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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文涛让周子轲量个体温再去睡,周子轲那边已经关上卧室门,彻底送客了。
肖扬琢磨着刚才周子轲那反应,他一边低头给罗丞发短信,一边抬头打量艾文涛。
“你是周子轲朋友?”他又问了一次。
艾文涛说:“对啊,怎么了。”
“看着和保姆似的。”肖扬说。
艾文涛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一般人都没有机会对他这么好,你懂不懂啊。”
“不懂。”肖扬丢下一句,绕过艾文涛就到了周子轲门前。艾文涛一惊,直问他想干什么。就见肖扬突然伸手敲门,朝门里大喊道:“老罗叫你出去聚餐,我们四个人都去,你去不去啊!!你去不去!!!”
易雪松背着球包走进包厢,见肖扬他们已经烤上肉了,陶锐、罗丞都在,旁边还坐着一位稀客。易雪松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徐徐摘下墨镜,凑近仔细看了两眼,确定那真是周子轲本人。他转头问肖扬:“今天什么日子。”
肖扬拿着个夹子在烤盘上煞有介事地翻来翻去,把几片半生不熟还有烤糊了的牛肉慷慨地放进易雪松盘子里。易雪松坐他旁边,下巴抬了抬,指周子轲,用口型无声地问:“他怎么来了。”
肖扬也用口型回答:“我叫来的,神不神奇。”
陶锐一直和周子轲说话,三哥长三哥短的。周子轲在 kaiser 论年纪排行第三,陶锐一直叫他三哥,这会儿周子轲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边听边和罗丞喝酒。
罗丞虽说认识周子轲也三年多了,却统共没跟他吃过几次饭。今天他突然来了,这事虽说诡异,却也是机会难得。罗丞和周子轲说,今天真是吓坏了,还以为子轲你真要退团。罗丞这话一出,陶锐在旁边呆住了,就见周子轲手撑着头,用眼神瞥陶锐稚气未脱的脸,过会儿又瞥老气横秋的罗丞。
两个人等他说话,他也不说,不知道他是不想说,还是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周子轲这番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啤酒送上来,周子轲接过来继续喝。kaiser 私底下的聚餐,周子轲是从不参加的,他确实不清楚在他这些队友中间曾发生什么,或现在正发生什么。每个人的经历、生活、个性他全都不了解。和其他人比起来,他显得太边缘。肖扬喝了一点酒就有点上头了,扯着嗓子问陶锐是不是还和什么女粉丝有联络。陶锐结结巴巴,说不清楚,周子轲在旁边坐着,陶锐更紧张了。
罗丞没话找话,干脆和周子轲说起小陶锐的问题来。
亚星娱乐人,只要是做偶像明星的,有点人气的,每周都能从公司拿到成箱成箱的信件。有从千里之外寄来的,也有粉丝们每天坚持不懈亲手送到公司接待处的。绝大多数偶像都忙,日子过得黑白颠倒,连口饭也顾不上吃,这么多信,根本没时间拆看,久而久之越堆越多,只能想办法处理掉。
但他们至少会摆个态度,至少会把信件和礼物带回家里,表达对粉丝心意的感激和珍惜。
周子轲是个例外,他早说过他不看,让谁都不用写。
陶锐也是个例外,刚出道那会儿他收到每封信都会看,不仅看,他还挤时间给每个人写回信。
全队数他年纪最小,最天真,精力也最旺盛。节目后台,别人都呼呼大睡呢,他在那忙着写回信,飞机高铁汽车上,但凡有点时间,别人都抓紧时间养精蓄锐,他还在那写回信。当然现在陶锐已经没办法这么做了,不断有新的粉丝寄信来,陶锐应接不暇,渐渐也没时间看了。只有最早那个和他有信件往来的女粉丝,他还一直和对方保持着联系。
肖扬说,你们都信件往来三年了,如果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至少见一面,整天在信里谈情说爱,巡演这么多次她也不来看你。
陶锐脸都红了,局促地看了一眼周子轲,说,我和她说过,她每次都没时间。
肖扬皱了皱眉,好脾气道:“所以你一点不觉得这个人可疑啊。”
陶锐拘谨地说:“她可能还需要时间。”
肖扬受不了了,他威信还不太够,说服不了陶锐,他在原地坐了会儿。“不过说到粉丝信件啊,”他又来劲了,跳过陶锐,“那个‘周姓男士’!”
周姓男士也不理他。
肖扬乐了。
易雪松把喝多了的肖扬拽回去,听肖扬笑呵呵和他们讲“周姓男士”的传说:“……我后来发现她每回写信来,那个‘周姓男士’的故事都不大一样,都是她编的啊,她叫什么来着……雯珺?”
他喝多了,在座位上不安分地徐徐跳动。易雪松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也不嫌他吵闹。
罗丞看着他们,突然说:“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是不一样。”
周子轲突然站起来了。
罗丞问,你要走?
周子轲握着手里烟盒,拿了只打火机就出去了。
易雪松问陶锐感觉怎么样。
陶锐看了一眼周子轲离开的方向,脸上的笑容还不太自然。
罗丞笑说:“这是你和你偶像第一次吃饭吧。”
陶锐用力点头,他拿起面前的筷子,拿着,也不夹菜,半天他说:“三哥在台下也和台上一样,真了不起。”
罗丞看向易雪松,两人相视而笑。
“三哥真是个很有偶像魅力的人,”陶锐认真道,“其实最早我听到其他前辈这么说的时候,还不太明白。后来越接触三哥本人,越能体会到偶像魅力是什么意思。”
易雪松听这孝说的一套一套的,问:“什么意思?”
陶锐脸红红的,支支吾吾:“就是……就是……”
他半天说不出来,罗丞又问:“哪个前辈和你说的。”
陶锐答:“汤贞老师。”
罗丞听着,眨了眨眼。易雪松大约是也没想到。
在亚星,很多人都知道陶锐的偶像是他的队长周子轲。很多人一直把陶锐对周子轲那种近乎痴迷的崇拜当作一个有点可爱的笑料。
肖扬揉着眼:“你们说什么呢。”
易雪松给他倒了杯茶,就放在桌子上,已经凉透了。罗丞问:“汤贞老师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陶锐想了想,耳朵也红得厉害:“很早了,那时候,我们还没出道。”
“怎么从没听你提过。”罗丞说。
“提了你们也要笑我,”陶锐诚实道,边说边回忆,“就是汤贞老师第一次邀请我们去他家做客那会儿,他说,如果我们有问题,可以私底下问他,他会帮我们解决,帮忙出出主意……你们都没问过?”
罗丞摇了摇头,看另外两个人,只有刚醒了的肖扬说:“我问过。”又说陶锐:“你接着说。”
“那天去他家我就问,问,怎么样才能做一个合格的偶像,偶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陶锐回忆道,“汤贞老师就说,让我尽早找到自己的定位,找到自己的风格。然后……三哥那天刚好也在,不过三哥独来独往的,不和我说话,也不和汤贞老师说话。汤贞老师就说,说三哥就是个很有偶像魅力的人……”
肖扬端着茶,愣愣听着。
陶锐回忆道:“汤贞老师还说,三哥很耀眼什么的……说三哥个性率真,气质独特,甚至有一点……危险?好像是,他说三哥有一种让人觉得危险的气质。还说,这种能让人过目难忘的人,就是天生的偶像。”
肖扬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陶锐:“汤贞老师有没有评价我啊。”
陶锐急忙说:“汤贞老师说过二哥很多次了,说你是公司新一代艺人里面最优秀的,让我向你多多学习。”
“你现在还和汤贞老师有联系吗。”罗丞问。
陶锐说:“有时候发发短信。”
“他会回吗?”
“一般很晚才回。”
易雪松说:“他现在还能回短信?”
陶锐想了想,说:“他……我也……”
又说:“咱们那天不是一起去看他了吗,好像是心姐帮他回的。”
罗丞看了表,说:“子轲怎么还没回来。”
“应该抽烟去了吧。”陶锐说。
肖扬还想着刚才的话题:“你们觉得,汤贞老师他……还有恢复的希望吗。”
易雪松把烤炉关掉了。
陶锐看着肖扬,一时间没敢接话。
罗丞把剩下的啤酒倒进杯子里,打破了沉默:“其实我有个朋友,就是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他说汤贞老师这种病,虽然难治,又容易复发,但只要一直坚持吃药就没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是指?”肖扬问。
“至少日子过得下去吧。”罗丞猜测道。
陶锐有些吞吞吐吐:“可是为了日子过得下去,就要一辈子依赖药片……”
罗丞听了他的话:“怎么了?”
“你们觉得汤贞老师能忍受这个吗?”陶锐小声小气地说。
罗丞看了肖扬一眼。
陶锐大概也不知道怎么讲了,他手往高处抬了两下:“毕竟他以前是那样的一个……一个……”
肖扬突然点头,明白了。
罗丞说:“你是说,和以前生活差距太大,所以太难以接受。”
陶锐还没说话,肖扬先说:“不是这么回事,老罗。”
“小陶锐的意思是,汤贞老师以前像个神一样,”肖扬解释着,比划了两下,“对不对,都知道他是天才,唱歌、写歌、演戏……只有其他人想不到的,就没有他做不到的,后来的人都把他当神啊。”
“对我们来说,再怎么埋头苦练也达不到的高度,他以前轻轻松松就能达到。可现在你看,汤贞老师不吃药,连最普通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吃了药也就勉强过得和普通人一样,所有人都轻轻松松吃饭睡觉聊天,生下来就会的事情,他现在变得要靠吃药才能做到了。饭吃不下去,觉睡不着,聊天也接不上话,记不住东西,吃了药才好一点,结果那些药的副作用又很大。这基本等同于一个废人。陶锐你是这个意思吧。”
罗丞消化了一会儿肖扬说的内容,纳闷道:“这不还是和以前生活差距太大接受不了吗?”
“他接受不了的不是差距,是结果啊,”肖扬和他说,“汤贞老师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什么起起伏伏,差距再大,跌倒还可以爬起来,但现在他不是跌倒,他是生病。这个补很不好治,很有可能一辈子就要这样了。他不是别人,他是汤贞啊,你让汤贞余生都像这样像个废人一样……”
肖扬也不知道该怎么讲了,他捋了捋头发,半天来了一句:“算了我不是他我也体会不了。我只觉得汤贞老师一个这么……这么骄傲的人。现在的生活对他来说,是一种屈辱。”
陶锐小声说:“我也是觉得,他现在……日子反正不太好过。”
“你没有当面同情他吧。”易雪松说。
陶锐说:“我当然没有。”
肖扬摇摇头,握住自己的饮料杯子:“他也没什么好让我们同情的啦。”
陶锐说:“我知道。前几天去他家,他看上去挺开心的,我什么都没说。”
罗丞一直没见周子轲回来,结账时候他走出包厢,问相熟的店员,店员告诉他,不久前出去的那位先生去了一楼的阳台,还没出来。店员偷偷问:“他真是周子轲?”
罗丞下到一楼,推开阳台门,正好看见周子轲坐在风口的地方抽烟。
烤肉店阳台对面的连锁超市,窗户上嵌了一台小电视,面朝着街道,正放一支九年前的音乐录影带。
罗丞坐在周子轲身边,周子轲吞云吐雾,也不看他,目光还望着那块电视屏幕。
罗丞说:“我老爸也会唱这首歌。”
周子轲不说话,就听罗丞接着说:“但他总是唱错歌词。特别是‘眷你似梦,恋你似梦’这句,他总是唱成‘一世梦’,要么‘你是梦’,字音总发不准,还觉得他唱的都对,是汤贞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