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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
秋风乍起,乌云欲来,廊檐下那清逸优雅的菊花被风吹得歪歪倒倒,宫人们忙一盆一盆的将各色菊花往花房内搬去。
杜皇后站在廊檐下,正翘首以盼,等着宫人回来报信。
早在今日她的兄长承恩公上朝前,便私下派给她传了消息,说是文武百官会一同上书,请求景仁帝彻查顾崔两家冤案子的事情。
眼下正是下朝的时候,也不知事情到底如何了……
杜皇后正想着,就见谭嬷嬷急匆匆的跑过来,满脸都是焦躁不安。
“嬷嬷,怎么样了?”
谭嬷嬷喘了两口气,忙跪下来回道:“回娘娘的话,陛下让薛御史给气晕过去了,吐了好大一口血哇!
眼下还没醒,娘娘您还是快些去承乾宫看看吧!”
杜皇后听完,身子晃了一晃,身边的蔷薇连忙扶住她。
“去……”杜皇后苍白着脸道:“立马去承乾宫。”
*
承乾宫
景仁帝才刚刚悠悠转醒。
杜皇后正坐在景仁帝床边,轻轻吹着玉碗中的汤药,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着景仁帝。
景仁帝两颊凹陷,嘴唇发白,颇有些病重的模样,两眼也是无神的看着杜皇后,木讷的张嘴,喝药。
杜皇后的脸色并不好,她素有头疾,早年想效仿元戎太后上战场当巾帼英雄,陪着父兄和景仁帝也走了不少地方。
但大抵她没那么好的运气,非但没有挣到军功反倒让自己在战争中受了不少伤,弄成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陛下……”杜皇后喂完最后一勺中药,帮景仁帝擦了擦嘴道:“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还请陛下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眼下情况危急,有什么需要臣妾和承恩公府帮忙的,请陛下一定要开口啊。”
景仁帝眸中飞快闪过一丝笑意,这才像是被唤醒的模样,忙拉着杜皇后的手着急道:“湘容啊!他们要拿顾家的事来治朕!他们想将朕赶下皇位,自立为王啊!
你是朕的发妻,只有你永远不会背叛朕,永远会站在朕身边的,对不对啊!”
杜皇后眼眸微闪,忙言辞恳切道:“这是自然了,臣妾是您的结头妻子,理应陪陛下您同生共死。
陛下放心,此事臣妾自会让哥哥同丹阳一同为陛下排忧解难的!
太医说陛下您得多休息休息,那臣妾现在便不打扰您,先下去安排一番了。”
景仁帝满意的点点头,一脸感动道:“还是你待朕最好啊。”
杜皇后笑了笑,这才将玉碗放回托盘,屈身行了一礼,告退走了。
等杜皇后一出门,景仁帝立马又坐了起来,靠着绣金龙的大引枕,满面阴鸷道:“庄亲王什么时候回来?”
山水屏风后立马绕出一个黑衣人,声音沙哑道:“陛下放心,您交代的两件事儿,属下都给您办好了。
一则,宣平侯府的世子此次会亲自前来南齐帮陛下化解危难,毁掉那所谓的证据。
二则,庄亲王一家眼下已经快到衮州了。有庄亲王同沈姑娘在,不怕楚世子不站在陛下您这一头。”
景仁帝闭上眼睛,嘴角微翘的点了点头。
“子不言父过”,楚洵不能不孝,“英雄难过美人关”,顾相府的顾宝笙已经半死不活,如果那人正好来了,还怕楚洵不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吗?
“可是陛下,”黑衣人谨慎的提醒道:“听说,睿王把那流落在外的女儿许配给了楚世子,这回楚世子回来,那睿王府的郡主,咱们用不用……”
“当然用了。”景仁帝毫不犹豫的沉声道:“虽然那女子多半是睿王用来迷惑世人的,不过既然人过来了,还是得好好看着。”
说不准,哪次打仗的时候就派上用场了呢?
黑衣人听了,忙下去布置了。
小竹子扶着景仁帝慢慢躺回床上,放下帘子后,景仁帝这才闭上了眼睛,舒舒服服的睡了过去。
只要证据彻底毁了,先帝的圣旨也不存于世,他就还是南齐独一无二,人人敬重的尊贵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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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
杜皇后一回宫便提笔写了封信,让手下人送到承恩公府去。
等布置完毕,杜皇后才坐在窗前静静看着廊檐下串成一串的珍珠般的雨滴,眸中深思黑沉,思绪飘得老远。
杜皇后生得像已经过世的老承恩公,并不那么秀美灵动,若非因为老承恩公战功赫赫,将整个承恩公垫在景仁帝脚下,扶持景仁帝上位,杜皇后未必能占到皇后的位置。
毕竟,景仁帝最深爱的,还是千娇百媚,柔弱娇俏的徐淑妃。
而她这个发妻,自从她所生的二皇子死后,皇帝除了依照南齐的祖制,每逢初一十五到坤宁宫来之外,平日几乎是敬而远之,并不如何宠幸她。
可是不宠幸她,没关系,她只有丹阳一个女儿,也没关系,将来景仁帝死了,这南齐的皇后,终究还是他们杜家的,她也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把窗户关上吧。”杜皇后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淡淡开了口。
风再大,雨再大,横竖都是沾染不到她自己身上的。
刚要命人把那坤宁宫的大门也一道关上,就见一个身姿高挑的少女冒着风雨匆匆奔进坤宁宫来。
“啊呀,娘娘!”谭嬷嬷大吃一惊道:“那是公主殿下啊!”
“丹阳?”杜皇后皱眉,忙道:“快让她进来。”
“母后!母后!”丹阳公主一身都被雨水淋透了,头发丝儿都湿哒哒的滴着水珠儿。
清丽如仙,淡雅出尘的面容有些略微发白,面上的焦急也是毫不掩盖,“母后,儿臣听说父皇还是拒绝给顾、崔两家翻案,这是真的吗?”
杜皇后眼眸闪了闪,“丹阳,不该问的事情,你就别多问了。你父皇自有主张。”
“为什么?!母后您就不能帮忙劝劝父皇吗?”丹阳忙跪下来道:“顾家、崔家对南齐的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母后您也说过,朝堂之上,只有顾、崔两家才是父皇的左膀右臂,一武一文,协助父皇平天下,富南齐。
您明知顾、崔两家是冤枉的,又怎么能置之不理,任由他们九泉之下都蒙受冤屈呢?而且……”
丹阳低头,语气哽咽又愧疚道:“当年顾家军雪地被困,缺衣少粮,士兵都冻死了一大半。平津侯送粮食延迟了,可舅舅……也去迟了啊!
若是我们承恩公府的动作能再快一些,眠笙他们一家人……也不至于功败垂成,被余家泼脏水,戴上通敌叛国的名头啊。母后……我们承恩公府也对不起顾家,有负眠笙和镇国公所托啊。”
想到挚友一家的死,丹阳顿时觉得愧疚极了,跪下地上便哭得不能自已。
杜皇后皱了皱眉,她只有这一个女儿,看到她哭,自然是心疼的。
因而,杜皇后忙伸手将丹阳扶起来,语重心长的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熟读诗书,通晓道理,怎么还要为那些已经不在世上的人,无谓的掉眼泪呢?
丹阳,你是皇家公主,应当明白,你的父皇才是你的天,才是你该尊重敬重的人。
镇国公府再好,顾眠笙同顾延琛再好,那也是外人。而且……他们还是死了的外人。
为了那些长眠地下的死人、外人,你让母后去惹你父皇大发雷霆,旧病重犯,你觉得值得吗?顾家人已经一个都不在世上了,就算洗清冤屈,又有什么意义呢?”
杜皇后话一落,便见丹阳缓缓抬头看向她,语气郑重道:“母后,顾家人,并非全军覆没,儿臣为顾家翻案,自然值得,也自然不会后悔!”
杜皇后一听,吃了一惊道:“丹阳,你说什么呢?顾家还有人活在世上?”
丹阳是杜皇后亲自教养长大的,杜皇后也一向把这个女儿捧在手心儿里,凡是那些瞧不上眼的王孙公子想求娶丹阳,杜皇后全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只让丹阳自己挑选。
因而,丹阳并不认为,有什么话不能对事事宠着自己,顺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说。
于是,她沉吟片刻,便缓缓把她的猜测都说了出来。
杜皇后听完,袖中的手早已握紧成拳,“你说什么?”
杜皇后的语气尽量压制下自己激动的心情,仍是免不了语气颤抖道:“眠笙还活在世上?眠笙就是顾家丞相的女儿顾宝笙?”
“正是如此。”丹阳忧心又惭愧道:“先前儿臣的确是不明白宝笙和眠笙为何有许多习惯,乃至音容笑貌都有相似之处。
可直到上回看到孟行舟掉出来的‘证据’,儿臣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宝笙就是眠笙。”
眠笙在世的时候,曾经教过她如何模仿别人的字迹的,那一笔一划,她都记在心里,如何看不出,那是昔日知己的字迹?
只是一人在宫里,一人在宫外,便是知道顾宝笙就是顾眠笙,她仍旧帮不上什么忙。
眼下知道父皇竟为了一己私欲,不愿旧事重提,承认自己的错误,为顾、崔两家翻案,她怎么能继续置之不理呢?
“母后!”丹阳冰凉的手握着杜皇后的手,满眼含泪的祈求道:“顾家还有眠笙活着,翻案于她,于承恩公府都是意义重大的。
您从前也一直很疼爱眠笙的。您也不忍心看着眠笙一个人孤军奋战,让她的家人九泉之下依旧含冤莫白吧!”
杜皇后眯眼想了一想,突然很轻很轻的笑了起来。
那笑意,有些阴森。
“丹阳,”杜皇后语气温柔道:“这事儿母亲已经知道了,先让谭嬷嬷陪你回宫歇息去吧。母后自然知道怎么与你父皇说的。”
“不行啊,母后。”丹阳忙焦急道:“眠笙的身份若是告诉了父皇,定然会有危险……”
话还未说完,谭嬷嬷便同一个宫女过来将丹阳一左一右架住了。
丹阳吃了一惊,猛然抬头,便见杜皇后低声吩咐了个小太监,让他去传话。
那小太监……丹阳是认得的,正是伺候她父皇笔墨的小太监。
丹阳的心,突然咯噔一下,坠了下去。
身上冰凉的雨水,让她整个人都觉得从头到脚都是冰的。
她颤声开口道:“母后……您……您在帮父皇是不是?您……不想让顾家沉冤昭雪是不是?”
杜皇后一脸从容的看着她,语气平静道:“你父皇因为这事儿气得当朝吐血,眼下都还卧病在床。
为人子女该孝顺父母。丹阳,你是你父皇的女儿,自然该尽孝道,你是南齐的公主,自然该维护南齐皇室的荣耀。
顾家洗清冤屈,便是要你父皇在天下人面前承认他错了,我们南齐皇室也错了。母后怎么能看着你为了顾家,让我们南齐皇室蒙羞呢?”
杜皇后说得理所当然。
丹阳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惊得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
当年顾家军有难,她受眠笙所托,想方设法求了母亲让舅舅承恩公偷偷去送粮草,为的,就是能让那路上延迟的平津侯不要害得顾家军被冻死。
可现在,她的母亲竟然告诉她,若她执意为顾家洗清冤屈,便是让南齐蒙羞!
“所以……”丹阳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杜皇后,泪水不自觉的滑落下来,声音哽咽道:“舅舅当年送粮草过去,并没有救人,是也不是?”
杜皇后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丹阳只觉心中一痛,“哇”的一下,便吐了一口鲜血在地。
她最信任的母亲,竟然利用她同眠笙交好,害了眠笙一家!
丹阳并不知道景仁帝为了除去顾、崔两家,动用了后宫几个最有权势的嫔妃母族。
只是满眼不可置信,失望痛心的看着杜皇后,厉声悲痛的质问道:“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承恩公府一向和镇国公府交好,您也时常让舅舅在朝廷中为镇国公府说话,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啊!”
杜皇后静静看了丹阳一会儿,突然笑得有些悲凉。
“丹阳……母后姓杜啊。从小身为杜家选出来的皇后,母后生来就是为了维护杜家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要保证杜家世世代代都蒸蒸日上的。
只有南齐永远都是你父皇的天下,秦家的天下,我们杜家的女儿,才能世代为后,永保杜家昌盛。
你可曾为母后和杜家想过,若是顾、崔冤案得以沉冤昭雪,百姓对你父皇怨声载道,有人趁机让这江山易主,南齐改朝换代,母后和承恩公府,还有你……
——会是什么下场?母后姓杜,你姓秦,理当为你父皇守着这天下不是吗?”
丹阳的身子猛地僵了一下,看了杜皇后一眼,突然低头苦笑起来,哭着哭着,便满面泪痕,悲痛难忍。
“所以……父皇其余的宫妃母族,也或多或少有参与其中吧。”
杜皇后微微蹙眉,沉声道:“这事儿便不用你操心了,谭嬷嬷,带公主回丹阳宫,好好休息一程子,这段日子,便不要出门了。”
谭嬷嬷连忙应是,同一旁的宫女将丹阳扶下去了。
然,走到门口时,丹阳的脚步却是略微一停,她背对杜皇后,忽然缓缓开口道:“母后……您最喜欢的,其实不是女儿……也不是承恩公府,是父皇吧。”
杜皇后一听,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慌乱。
好在,丹阳没有多说,由着谭嬷嬷将她送回了宫中。
杜皇后见女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院门口,这才回身坐在妆奁前,用手摸着她那渐渐爬满皱纹的眼角。
略微四方的脸,夸夸的下颌,薄薄的唇,若是男子,必定是个凛然正气的将军之貌。
可她是女子,这样的容貌,实在生得粗糙了些。
帝王三宫六院,各有千秋的美人多,因而,生下的皇子,大多容貌不差。
景仁帝年轻的时候,自然也是玉树临风,翩翩有礼的君子。
即便大多人那时都不大看好景仁帝,杜皇后却是上心的。
后来,她如愿以偿的做了他的皇后。
可高高的宫墙,森严的礼教,却并不容许她像其他嫔妃那样,与他花前月下,风花雪月。
人前人后,她只能表现得庄重而高雅,摒弃女儿家的娇柔弱小,做一个称职的,端庄贤淑的皇后。
只有这样,元戎太后和所有的嫔妃,所有的诰命夫人,才会对她称赞不已,奉为典范。
杜皇后想到那些年她为景仁帝做的事,突然忍不住掉了一滴眼泪下来。
她摸着铜镜,语气淡淡道:“丹阳啊……母后也不止是为了你父皇的。”
承恩公府这个皇后娘家的名头,世世代代,都必须是属于杜家的!
*
西戎睿王府
晨光熹微,卷曲如月的菊花瓣儿上,水珠晶莹剔透,映着那白的、绿的、红的颜色,恍若花瓣儿上点缀着珍珠、翡翠、红玛瑙。
顾宝笙正拿着个柳条编织的小篮子在摘花儿,花儿艳丽饱满之时,最是香气宜人,沁人心脾。
制成菊花酒、菊花茶、菊花糕的味道,都是最好的。
顾宝笙摘了一篮子,忽见楚洵回来了,忙几步上前笑问道:“这几日哥哥和嫂嫂可还好?”
楚洵心中有些淡淡的醋意,抿了抿唇,没开口。
他的小妻子有哥哥嫂嫂护着,多两个保护的人,这是好事。
可是,有了哥哥嫂嫂,就把他这个未来的准夫君抛到一旁,未免也太“喜新厌旧”了吧?
顾宝笙见他不说话,便用右手的手指勾了勾他的手,歪着头问他:“你怎么了?”
像是不大开心啊,谁惹他了?
楚洵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见四下的人都背对着他们,便将顾宝笙的手一拉,整个人都带到他怀里,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哎。”顾宝笙忙用手捂着他的嘴,小声道:“这儿还有人呢!”
看到了可怎么好?
楚洵掐着她的细腰,有些无赖,大概猜到小妻子还不知道他哪儿生气了。
楚洵便将她抱在怀里,下巴低下来,放在她额头上,语气有些泛酸道:“我如今回来,你都不问我是否安好了。”
只问顾延柰北堂离!
顾宝笙趴在他柔韧宽大的胸膛前,噗嗤一下笑了。
“你吃醋了?”她抬头,亮晶晶的眼睛弯成月牙,笑看着他。
“嗯。”楚洵没觉得承认这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是真吃醋了。
少女一笑,也学着他的样子,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很轻的亲了一口。
又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哥哥的腿还未大好,阿离嫂嫂又才监国没多久。我不是不关心你,只是眼下,他们更让人担心罢了。”
楚洵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只是小妻子事事以他为主,现在事事以顾延琛同北堂离为主,他总是心里有些不适应的。
见小妻子认错的态度很是诚恳,楚洵也没有过多为难,接过她手里的小篮子,便陪着顾宝笙一面在湖边散步,一面不紧不慢的说起顾延柰北堂离在朝堂上的事情。
初次监国,朝廷中那些老奸巨猾的老臣们哪有不想欺负欺负北堂离的?
一部分老臣呢,他们大多是很早就跟着西戎正德帝的,知道北堂离不是正德帝想选的太子,心有不忿,想扶持那少了一只耳朵的北堂意跟北堂离打擂台。
另一部分老臣呢,则是想两边都押宝,端看北堂离和北堂意谁出的价钱高,谁给的利益大,就帮谁。
更有甚者,想浑水摸鱼,想在两边打得不可开交,两败俱伤的时候,自己渔翁得利。
虽然睿王、靖南王都势力庞大,架不住,朝中总有些皇室中人和簪缨世家的大臣自恃身份尊贵,能力超群,资格又老,总要唱个对台戏的。
好在,除了睿王、靖南王的支持外,顾延琛不着痕迹的让宣平侯府的行动,三番五次的败在了北堂离手里。
宣平侯虽然埋怨孙子能力竟然比不上北堂离,可偏偏,宣平侯府也有那么两三次争取到利益的时候。
一来二去,朝中的两派便分成了以北堂离为首的九皇子一派,还有顾延琛为首的宣平侯府一派。
虽然宣平侯府势力若些,可静娴皇后不还好好儿的在宫里头,没被废吗?
西戎将来的帝王,不还得恭恭敬敬的叫静娴皇后一声母后吗?
因为这个缘故,北堂意和北堂竟,还有其余几个不大显眼的皇子,那是隔三差五就往宣平侯府跑,恨不能宣平侯府化为自己所用,将自己扶持起来,与北堂离正儿八经的争上一争。
顾宝笙一面听楚洵一本正经的说着,一面忍不住想笑。
若是这些人知道,争来争去,都是她哥哥给嫂嫂护着的江山,谁都争不到一点儿好处,占不到半点儿便宜的话,也不知道,还会不会那样殷勤的往宣平侯府送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
楚洵见顾宝笙高兴,唇角也不由自主的翘了一翘,但想到南齐的一些事,楚洵忍不住又有些担心起来。
顾宝笙见他眸中担忧明显,便将笑意收敛了,语气轻轻的问道:“楚洵,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昨晚睡得不大安稳,也不知是夜晚的雷雨声太嘈杂,还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楚洵将她的手握了一握,语气认真道:“笙笙,丹阳被杜皇后关起来了。”
顾宝笙惊了一瞬,脑子里突然闪过许多画面。
片刻后,她的脸色突然惨白。
“楚洵……”顾宝笙虽是询问,却语气肯定道:“杜皇后也害了顾家,她不愿顾家沉冤昭雪是不是?”
楚洵轻轻点了下头,便把他查到的消息都告诉了顾宝笙。
顾宝笙紧紧攥着手,雪白的贝齿下,一排整齐牙印儿上,露出血丝来。
都怪她!怪她识人不清!都怪她引狼入室!
一个秦沐之,一个余若水,还有承恩公府,都是她将灾祸带给顾家的!
“楚洵,你说老天爷怎么这么没长眼睛,要我这样既无能,又惹祸的人活在世上啊!”
承恩公上战场不是去帮着顾家的,而是帮着平津侯去害顾家的。
她不但没有找人给顾家军雪中送炭,反倒让顾家军雪上加霜。
她是顾家和崔家的罪人,永远对不起顾家和崔家。
“笙笙,”楚洵抱着她,拍着她的脊背道:“别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你自己身上。承恩公府和杜皇后多年与你父母交好,便是你父母也并不知此事。
否则,定然会让你同延琛提前提防他们,让你们记得,即便他们出事,也千万不要去找皇后的。所有人都受了蒙蔽,并不止一个你。
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便你没有去找丹阳,杜皇后没有让承恩公府上战场,许多事,还是改不了结局的。
因为,景仁帝……不将顾崔两家置于死地,便会一辈子寝食难安,如鲠在喉啊。”
顾宝笙垂眸片刻,平复了心绪后,将眼泪收起来。
她缓缓开口道:“那丹阳现在如何?”
“谭嬷嬷将她照顾得极好,除了发了几天烧热,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顾丞相嫡女便是镇国公府嫡女的事情,杜皇后和景仁帝都知道了。不过……”
楚洵语气轻轻道:“这也没关系的。”
顾丞相府的那个顾宝笙是假的,即便景仁帝让那假的顾宝笙醒了过来,依旧得不到他想得到的消息和秘密。
顾宝笙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那我们何日启程?”
景仁帝不愿撕开那层伪善的面皮,就由她回南齐,亲手撕下来吧。
“三日后。”楚洵深深看了一眼顾宝笙,突然语气郑重道:“笙笙,若是有人告诉你我曾喜欢过什么人,曾与什么女子有过瓜葛,你可千万莫要上当。”
楚洵那厌恶女子的性子,第一眼见到她差点儿没掐死她,第二眼见到她,也差点儿没让她在水里活活被淹死,还差点儿上了秦沐之的贼船!
这样不近女色的人,从前还能和女子有什么瓜葛吗?
顾宝笙笑了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眨了眨眼睛道:“那我得看看谁跟我说,又说得真不真了。若是那人说得真的话……我就让她嫁给你好不好?”
“笙笙你不要我了?”明知小妻子在说笑话,可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揪成一团,疼痛不堪。
“谁让你掐我又不救我了!”
少女小声嘀咕着,转身便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她从前不喜欢楚洵的时候不觉得他这样做有什么过分的地方,现在想起来,不知怎的,或许是因为太在乎楚洵了,反倒连从前他对她的不好,也有些斤斤计较起来。
她承认自己有点儿小气了,可是想到当时若是楚洵没有一丁点儿的心慈手软又或许没有鬼医在一旁劝他救人,她就成孤魂野鬼了,顾宝笙心里还是有些淡淡的酸涩。
“那你掐我!”
“不、掐!”
楚洵身上的肉跟石头一样硬邦邦的,别说用手指掐,就是用牙齿咬,她的牙都能疼得要断上一半儿,她才不做这样的傻事儿呢!
“好,你不掐是吧?”
“不、掐!”
少女不想理他,只一个劲儿的往廊檐下走,只是刚走到一株垂丝海棠旁的时候。
——“扑通”一声,楚洵便跳到了水里。
顾宝笙回头看时,只见水面只留有一圈圈的波纹荡漾开来。
楚洵跳下去的地方,还有些小小的气泡咕噜咕噜的冒了几个上来。
顾宝笙抿了抿嘴,暗道楚洵这么大人了还真是幼稚!
这是要自己淹死自己给她赔罪?!
“楚洵。”顾宝笙开口叫他,“你出来吧。”
她回头有的是时候找他算账,阿离嫂嫂教了,她年纪还小,不宜洞房,可以让楚洵先睡书房的。
碧绿明澈的水波渐渐平静下来,唯有几只雪白的鹤儿掠过水面沿着湖畔向远处飞去。
顾宝笙虽知道他武功高强,可见水面波平浪静,仿佛没人在水下一般,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开始担心起来。
“楚洵!”顾宝笙咬了咬牙道:“你想淹死在水里就尽管别出来,爹爹正好再给我挑如意郎君!”
话刚落,“哗啦”一声,水中豁然出现一个容颜精致,肤如白玉,惊艳绝伦的青年。
顾宝笙瞪了他一眼,忙要跑回房。
“笙笙。”楚洵脚一点,忙飞上岸来,将她抱住。
顾宝笙踩到楚洵的脚,竟是直接要往地上倒下去。
楚洵眼疾手快,将顾宝笙小心托在身上,自己的背部则是撞在了地上。
顾宝笙的额头撞在了楚洵的下巴上,刚疼得“啊”了一声,想抬头揉一揉自己的额头,“唔”的一声,便不小心咬到了楚洵的唇。
顾宝笙脸一红,刚要起身,却见楚洵眼眸一深,一手掐着她的纤腰,一手将她小小的后脑勺一按,便重重的吻了下去。
睿王是来跟女儿说回南齐的事情的。
说实话,南齐那趟浑水,他是真不想让她回去蹚的,可……到底女儿前世是镇国公府的嫡女,若是不亲眼看着仇人下地狱,这也实在说不过去。
他刚命人给顾宝笙收拾了几大车的吃的用的,正想过来问问女儿还缺什么。
可一走过来,竟发现楚洵抱着他女儿亲!
在他的地盘儿上欺负他的女儿,简直不能忍!
可偏偏,楚洵怀中的少女推搡了他几下后,手便不由自主的抱住了楚洵的脖颈。
两人吻得忘我忘情,这让睿王这个“老人”忍不住看得老脸一红,仿佛是他是什么过来棒打鸳鸯的坏人一般。
睿王咬咬牙,背过身走了。
得,他知道女儿缺什么了,缺个武功高强的女护卫!
能打得过楚洵,守得住闺房,不让楚洵那个狼崽子上门叼他孩子吃的那种——身强力壮的女护卫!
睿王手下暗卫颇多,儿子萧琛也是一早便防着楚洵拐他们家的宝贝的。
因而,父子两人一合计,便给顾宝笙找了几十个这样的女护卫来。
等楚洵准备带着顾宝笙回南齐“和亲”的时候,两人俱是呆愣了好一会儿。
这女护卫的个子、胳膊、腿儿——这是男人中的男人吧!
“郡主殿下!属下名叫金花。”
“属下叫银花……”
“属下叫绿萝。”
“属下叫茑萝。”
……
睿王俊朗的面上满是慈爱,指着数十个站满大街的女护卫笑道:“笙笙啊,若是你觉得女护卫不够,爹爹还可以再给你找。”
这些护卫,大多都是身兼数艺,不但武艺高超,而且,有的会做饭,有的会唱曲儿,有的会治病,有的会缝衣……
可以说,睿王给的这队女护卫,完全就是个百宝箱。
因为,其中还有个护卫很会做生意,算账的。
顾宝笙看了看那些女护卫,含笑道:“多谢爹爹好意,这些护卫,已经足够用了。”
光是站在外头,就足够震慑人了。
“够了就好,够了就好。”睿王笑眯眯道:“若是你觉着南齐住得不舒服,不想和亲了,随时都可以让金花递信告诉爹爹。
爹爹再给你挑个如意郎君,再给楚世子送个和亲公主过来就是了。”
靖南王目光带泪的看着顾宝笙道:“到了那儿若是有哪些不习惯的,也可跟我说说,你母妃会给你寄信过来的。”
想到待她如同亲女的靖南王妃,顾宝笙的眼神也十分柔和想念:“父王放心,我会给母妃寄信的。”
她答应了做靖南王妃的干女儿,便会好好的做她的女儿,弥补她缺失的母女之情。
北堂离等靖南王说完话,笑得跟只悬狸似的上前道:“笙妹妹,本殿眼下在西戎暂代国君之职,你又是本殿最喜欢的妹妹,没有之一。
若是你不想和亲,想回南齐找哥哥,你可以随时找本殿,本殿让亲信亲自过去接你。”
北堂离将“哥哥”两个字咬得很重,不明就里的人,只道是北堂离吊儿郎当,在调戏妹妹。
可楚洵却是知道的,北堂离的意思,便是说,若是顾宝笙想顾延琛这个亲哥哥了,便可随时回南齐。
回西戎住?找新夫君?
言外之意,便是说他早晚有一天是“昨日黄花”?
楚洵神色一冷,便不咸不淡的开口道:“睿王殿下和九殿下无须多操心。
小郡主与本世子感情和睦,相处甚好。再者,小郡主的清白早在大庭广众之下便给了本世子,本世子的清白也给了小郡主,若是再另嫁他人,难免旁人会说小郡主不好。
天气有些凉,小郡主身子弱,不宜在外多吹风。本世子便先带小郡主回南齐了。”
话落,竟是当着文武百官还有睿王、北堂离的面儿,直接将顾宝笙打横抱起,脚尖一点,飞进了一辆朱红色绣祥云纹的马车。
睿王气得手直哆嗦,倒是北堂离,朝那马车里探出来的小脑袋饶有深意的笑了一下。
顾宝笙刚回以一笑,便见楚洵语气幽幽的问:“北堂离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呀。”顾宝笙语气轻松的回着,只是一双眼睛,不住的往那云山茶海楼的二楼望去。
顾延琛眼下是宣平侯的世子,因着没有谋一官半职,是以他并未跟着北堂离同睿王、靖南王等人给她和楚洵送行。
顾延琛早从那一方轮椅上起身,站在了半开的窗户旁,面戴一张普通的人皮面具看着顾宝笙马车行来的方向。
兄妹两人心有灵犀,同时看到了对方。
顾延琛略微张了张嘴便传音入密的嘱咐顾宝笙道:“万事小心,一路平安!”
顾宝笙含泪点了点头。
红尘滚滚中,云山茶海楼上的目光终于再不能看到那双澄澈如水的眸。
顾宝笙放下帘子便问楚洵道:“哥哥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她看到楚洵朝哥哥点头了。
楚洵指了指脸颊,意思是亲上一下,便告诉她。
“不说算了。”
回回都亲,阿离嫂嫂说,不能这样惯着楚洵,他以后坏起来,她是招架不住的。
楚洵认错,好脾气道:“我说还不行?”
他无奈叹了一口气,“你哥哥让我保护好你。”
“就这样?”
“嗯。”楚洵点头,“就这样。”
顾宝笙虽有些怀疑,但见楚洵说得如此认真,便没有继续再问。
楚洵想起顾延琛的原话,揉了揉眉心。
顾延琛的原话是,“笙笙未嫁人之前,不许再随意亲笙笙。”
唉,这不是为难他么?
他若是能忍得住,他恐怕早该进东厂了吧?
何况,他没娶北堂离,不也天天赖在九皇子府,给北堂离暖被窝吗?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不公平!
这样想着,楚洵便手一伸,把顾宝笙捞在怀里,一路行车赶路了。
路途太颠簸,他抱着么,笙笙毕竟是好受些的。
*
赶了半月的路,便到了西戎与南齐交界的边陲小镇。
正是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满全城,将厚重的土城墙和遍地杂草都铺上一层金子,金灿灿又亮闪闪的时候。
城墙外的漫漫黄沙随风起舞,飘在半空,仿佛金沙一般晃眼。
楚洵先下车,亲自看了那驿站一圈儿,确定没有问题后,将顾宝笙和他同住的那间屋子安置成了“铜墙铁壁”,这才扶着顾宝笙下了马车。
正要扶着顾宝笙进驿站的门儿,却见有人急匆匆赶过来与楚洵报信。
楚洵听完,便将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若是有急事,不如你先去处理。”顾宝笙道:“这驿站里都是你的人,横竖也没什么坏人过来的。”
就算有,她带的那群女护卫也足够让那些坏人全军覆没,有来无回了。
楚洵犹豫了一会儿,环视一周,确定的确没有问题之后,才点头道:“那好,笙笙,你先进去,我一会儿便过来陪你。”
顾宝笙点头,见楚洵走远了些,这才带着青葵和金花、银花进了驿站。
边陲小镇风沙大,而清水少,楚洵怕顾宝笙不习惯,特地让人早早的便快马加鞭将邻近的村子里的山泉运了过来。
因而,顾宝笙一进驿站,便好生洗漱沐浴了一番。
眼见天色向晚,楚洵还未归来,顾宝笙不由有些担忧。
“主子,不如先吃点儿菜?楚世子殿下一会儿自会回来的。”青葵在一旁将筷子递过去。
顾宝笙摇了摇头,起身道:“我去门口等着吧。”
这驿站没其他人来,她等在门口,早些看到楚洵,心里总会早一点安心的。
青葵、金花、银花见劝不住,只好陪着顾宝笙下了楼。
可刚到楼梯口,那驿站的一个小官儿便是满脸愁容的准备上楼来。
“段大人,你这是怎么了?”青葵率先开口询问起来。
“这……”段飞觉得很为难,但咬了咬牙,还是开了口道:“庄亲王一家人过来了,可……”
可楚世子吩咐的,却是不要任何人来打搅这西戎的小郡主。
他只是一个小官儿,怎么能拦得资上的亲弟弟庄亲王呢?
可是若是让庄亲王一家子住了进来,那楚世子这里又不好交代了。
没办法,他只好来求顾宝笙。
“庄亲王啊……”顾宝笙语气微沉。
楚洵同他生父庄亲王的关系不好,她是知道的。
可是,她怎么看,都觉得,庄亲王一家像是冲着她来的。
如今正好楚洵不在此处,若是她不让人一家子住进,这皇室原本就理所应当住进的驿馆中,总是说不过去,甚至很可能挑起两国纷争的。
这样一想,顾宝笙便缓缓道:“让人进来吧。”
她倒想看看,庄亲王一家来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