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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何尝有认识过自己这位亲生儿子?出世不到一天就被送走,当时就已经做好了此生不再相见的准备,权当没有这个孩子,要不是那一次囚禁池碧的事迹败露,他为了让应含絮安心主动现身逼迫自己到池崇面前去承认罪行,惠妃也许不会想到这个孩子早已来到自己身边。
那时候他问自己:“还记得泗水城内一对叶姓的夫妇吗?记得他们有一个叫‘岳澈’的孩子吗?”
惠妃当年把月澈送出去之前,哭着对叶氏夫妇说过:“这孩子虽然长了一张兔唇,可模样是极为俊俏的,你们瞧他的眼睛,多么清澈透亮!用这孩子换你们的孩子,是本宫的自私,可本宫求你们,让这孩子姓岳好吗?往后,他就叫‘岳澈’……”
叶氏夫妇在接过那孩子的时候,就没打算对月澈隐瞒他的身世,所以月澈懂事之后便知晓自己的来历,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自己的生父生母,也未曾对本该属于自己的皇权动过一分心,他只是要求把自己的姓氏改掉,那个时候他与叶氏夫妇再也得不到宫里半点救助,遂每日里过着三餐不继的乞讨生活,夜里他望着皎月清透冷寒,低低说道:“以后,就叫我‘月澈’吧。”
那次,他突然现身凤栖宫,与惠妃相认,惠妃对于中断救济的解释,是:“不是娘不想养你们,而是常琴说:我若再一次次把东西往宫外送,被皇上发现,那一切计划就会付之东流,我必须心狠才能成功,这才断了与你们的联系。”
叶氏夫妇再也得不到救济的时候,月澈才六岁,也就是说,六岁的常琴已经有了那样可怕的“觉悟”,月澈闻言冷笑:“和你一样的心狠,注定他才是你的儿子。”
……
今时今日,月澈只能像照料一个无助的老妇一样去照料惠妃,给她吃穿用度,不让她受冷受冻,却再也不允许她踏出凤栖宫半步。
丽妃从冷宫内释放,自然也再没办法恢复神智,常英对此只是默默忍受。
“当你告诉我我母妃是被惠妃所害,当我得知常琴不是真的太子,我做的决策就是起兵助你扳倒*的势力,救出那些无辜的人。”常英对月澈说,“如今常琴获罪,惠妃也得到了应由的惩罚,过去的,我无力挽回,也只能不再计较。”
月澈心疼地看着他,说:“明日,皇后会颁出先帝的丹书铁契,免我封宫擒帝的死罪,并昭告天下常琴轼父篡位的罪行,同时,她将推举新任帝王,我希望是你。”
常英果断摇头:“我能力远不及你,从前都是常琴在前面替我顶着,遇到大事我会害怕会慌乱,我压根无法胜任那顶九五帝冠……”
月澈打断他,安抚道:“你率领大军悄然北上援助我们对抗常琴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你有这份潜力,倒是你哥哥我,放肆逍遥惯了,要我每日里批奏折、翻牌子度日,我会疯的。”
常英从小就被常琴死死压着,诚然他自己也甘愿躲在哥哥的保护圈里,乖乖做一个不哭不闹的弟弟,如今月澈要求他挺身而出,不得不承认他是怯懦且巴不得逃避的,然而月澈说一不二,翌日皇后发布懿旨的时候,他竟不见了人影,谁能料到这货昨晚连夜逃出了灵安城,新的九五之尊,唯有常英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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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哭着跑入金盏宫,问皇后月澈哥哥去了哪里。
皇后看着被改了名的懿旨,无奈叹息:“我若知道他会跑,早布下重兵阻拦他,你可知道,这小子逃跑之前,还篡改了我的懿旨,把自己的名字划划掉改成常英,真气死本宫了!”皇后扶额,可谓被月澈整得焦头烂额,“本来,他是岳惠那贱人的儿子,又把你迷得七荤八素,本宫实在是厌恶极了他的,可又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秉性纯善,比常英值得倚靠,你以为本宫不想留住他吗?”
倾城也不听皇后解释,抽泣道:“我想去找他。”
皇后目露悲痛:“他是你哥哥,难道时至今日,你还对他不曾死心?”
倾城泣不成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找到他,我一辈子都不会死心的!”
……
不知道是第几次,皇后站在城墙上,目送自己的女儿坚定无悔地离开皇城去寻找月澈,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即便她身边有护卫无数,在皇后眼里看来,仍觉得她形影单只、孤独可怜。
皇后忍不住背转身去抹眼泪,事情变成今天这样,自己顺利当上了太后,没有岳惠的相争,也没有臣子的质疑,新皇帝也肯听自己的话,却不知为什么,一点都没有胜利者的喜悦,丝毫不曾感受到荣耀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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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宫内,应含絮坐在轮椅上,与站着的应杨柳对峙。
即便如此,应杨柳脖子挺直,下巴高高扬起,仍觉得这样睨她还不够姿态。
“站着不累吗?坐下。”应含絮说。
她不从,问:“你想干嘛?”
应含絮冷笑:“我想干嘛,是该我问你你想干嘛吧?常琴已经垮台了,就是他没垮台之前,一次次撵你出宫,你又恬不知耻一次次爬进来赖着不走,你不觉得卑微吗?如今紫微宫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你还留着做什么?坐等常琴复出,直至白发千古吗?”
“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应杨柳怒道,“你知道我跟着常琴只因为他是太子,如今他不是了,我只是惋惜我的生活再度回归了平凡,但我不会放弃的,我得不到和池崇在一起的柴米油盐,那我就追求你们企及不到的富贵荣华!”
应杨柳入魔已深,应含絮劝说不成,遂打算明日出宫时将她强行带走,免得她留在这里*发癫连累应家,可没想到,当晚明月高悬,她就止不住*了。
当应含絮闻讯的时候,她刚被常英从仁和殿内丢出来。
仁和殿是新建的帝王宫殿,就在原乾坤殿的遗址上,因赶工过急,尚且保留着半新半旧的古朴遗风,应杨柳在冷月的照射下,衣衫不整地趴在色迹斑驳的石阶上,听到轮椅滚过白玉石路的急促声音,怨愤地抬起头来。
应含絮都不用问,就知道她又把自己盛装打扮一番,送到了常英的卧室。
常英不是常琴,面对这样的状况,他完全没办法应对,第一时间疾呼守卫过来,把应杨柳给丢了出去。
应杨柳压根还没施展开来,就落了个扫地出门的下场。
葛海扶持新帝,为了教会他仁德之外还需狠心,否则无法镇住那些放肆之徒,遂提议杖责应杨柳。
常英念在应含絮的份上,有些犹豫。
这时候,白彦跳出来求情:“看在应二小姐是初犯的份上,求皇上开恩!”
“皇上还没治你守卫不当的罪呢,你居然还有脸替这贱蹄子求情?”葛海骂道。
应含絮这才知道原来今日值守仁和殿的是白彦,应杨柳不知说了什么好话逼得他放她进入,酿成这样的闹剧,他当然难辞其咎,所以他说:“是臣看守不利,臣甘愿以死谢罪,请皇上放过应二小姐。”
依旧是死心塌地地维护着应杨柳,连应含絮都看不下去:“白彦,你这条命再怎么不值钱,也不必为了一个女人去死,应杨柳今天犯了错,遭遇责罚那是她自作自受,不需要你烂好人替她维护。”
应杨柳抬眸,目露凄寒:“真是我的好姐姐……”
连应含絮都这样说了,常英不罚反而显得怯懦,最后应杨柳被当庭罚了十杖,几乎也是残了。
翌日抬着一屁股血肉模糊的应杨柳回到应府,还真是应了应含絮此前对杨氏的威胁——替她女儿收尸。
杨氏看到这样的应杨柳,几乎哭不出声,自然也知道丢人,忙不迭抬着她躲屋里头去了。
应杨柳养伤期间,白彦时不时过来探望,都是借着轮班的空儿,来了就走,不忘带许多药材和补品,嘘寒问暖,相当殷勤。
一日,被应含絮堵在门口,问:“你还真是喜欢上我这个浪荡的妹妹了?”
“姐姐,我虽然尊敬你,可是你也不能这样说二小姐。”
“不必称呼她为‘二小姐’,凭你今日的身份,她早已高攀不起,叫她‘杨柳’即可。”
“杨柳……她、她可好些了?”
“我是懒得过问,而你隔三差五就来看她,应当比我还清楚。”
“不,我不是指身子。”
“死性不改,天天念叨着要当太子妃……哦不,如今目标更为远大,想当皇后了,如果你哪天摆平了他,我喊你‘哥哥’。”
应含絮这盆冷水泼得白彦心里难受,恹恹然道:“总有一天,我会感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