在他耳边说道调侃道:“这是个没有自由的地方,连死的自由也没有。”

王林无奈地摇摇头,不愿再答复什么。站在门口的管教注意到刘闯的举动,他把抽了一半的香烟胡乱掐灭在门框上,一边迈步过来一边问道:“他醒了吗?”

刘闯却像没听见管教的问话,只是继续对着王林耳语,而这次他的语气变得极为郑重:“千万别说昨晚的事情!”

王林的心一缩,“昨晚的事情”……那是他有生以来遭受到的最大的羞辱,为什么对方不让他说出来?他凝目看着那个年轻人,似乎心中颇多困惑。

刘闯却来不及做过多的解答了,因为管教已经来到了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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