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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梨很快地就从隔壁借来了马车,还是那户董姓人家,听说是个开商行的,主人家小时候就在这一带长大,跟金娘她们关系也还好,过年过节什么的也会派丫鬟小厮来送个果盘糕点一类的。
小梨从他们家借了马车就喊了出去,我恨不得凭空长出一对翅膀来直接飞去宣王府,小梨将我安顿在马车上,又转身回了院子里。
过了一会儿就又急忙跑着回来了,她探头跟马夫说了几句话,就回头陪着我。
马车缓缓地行驶着,可是我的心却急得快要从胸腔里飞出去了。
小梨一边拍拍我的肩膀,一边轻声细语道:“小姐,不要太担心,话本终究是话本,也不乏别人夸大,再说,红贵妃也不是那个妖后孤独氏,皇上总不能那么心狠罢!不然也太……太、太歹毒了吧。”
若放到平时,我肯定会说小梨说话要注意影响,可是现在我真是心乱极了,内心也不知不觉间开始咒骂这歹毒的狗皇帝来。
如果他真的派人害了三姐姐的孩子,我就……
我就怎么办呢?
与其说我怎么办不如说我能怎么办?
一个小小的不受待见的庶女,我能拿什么来反抗呢?
我低着头不肯再说话,小梨也没再吭声,只是在一旁默默地陪伴着我。
突然我胸口一窒,觉得心跳得厉害,这种突如其来的不安,让我更加心慌。
小梨明显察觉到了我的不安,有些谨慎地问道:“小姐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我不想让自己心中的不安泄露出去,仿佛不说就可以当做不存在一样。
小梨叹了口气,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开口道:“你还记得芳姨娘房里的那个左姑姑么?她当年因为抬水桶不小心滑倒,肚子里的孩子也才四个月大吧,三姐姐的孩子也才四个月大,你说——”
“小姐不要乱想!三小姐是个福大的人,更是红贵妃——以后的红皇后的亲儿媳,皇上怎么也不可能对三小姐动手,否则也太狠毒了一点。”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悸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怕什么呢?
三姐姐出了什么事我就陪着她,我这辈子唯一一点明媚阳光本来就是三姐姐给予我的,哪怕用我的命还,我也是甘之如饴趋之若鹜。
小梨似乎有些看不懂我,她胆怯地问了我一句,道:“小姐你怎么了?怎么还突然笑了?”
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恍惚道:“可能觉得事情有了解决的办法了吧?”
小梨开心问道:“小姐你是想到了什么解决事情的法子么?”
我笑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傻小梨,那可是圣上,我们不过是蝼蚁一样的人,我能有什么解决办法呢?
不过是想着自己的身后事了。
傻小梨真是个笨丫头,我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小梨又该怎么办呢?
我闭上了眼睛,轻轻地靠在了马车上,什么都不用再想了,宣王府也该到了。
随着离宣王府越来越近,我那种明显的心悸越来越明显。
我睁开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突然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闹哄哄地喧闹着,我觉得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我的手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小梨急忙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去。
我透过马车窗口那一方小小的空隙,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命途。
我觉得真是荒唐。
我的眼泪就那样轻而易举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小梨“啊”了一声,回头看了我一眼,抱着头痛哭了起来。
许多年后的我始终都不敢回想今天的这一幕,哪怕是我已垂垂老矣,哪怕是我见惯不知多少生离死别,哪怕是我早就替三姐姐报仇雪恨了,我还是不敢回想今天这一幕。
窗口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仿佛真的是葬送了我对生活的所有美好幻想。
我透过那厚厚帘子后斜斜小小的窗口。
看到了不远处宣王府滔天不绝的火浪滚滚。
我觉得我真是没出息,人没出息就算了,眼泪也没个出息,一直流个不停。
我觉得我快要被眼泪淹没了,我甚至想着,不如就这样随三姐姐去吧,也挺好的。
我拍拍了抱头痛哭却又尽量压抑自己哭声的小梨,我觉得我快发不出声音了,我十分艰难地对小梨说:“走吧,我们去宣王府瞧一瞧。”
小梨抬起头,满脸泪水。
我给她擦了擦眼泪,轻声道:“快擦擦眼泪,三姐姐还在府上等着我们呢。”
小梨“啊”了一声又再次痛哭了起来,我觉得这哭声太过刺耳了。
虽然我也想哭,可是怎么能现在就哭呢,好歹也去看看三姐姐,万一、万一……
唉,急什么,以后有哭的时候呢。
傻小梨。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了下来,想必是人太多走不动了,我拉着小梨走了下去,也不知道自己带了多少银两,全扔给了马夫。
全是人。
乱哄哄的人群,四处跑来跑去的人群。
有手里拎着水壶水盆好心救火的人,还有一旁一边看热闹一边手里指指点点的人,还有一群孝子又跑又闹地在我面前打闹着。
突然,一个顽劣的孩童突然跌倒了,正堪堪地横趴在我面前。
我停住了脚步,那孩子瘦弱得厉害,周围都是人,他又恰恰地挡了我的路,我觉得有些恼怒。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恼怒什么。
小梨想要扶他起来,我死死地拉住了小梨的手。
那孩子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用眼神问我:你为什么不把我扶起来?
我突然觉得好笑极了,自己从来都是一副怜悯世人的模样,可怜这个可怜那个,老天怎么不可怜可怜我呢?
为何要这样对待我,让我活活地看着三姐姐丧身火海,这究竟跟亲手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我低头看了眼还在地上试图等着我扶他起来的孩子,顿时觉得心累极了。
我叹了口气,心想,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做个好人了罢。
我弯腰将那个孩子拉了起来,可能是我眼睛里的死气沉沉的模样吓坏了他,他看了我一眼连说句谢谢都没有就径直跑开了。
我突然觉得人生真是没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