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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筹交错,杯盘狼藉。待闻人厉和参加宴会的人都离开后,闻人越还在没完没了地喝着酒。
“闻人越,你都没怎么吃东西,光喝酒对身体不好。”
顾越见闻人越椅着空了的酒壶,拦了一边要给公子越继续添酒的宫人。闻人越直接拎起酒壶往嘴里倒,确认了这不大的壶里的酒真的一滴不剩了,才就此作罢。太子的脸色微红,顾越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醉,刚想再说些什么,他突然抬手一把拍在了顾越的手上,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不去看看李叔然?有了夏夏就把她给忘了?”
太子伴读心里咒骂着,这闻人越真是不分时间场地的,找到机会就要调侃他。顾越早想去找李叔然了,不是因为担心闻人越醉了没人照顾嘛?才忍着没抽身离开。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正合顾越心意,顾越也懒得再陪在他身边,没犹豫地就答应了:“那我走了。我看你有些醉了,一会儿让宫人扶你回去,夜里天寒,再多穿件衣服。”
“知道了,你怎么这么烦,跟个老妈子似的。”闻人越单手托腮,半眯着眼赶着顾越走。顾越刚起身,他就又唤了还未离开的宫人给他添酒。
顾越心里担心着李叔然的情况,晓得闻人越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没再多言,提着因参加宫宴穿着的厚重衣服,往先前温珩抱着李叔然离开的方向去了。
虽然顾越入宫也算有些时日了,但除了东宫,其他的宫殿他一概不熟悉。问了路过的好多宫人、走了好多岔路,他才找到李叔然暂留休息的偏殿。看着半掩的殿门和殿里的人影,李崇和李伯然也在,顾越抬起又放下的手紧了紧,鼓足了勇气再抬手叩了叩。
“谁?”李崇在殿内问。
“姑父,是我,顾越。”
殿门被李崇从里面打开:“阿越,快进来吧。来看叔儿的吧?”
果然,殿内就只有温珩、李叔然、李伯然和李崇四人,顾越点点头,瞥到一旁李伯然正看着自己,学着闻人越的样子客套道:“是啊,好久没见了,想你们了。”
李叔然因为疼痛而有些苍白的脸冒着细细的汗珠,听到顾越来了,硬撑着想要坐起来,被温珩又一把摁了回去,只得偏头努力朝顾越露了个笑脸:“阿越,你来了啊,本来想让你看看,我已经可以走路了,没想到一疏忽又让你笑话了。”
少女柔弱的样子让顾越有些心疼,冲温珩颔首示意后,顾越走到床边,从袖子里拿出她送他的那个藕色锦囊,拉开拉绳拿了一块莲藕糖:“哪里的话。你送我的莲藕糖我一直放在身边呢,很好吃。吃点甜的,就不那么痛了。”
李叔然笑得有些勉强,但能看出来她是高兴的。少女把头凑到顾越手边一口咬住那块莲藕糖,含在嘴里嚼得嘎嘎响,把本有些难过的顾越一下子逗笑了:“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甜食不利于叔然腿疾的恢复,还是少吃为好。”温珩冷不丁地来了句。
“阿越,你听到没,温太医可要和我抢呢。”李叔然鼓着塞得圆鼓鼓的腮帮子,有些口齿不清地嘟囔道。
顾越看着两人,心里觉得有些尴尬,但并没有表现出来:“是我疏忽了。叔然,只准吃这么一颗,以后要听温太医的话。”
李叔然把嘴里的糖咽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的笑意一下子荡然无存:“阿越,你真的要去靖州吗?”
见顾越点了头,少女又道:“你一定要去吗?你只是个伴读,不需要陪太子去靖州受苦的啊……我也好想和夏小姐一样,和你们一起去靖州。”
“叔然,好好养病,听你阿姐和温太医的话,老老实实呆在立京。”顾越把藕色锦囊收好,好言相劝道,“靖州还有姑父和仲然,况且,我也好久没见到父亲了……往年都是他们回立京看我们,这次就当我去靖州看望他们了,有什么受苦不受苦的。”
“也是,父亲和哥哥都在那儿,还有舅舅,肯定不会让阿越吃苦的。”李叔然一下子又释然了,“等我的腿好全了,我就去靖州看你们。再过大半年我的腿就能完全好了,是不是啊,阿珩?”
在一边整理医药箱的温珩突然被问话,面上不悦,道:“叔然,我只能保证你平常可以正常奔跑行走,但你的腿脚还不适合远途跋涉,靖州太远了。要完全好全,起码还要三年五载。”
“庸医。”李叔然吐吐舌头,不满道,“明明之前说好的,让你治疗我的腿疾,一年一定能好。”
“庸医可治不好你的腿疾。”温珩不跟一个小女孩置气,这样的行为对他来讲可太幼稚了,“要是你觉得我是庸医,大可找别人来给你治腿。”
“好好好,对不起,你不是庸医,我错了还不行吗。”李叔然毫无诚意地道着歉,重新看向顾越,“那阿越,你要去靖州多久啊?等到把在靖州边境作乱的北丘人都赶跑了,你就回来了吗?”
顾越直觉靖州一行,并不会这么简单,但他不能告诉李叔然,他会去很久,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立京。但这些的只是未知数,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哄好李叔然,然后让边上装作无意、但其实一直在仔细听他们讲话的李伯然知道,靖州一行,就只是戍守边疆这么简单:“是啊,前些年皇上一直对在靖州作乱的北丘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番前去只是为了把他们赶跑,为储君立威,再震慑一下北丘。况且有姑父、父亲和仲然在,我一定能很快就平安回来的。”
“我会好好听阿珩和姐姐的话的,也会好好教季然读书。”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少女也满足了,看着顾越认真说道,“那阿越也要好好照顾自己。靖州在北方,那里一定没有莲藕糖,你走之前要来看看我,我一定给你买好多好多的莲藕糖,你可以带去靖州。”
“好,我就知道叔然最乖了。”顾越揉了揉李叔然的脑袋,“那我走了哦。”
李叔然点点头,乖巧地和他挥挥手告别。顾越向温珩道了谢,算是感谢他这些日子来尽心治疗李叔然的腿疾,再礼节性地朝李伯然行了礼,抬脚离开了这间偏殿。
“阿越。”
等顾越合上门,李崇从这座偏殿外的阴影中走出了,叫住了顾越,场景熟悉得让顾越心悸,四个月前,李伯然也是这样叫住他,然后硬生生将他从安稳的生活中拖出来推向了一方未知的天地。饶是有再多的对李家的不满,顾越还是礼貌地唤了李崇:“姑父。”
“阿越,我知道伯儿让你进宫,你心中有怨。”李崇看着顾越低头不语的样子,好像能从中看出少年所有的情绪,“伯儿做这件事也并没有告知我和你父亲,我们知道后都很生气,但为时已晚。”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们。”
“你要是不怪我们,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呢?”李崇叹了口气,“阿越,你的确不是将军府的孩子,但山河将你托付给我,我怎敢不尽心?明天我入宫述职,会让皇上让你留在立京的,靖州太荒凉了。”
“姑父,我真的没有怪你们。”顾越当然知道李崇一家对他的照顾,但这仅是责任,是一种义务,并非他们自愿而为,也不怪他们没有给他想要的亲情,“靖州也是我自己想去的,姑父不用在皇上面前提起这事了。父亲不回立京,我也不怪他,我这个做儿子的,也该去看看他了。”
李崇见顾越心意已决,压下了心中无数次升起的要把真相说出口的冲动,转念一想靖王和顾山河都在靖州,他一个外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他驻守靖州多年,暗地里放任靖王扩张势力,很难说闻人厉到底知不知道。但靖王做事很谨慎,就算被闻人厉抓住把柄他也可以装傻脱身,毕竟于玟原,他尽到了一个将军的职责。就算闻人厉知道让顾越去靖州是放虎归山,要采取什么措施,有靖王和顾山河保护,顾越又能有什么事?
不管真相掩埋了多久,总有公诸于世的一天,只是早晚的事罢了。这样想着,李崇觉得自己真是多事,回府也该好好安抚夫人顾珊瑚了。想开了,李崇拍拍顾越的肩膀,用他的方式表达一个长辈对小辈的关爱:“你父亲会很欣慰的。那你赶紧回去吧,我知道太子不好伺候,你出来这么久,他也该不满了。”
“嗯,谢谢姑父理解。”顾越再次俯身作揖,便转身离开了,没有一丝留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原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是安安分分在将军府度过。他该感谢李伯然的,让他有了一个主宰自己人生的机会,也给了他一个回到家人怀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