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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安静而不宁静的夜色之中。
韩墨尘和诸葛兰已经自知其实他们俩根本救不了什么人,便眼睁睁看着这些食肝虫席卷而来,又四散而去。
它们肯定要往下一个村子去了。
但是他们没办法,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下一个村子他们甚至也没法去通知,连呼喊几声都做不到。他们赶不上食肝虫的速度,根本做不到在食肝虫到达之前先到。
诸葛兰捂着自己的脸,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韩墨尘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等到剩下来的食肝虫已经找不到可以食用的血肉精气之后,也都纷纷散去了,韩墨尘才走到诸葛兰旁边一户紧闭门窗的人家前面,敲了敲门。
“还好吗?”韩墨尘不知道这里面住的是谁,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便只问了一句安危。
里面有个怯怯的声音答道:“没事,外面到底怎么了?”
韩墨尘记得这个声音,是之前曾经与诸葛兰一起讨论过香粉的小姑娘,生得白白净净的,还有些小小的胆怯模样。
“外面不太合适你出来看。”韩墨尘本能地想要保护一个小姑娘,但是转念一想,整个村子都已经这样了,这样的保护已经无济于事。
一具尸体可以护着小姑娘蒙着她的眼睛不让她看,但是数十具数百具尸体呢?
这全村的尸体又该如何挡着不叫她看呢?
迟早都会知道的。这满村的死人,当然需要剩下的,活着的人来收尸,来料理他们的后事。
韩墨尘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里面姑娘怯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没事的,我出来替我娘看看,我娘老了,有什么东西我来替她瞧。”
韩墨尘闷闷地“嗯”了一声。
门缝里的破布条被取下来了,一个面熟的姑娘轻轻地推开了门,走了出来。
里面还有个头发花白的婆婆,是姑娘的娘,之前也曾坐在喜宴上一同吃过几杯酒的。此时有点惊慌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刚刚好大的声音,还有人惨叫?”
韩墨尘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姑娘轻轻地合上了门,安慰道:“娘,您不要急,我先出去瞅瞅,您在屋里待着等我。”
那婆婆答应了一声。
姑娘合上门,定了定神,才瞥了一眼韩墨尘,接着便往外走。
韩墨尘有心去拦她,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
他随即也跟着走了出去。
诸葛兰站在门口,黯然地看着这个姑娘。
“青青,你缓着点……”诸葛兰嘶哑着嗓子,带了点难得的哭腔。
唤作青青的姑娘有一对漂亮的柳叶眉,睁着眼睛有些懵懵地看着诸葛兰。诸葛兰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般。
青青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出门去。
——她猛然睁大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就这样站在门口,面对着这条村里的,走了千万遍的路。现在这条路上,躺着几具冷冰冰的,干枯的尸体。
她捂着自己的嘴巴,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惧怕,甚至落下泪来。
诸葛兰过去,搂住了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几下。
“刚刚有食肝虫过境,这村里的大多数的人都遭了难了。”诸葛兰轻声解释道,“我们没能救下所有人。对不起。”
“食肝虫……?”
青青迷茫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
“一种虫子,吃人肝脏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竟然聚集了一片。”
青青并没有听过这种虫子,但是刚刚呜啦啦一群一群的虫子飞过,伴随着扑棱翅膀的声音,她还是从窗户的剪影里看出来了。
刚刚凄厉的尖叫,她也都听着。
她低着眼睛,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韩墨尘也走了过来,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青青呜咽着说不出话来,诸葛兰和韩墨尘两个人一直站在她身边,安慰着她。
这么轻的年纪,忽然就见到这样的场景,怕是寻常的姑娘家早就已经遭不住了。韩墨尘心疼小姑娘,但是碍于诸葛兰在场,又不敢多说什么。
青青自己在外面低低地哭了一会,情绪终于安稳下来,慢慢地拿出帕子来擦了擦泪,红着眼圈回了房间。
韩墨尘和诸葛兰不忍心跟过去听她和她娘说话,两个人都没有跟上去,默默地站在门口。
那屋里先是静悄悄的,隐隐有低低的说话声,继而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喊叫声,苍老的,痛苦的喊叫声。
韩墨尘喉头一紧,只觉得心头越来越沉重。
“去告诉其他人出来吧。”韩墨尘叹息道,“那些活着的人,现在才是最惨的境地。”
诸葛兰紧紧地抿着唇,点了点头。
只有几户人家幸存而已,也许是幸运,也许是不幸。
赵青也很快出来了,把福宝锁在屋里。福宝睡得沉沉的,中间被吓醒过一次,之后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赵青是个稳重的人,出来看见这副场景也不如之前的人反应那么激烈,只是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问道:“是什么东西干的?”
“食肝虫,一种本来已经很稀少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人饲养了它,忽然飞出来一群。”诸葛兰深深叹气,“我们拦不住,对不起。”
赵青也没有说什么,但是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显得更加阴沉了一点。原本还算平和的眉毛也是皱成了一团。
诸葛兰估摸着赵青心里肯定难受得不行,但是赵青这副样子肯定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叹气。
今晚的事情,她和韩墨尘,似乎除了叹气,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啊。
赵青缓缓地走出了门。
诸葛兰也跟着一起走了出去,旋即看见他往一个方向走去——之前办过喜宴的,赵光的家。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随后韩墨尘也跟了过来。赵光的家里静悄悄的,丝毫没有了之前办喜宴时候的热闹。
只有鲜艳的大红色的喜字还贴在门上。
赵青在卧房门口轻轻叩了一叩门环,没有人应答。卧房里面也是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毫无生气。
赵青推开了门,卧房的床上,平躺着两具枯瘦的尸体,盖着大红的喜被。不知道是原先颜料染的红色,还是鲜血染的红色。
床上的两个人静静地躺着,眼眶睁得大大的,还能想到之前惊恐的神色。
应该是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就被咬断了咽喉,吸干了精气。
赵青从一边的桌子上取过来一只茶杯,倒了点已经凉了的茶水在里面。他走到床前,伸出手在杯子里沾了点水,轻轻地洒到了他们俩的脸上。
赵光和燕哥儿的脸上都是些干涸了的血迹,混了茶水沾湿了,一点点掉下来,显出他们本来的样子来。
诸葛兰从怀里掏出来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了赵青。
赵青接了过来,慢慢地伸手,去擦赵光脸上的血迹。
擦干净了赵光的脸,又开始擦燕哥儿脸上的血迹。
燕哥儿还能看出来生前大眼睛弯眉毛的样子,漂亮得叫人心疼。
韩墨尘站在后面,没有看他们,背着身倚着门框,看着天上的月亮。
赵青把两个人的血迹都擦干净了,才在旁边的桌旁坐了下来,头埋在臂弯里,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又失去了自己的亲弟弟,现在只剩下了自己和儿子。
诸葛兰站在床前怔怔地盯了燕哥儿半晌,忽然从怀里摸出来一样东西。她把燕哥儿搭在被子外面的手握起来,掰开那只枯瘦的死气沉沉的手,把东西塞进了她的手心里。
赫然是之前,燕哥儿笑吟吟塞给她的那枚结缘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