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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没有子弹了,但是还有火药。
赵扶苏把身上所有尖锐的东西都填进枪管,火枪打烂最近的敌人,也把他炸到了起伏的海浪里。
他的肩甲炸裂了,有碎片嵌入上臂,血流出来。
大鱼在他身下的海水里沉沉浮浮的盘旋。这些有着千层牙齿的梭形大鱼,两侧狭长的鱼鳍上长出倒刺,泛着金属光泽。赵扶苏心想,这样强大的畜牲啊,与忒萝伊的全部战士和全部平民一样,与阿道夫一样,都是蓝眼睛!
它们在上次战役之后扮演了打扫战场的角色,此后一改本来习性,对血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牙都越来越多。动物在战争之中,如同受了人心的污浊,失了纯真模样。
在他清楚的看见那一排排牙齿时,海面倒影出一条白色的身影。那是一个卷发的女孩,她用仅有的一只胳膊牢牢抓住绳索,从船舷上荡下来。她不长的铂金色卷发在风中凌乱的飞舞,可她没有空闲的手去把它们拢到耳后。然后她一双长腿攀住了赵扶苏的腰,把他从钉子板一样的鱼嘴里揪出来。大鱼长长的上下额猛地一合,发出特别响的声音。
赵扶苏被扔在甲板上。
他抬头看见黑旗子黑帆,开始放心的对救命恩人说教:“姑娘听得懂韶语吗?”见那独臂女孩点头,他开始了长篇大论:“男女授受不亲,姑娘怎么能这样与我触碰?而且这里是战场,为什么忒萝伊会允许一个女子在战场上出现!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与一个陌生的男人这般亲密触碰……”
“嫡长皇子殿下,凯撒小姐要为您处理伤口,您可以等会儿再唠叨。”一个黑袍的少年在他耳边打断。
他回头看清楚那少年,刚才叫凯撒的独臂女孩就是在这个少年的帮助下把他救起的。刚刚这个少年轻松的把两个人拽上了船。
与敌国女子交好,要判罪的。
不过他们救了皇子,没有罪了。
女孩一边给赵扶苏包扎伤口,一边在他身侧用韶语小声说话:“原来Tory在韶人语言里叫做‘忒萝伊’,我叫‘凯撒’,韶的语言果然是最好听的。”好像为了展示她的语言天赋,她说的很快。
而且她一只手为赵扶苏包扎也很快。
这时候赵扶苏才发现,凯撒断掉的是右臂。
他本来还想指责凯撒与他肌肤相亲,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女孩子就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你受伤了,应该回去了。”他自己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声音会这么温柔。
“哇!你真好,不仅长得好看,声音还好听!我喜欢你的黄皮肤配上蓝衣裳。”凯撒的手摸到了赵扶苏两片交叠的领。
她的手被慢慢推开,“你不要随便对男子说喜欢。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孩揉了一下卷发,道:“您好,尊贵的王子殿下,我叫Caesar,你们的人可能叫我凯撒。其实我想应该叫做Seasar,塞萨尔。我是一个记者,就是你们韶大陆的文书官。负责记录战役情况的。我不是间谍。”
少年也在一旁帮腔:“对,她不是间谍——不是奸细。她划着小船把我捞起来,送回船上。还救了皇子殿下”少年想一会儿,接着道:“她……采访了我关于战争的看法和战斗感想。完全没有涉及到我们大韶的机密问题。”
“你又是谁?”赵扶苏问少年。
少年一愣,扯了扯袖子,表示自己是己方士兵。“殿下,自己人。”
“隶属第几纵队。”“三纵队。”
赵扶苏发笑:“就两个队。一个远攻队,一个冲锋队。”少年脸红了,白嫩白嫩的。赵扶苏补刀:“你这么矮,没成年吧?溜进前线,沟通异陆……”“谁说我矮了J子不要小瞧人!我刚刚杀了很多忒萝伊的。”少年说着站起来,好像是不那么矮。
然后Caesar也玩笑一样站起来,比少年高了一小截。
赵扶苏想要大笑,但是炮火声把他的笑压回去了。
“凯撒,或者说塞萨尔小姐,你该回到你的国家去了。”
Caesar伸手拉住赵扶苏的衣袖,蹲在他身侧,“王子殿下,我可以采访——问您几个问题吗?不涉及大韶的机密的。”赵扶苏看着她右侧随撒娇晃动的衣袖,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谁也没有想到,“几个”问题一直问到了晚上。
Caesar先是拿起她为从赵扶苏伤口里挖出的肩甲碎片问:“韶大陆是不是有神秘的力量,和我们的神一样,可以点石成金,或者开山掘金?”赵扶苏刚想否认,少年插嘴道:“那他妈当然了。你们忒萝伊投降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比你们子虚乌有的神仙厉害多了!”赵扶苏也玩心大起,点头称是。
Caesar拽住赵扶苏破碎的衣袖,问:“这种布料的颜色是什么?很漂亮,您穿很合适。”赵扶苏回答:“我这是坊间最普通的布匹,是植物的汁水染的。颜色群青。”又指了指旁边少年,“大韶舰队里除了我,都是这种特供的衣裳,因为纯黑难染,所以昂贵。但是韶服比你们忒萝伊的衣服随意,往大了做就好了,所以尺寸均等。叫这小子随便摸去一件,穿起来一板一眼。”
Caesar:“我好想看看韶服怎么穿~王子殿下,你能不能脱给我看一下下?说不定你还受了其他伤呢?”
赵扶苏惊呆了。
少年:“啧!恬不知耻!”
Caesar也急了,“这有什么?你们韶大陆都这么封闭保守古板。我们的文化和你们不一样,我们这样没关系的。我们的神——他们也是愿意展示自己的。”
“哦!虚头巴脑的神仙给你们忒萝伊女子看过他们的腹肌了?”少年嗤笑。
然后Caesar就哭了,“你怎么可以亵渎我们的神?!神是博爱的,他们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身体与Troy人民是相同的。他们很温柔。哦为什么会有人以这么污秽的眼光看待神的伟大。”
少年喃喃到:“长皇子?我不是故意的吧?要知道,我不相信神仙的。”
赵扶苏无奈,“凯撒姑娘,你不要再哭了。会有其他人闻声而来,你的身份特殊,不好解释。”
“你威胁我!”Caesar擦掉左眼的眼泪,又胡乱抹掉右眼滴落的。
赵扶苏真的看不下去了。
一个小姑娘——或许她确实没有及笄——独自来到硝烟四起的海战中,她孱弱,无助,或许是最可怜的。
“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可以问你吗?”赵扶苏一手扶住她光秃秃的右肩,发现断臂的截面很平整,而后他另一只手仔细的擦掉她所有眼泪。“Caesar,”他撇脚的模仿Troy文读音,“Seasar,还是塞萨尔好听,比凯撒像个姑娘。”赵扶苏还是笑了一下,他手有点抖,这是他第一次触碰Troy女孩的脸颊,以为有些唐突。
“还是叫我凯撒吧?不要太把我当姑娘。Seasar,本来是这个名字,可是我的妈妈在想起来计较我身份证明的时候写错了。”Caesar不哭了,“王子想要知道什么?我也不能提供机密。”因为她不知道任何机密。
“你多大年龄了?”赵扶苏构思了一下问法。
“十七岁。”Caesar故意说小了一点,她已经过了十八岁生日,那时候她还在断臂的阴影中。
“你的手臂是大韶的过失吗?”赵扶苏试探的问。在接弦战中他砍下过无数手臂。
“上一次战役,我也参加了。那时候我与现在一样,是个战地记者,那次是在北赤道港从我们Troy最大的运河入海的。我们一路向前,遇见了拿大刀的韶舰队。”她说着,眼里蓄满了泪水,在越来越昏暗的光线里,反射出瞳孔的深蓝。和甲板下的海洋一样的深蓝。
赵扶苏与少年同时松了口气,幸好不是自己砍下她胳膊。
Caesar努力的忍住哭泣,她肩膀抽动着,白色的喇叭袖在黑暗中影影绰绰。
她扑进赵扶苏怀里,把他一句抱歉吓的消音,然后用她纤细而有力的左臂紧紧抱住他。
“对不起王子殿下,我无意冒犯的……可是……可是为什么要打仗啊……”
女孩含蓄、压抑、痛苦的哭了好一会儿。然后他们就以这样的姿势,互相提问,回答。
少年小声:“噫!伤风败俗!”
午夜,韶大胜。
白帆远离了。
Caesar裹着黑色长袍,与少年乘小船一起隐藏在夜色里。她揉了揉哭红的眼睛,再轻微的向赵扶苏挥了挥手。
赵扶苏也挥别,突然想起来,问少年,“孝!怎么称呼?”
他以为这句会被韶军的欢呼覆盖,但是他听见了答复。
“嫡长皇子,小的笑子丕!以后希望皇子多多照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