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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沉夜醒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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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蓓一夜都没有好睡,次日昏昏地忽从床上爬起。掀开帐子,心下里还疑惑这是不是夜半的光景,然而外面四下已经有了绰绰的行人。大片的乌云浮在天空,阴沉沉地没有颜色。

青蓓十分地忧郁,再去拨打叶之云的电话却早已关机。只得起来松松地用一只黑色的小金箩梨花绳子挽住一头青丝,淡淡地抹了些粉。穿了件黑蔷薇的小白边上衣,脚上却是棠花软皮浅红小平底鞋,慢慢走出去。有心想直接闯入叶之云的家里,然而细想却又不敢。只得远远站在一株繁密的梨树下看,心中忧思不断。

此时万分地后悔昨夜的鲁莽行为。然而自己却终不知那本日记如何会那么凑巧地在无锡落入自己手中,倒不知夏佩兰是有意还是无意。可自己此举实属无奈。为了和他长厢厮守,宁可做出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哪怕是生命也在所不惜。因此,此事也可只当微不足提。而,却苦了他。这样的一番突然骤袭,势必会让他如雷轰顶,生不如死,又能怎样承受!

青蓓这样想着,踌躇阵阵,突然头上卡察一声响,紧接着空中就象崩落了钢珠,筛豆子一般往下掉。不一刻雨水飞贱,迷朦一片,千针万线,铺天盖地便成了水汪汪的一片。青蓓心下忽一阵惊喜,心想,下了雨,我只须打了一把伞出来,遮住了脸,站在他屋外,想必不会有人发现。想到这里青蓓便立即回家,撑了一把黑色的小伞,果然便又走过。那叶之云的别墅和自己相隔虽然很远,但都是独立的建筑,屋子前后有绿茵树木,因此青蓓倒可以趁机站在窗外偷窥一番。

一心记挂,此时绕在后窗的去处,一眼却看见那窗门虽然紧闭,然而珠帘半掩,里面一些摆设却清晰可见。青蓓不禁止住了脚步,又躲在暗处,想道,那里面若有人,不经意地往外一看,必然能看到我,却又如何是好。我,我该怎么办。一边辗转地反复思想,不觉已经痴呆,只得回转身子茫然往家走。

路上却偶见眼前的绿叶子在水色中青翠欲滴,叶上的雨滴珍珠般圆大,绿叶在雨水中剧烈地颤抖,密密地似要把晶莹的珠子用力吸吮一般。青蓓轰轰然,撑着伞站在那里看了半天,方才走回家去。看着满屋的锦绣丰丽,厨房内各色美味玉食,瞬时一颗心都在叶之云身上,哪里还能享受得下去。真是无边丝雨如愁如苦,堪堪地竟在飘窗上昏昏睡去。

醒来时不觉凄凉,更加黯然无趣。于是拿了一瓶威士忌来,拧开盖子用高脚杯喝了好几口。又打了支香烟流转在玉指间猛吸了一阵,从红唇中恹恹地吹出几口烦气。此刻昔日在叶之云面前柔纯的形象完全消失殆尽。

如此撑着竟捱过了大半日的时光。到了黄昏,那雨本看着点点滴滴,却一阵风刮过,忽变得又骤大了起来。青蓓却猛一阵惊喜,笑了笑,把烟抽得飞快,直等着天幕尽垂,快快地黑将下来。

转眼终于大暗,青蓓再也难以按捺,忙忙地便打了伞出屋门而去。那雨很大,风也很大,可是青蓓竟不觉得再有寒意。细碎的脚步在雨中行走,很快便来到叶之云的后窗府邸。

那屋里亮着灯,帘幕依然还是半拢,窗子里没有人。可以毫无顾忌地站在那里听一听了。青蓓飞快地走了几步,掩身在墙后,屏紧了呼吸。屋中那片灯光斜斜照亮门外一片雨帘,恰如迷朦的点点碎梦。屋中突然响起沉闷的一语,倒把青蓓激凌凌吓了一个冷战。

“婚期我已看好了,就定在阴历八月十九。这是良辰吉时,你愿不愿意?”

青蓓竖耳细听,过了很久,叶之云回道:“妈,我再静一下,好吗?我现在只想安静。”

“你已经静了差不多一个白天了。现在必须要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对不起,妈,我的心好乱。我只想安静。只想……”

“那我也只想问你,你对那个卓青蓓,到底是什么态度。”句句惊心。青蓓按住了胸口,她要听,她必须要听,哪怕现在死了。

“她……只不过是我通往ASK的敲门砖。没有她,我可能成就不了我毕生的心愿。”

“很好,好得很。我再听一遍,你说。”

“如果我很在意她,根本不会让她在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的人面前脱光衣服。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妓女。”叶之云清晰地说。

“对,很好。”老妇人说道。

哗!

青蓓此始方才看见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的雨珠儿卷了阵阵的冷风往下掉,如无数条鞭子猛然便向自己无情抽打了过来。

青蓓忍住了,便打着伞安静地迎风往家里走。后来,那风很大,把雨婶呼地卷折了,犹如和她争夺着什么一般。青蓓浑身上下连一点力气也没有,索性便扔了它。于是那伞便象一只黑色的罂栗花被风刮走了,轰轰嚓嚓不知刮到了何处去。

于是青蓓便冒着雨继续回家。开了门,神智忽明忽暗。去找烟,那一双描着水晶花指甲的手却一抖再抖。终于找着了,坐在窗子底下吸了几口,心里却如惊涛骇浪般汹涌闪烁,忽然便猛闪出一个念头:不,不是这样!这必然不是他的真心话。我须要当面问问他,我一定要当面问他。我是妓女吗?是吗?这个不问清楚,我不服。我真地不服。

青蓓便果然。开了门,那冷气一头扑过来袭她,她也无惧。没有伞,便赤身闯进了雨幕里,漫天的雨珠不是水,而是血。青蓓象沐了血的红狮子,尤其是胸口,那最醉人的鲜红血渍汩汩往外喷流。当轻轻的叩门声迎来那个小女孩促然的打开,然后,门外的人便把门里的人吓坏了,竟不敢说话,扭身便跑。

青蓓便如一个水血交融的鬼魂走进来,一眼便直直射中坐在沙发上的叶之云。

他在杀她,很疯狂。

而她也在杀他,更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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