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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平王府
绿菊清雅,香气芬芳,少女手持一把缠红线的剪子慢慢修剪着翠绿小叶,寥寥几剪,一丛绿菊便错落有致,典雅秀丽。
青葵一面在旁倒着桂花龙井茶,一面赞不绝口道:“公主殿下这双巧手,只怕是宫里的花匠也要被比下去几分了。”
顾宝笙闻言,莞尔一笑,“‘术业有专攻’,我不过是略懂皮毛,说起养护花花草草一事来,娘才是个中高手。”
崔元夕和嘉慧郡主两人擅长侍弄花草,她从前在镇国公府也只是学了个半吊子。
不过,想到顾家那还未收回的院子,顾宝笙手中的剪子缓缓放了下来。
她轻声问道:“顾家老太太还是赖在府里不肯走,非要见我吗?”
“是呀。”青葵皱眉道:“那老太太也太不识抬举了。从昨日赖到今日她非得见您不可,也不知哪儿来的底气。”
青葵身为锦衣卫的女暗卫,一早便知道顾明远一家在顾、崔两家冤案中,也是出力不少。
那伪造书信的孟行舟,还是顾明远牵线的。
但顾明远也很聪明,明面上的证据,全都扔到了孟行舟那儿。
是以,给孟行舟定罪容易,给顾明远定罪却难。
好在,萧山王、楚洵,还有顾延琛、顾宝笙几个都是有耐心的,只把这些人赶出去,不用他们再多操心,顾明远一家自会“多行不义必自毙”。
顾宝笙见青葵替她打抱不平,笑了笑,捧起茶杯来轻啜一口,声音温雅道:“罢了,见见她也好。”
省得有些事,顾老太太总以为抓住了她的把柄,成天趾高气昂的。
“不然,等楚世子回来,明日得空了,让主子陪公主殿下同去?”
顾宝笙摇头不肯,“不必了,天子脚下,顾府外守卫重重,又有你们陪着,已经很安全了。楚洵那儿,等他回来,我再与他细说就是。”
这几日,礼部在筹备登基大典,萧家军同广平王府的士兵、暗探还在不断铲除景仁帝留下的暗桩。
萧山王同楚洵、顾延琛也在商量合南齐西戎为一的事,是以几人成日忙碌不停,总要夜晚才归。
楚洵心疼顾宝笙,要她早睡,可她亦心系楚洵,不肯让他再多操劳。
青葵见顾宝笙决心已定,便没有阻拦,忙让了备了马车,同金花、银花一起护着顾宝笙上了马车。
广平王府同顾府离得并不远,然顾宝笙却觉得,仿佛行在上一世的路中。
街道两旁,树木枯黄,青灰砖瓦上细润晶莹的雨滴顺着缝隙缓缓滴落下来。
细雨迷蒙中,青竹油纸伞下,少女静立在门口,抬头看向上方顾家的牌匾。
一切仿佛昨日,她还是初到京城顾家的顾宝笙一般,眉目温和,笑意清浅。
“进去吧。”她轻声说道。
青葵闻言,将伞托举得更高了一些,金花、银花跟在顾宝笙身后,慢慢走进了顾府。
*
屋内
躺在床上的顾老太太听到顾宝笙进来的事,立马喜得眉开眼笑,忙跟一旁的张嬷嬷道:“张嬷嬷,你看,我就说得没错吧!
那小贱蹄子保准儿怕我把她是个假货的事儿给捅出去!
这不,昨儿个还傲气得很不肯跟老婆子我低头呢,今儿个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过来磕头了!”
张嬷嬷抿了抿嘴,没说话,心哼道,人家堂堂一个公主,会跟你一个有罪的老婆子跪下磕头吗?
若不是这几日外头有官兵守着,她一早就收拾包袱跑路了,谁伺候这糟老婆子啊!
顾老太太见张嬷嬷低头不语,似乎是默认了她的话,愈发说得唾沫横飞了,“哼,那什么萧山王殿下想贬我们明远,真是风吹瞎了眼,猪油蒙了心!
等着瞧吧。”
顾老太太伸长了脖子,神气活现的说道:“一会子她若不肯答应我老婆子的话,把明远的丞相之位也还回来,把顾家的地契乖乖儿的孝顺到我跟前儿。
老婆子我要她好看。”
到时候别说公主,就是郡主,丫鬟,她都别想做。
顾老太太不住骂骂咧咧,从顾宝笙骂到姜徳音,乃至于连萧山王都埋怨上了。
大意是说,这萧山王一不如景仁帝慧眼识珠,重视顾明远,连这样适合丞相之位的人都给赶了下来。
二不如景仁帝为人正直,竟还强占臣子之妻。
张嬷嬷在旁听着,越听越不对劲儿。
好歹现在这府外都是萧山王的人呐,顾老太太仗着拿捏住了顾宝笙的把柄,想为所欲为,这她不管。
可这等流言传入萧山王和楚洵耳朵里头,那她岂不是也要受到牵连了?
张嬷嬷正想劝劝顾老太太,就听门口传来一阵好听的轻笑声。
顾老太太的骂声在目光触到门口那一抹明艳姝色后,戛然而止。
少女站在门口,眉目如画,肤色胜雪,像极了白嫩娇美的绿萼梅。
“你……你什么来的!”顾老太太想到方才她肆无忌惮骂萧山王那些话,眼神有些躲闪。
片刻后,似是想起了顾宝笙还有把柄在她手上,立马便有了底气。
脖子一伸便冷笑道:“好啊,我让你昨儿个来赔罪,你偏今儿个来,是打量着老婆子我不敢把你的事儿说出来,你当我欺负是吧?”
“大胆!”青葵在旁威严斥道:“公主殿下见你年迈体残,不让你行礼,已是宽厚以待了。
陛下尚且从未斥责过姑娘,你算什么东西?!”
从前不当公主当人看,欺负到死,如今明知这是公主,还敢放肆,在青葵看来,这简直是找死!
顾老太太见她手中有刀,但见顾宝笙还是一副笑容温和,没有生气的样子,心里也不怕了。
“我……算什么东西?”顾老太太指着顾宝笙便冷笑道:“你该问问,我若不是东西,她算什么东西才是!”
正儿八经的老子、祖宗都分不清,还当什么公主啊!
转头见青葵似乎要对她动手,顾老太太忙叫道:“顾宝笙,你个小贱人,你是要你亲祖母死不成,还不快把这奴才杀了!”
“吱呀”一声,门缓缓被关上了。
却见金花、银花搬来一把椅子、一张小桌放在顾老太太面前,待铺上细软绣绿萼梅的坐垫,斟上一杯酸甜可口的梅子茶,少女这才轻轻坐了下来,温声道:“顾老太太,我这婢女一向听话懂事。
倒是你……似乎还不清楚,眼下你同你儿女身处何地何境吧?”
少女浅笑嫣然,但骨子里却透出一股清冷高贵的气质,跟从前那个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顾宝笙完全是两个人。
但,顾老太太还没来得及疑惑,背脊骨便被青葵扎了一针。
“哎哟!”顾老太太疼得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嘴里刚要开始骂人,就被青葵塞了一个果子给堵住了。
很快,屋中便传出顾老太太痛苦的呜咽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尿骚的气息。
张嬷嬷怯怯的小心抬头看了一眼,顾老太太痛得一脸惨白,从前是腰动不了,这回……
她瞧着……倒像是浑身的骨头都摔得粉碎了,整个人仿佛一滩烂泥一般,躺在床上,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可外头瞧着,却是一点儿伤痕都没有,张嬷嬷被吓得不禁打了个哆嗦。
顾老太太面前,少女微微一笑,“顾老太太,得了些教训,眼下你可明白你的身份了?
我也大可以实话告诉你,今日我来见你,一则是想亲口告诉你,我同顾家,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二则,便是要替娘亲和从前的我出口恶气。顾老太太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我再杀你,其实并无甚意义。
只要顾老太太好生和顾明远、顾茹茹搬出去住,我不会为难顾老太太你的。”
至于那双儿女会不会为难折磨顾老太太,那就不是她操心的了。
顾老太太闻言,深吸一口气,嘶哑的小声吼道:“贱人!你死了这条心吧!”
她儿子是丞相,女儿是宫里的嫔妃,怎么能搬到外头去住?
听顾宝笙这意思,似乎她宫里的女儿,她都还想算计!
“小……小贱人!”顾老太太趴在床上,恨恨的瞪着她,“我是有证据的!她什么时候怀的你,什么时候生的你,那都是我一手捏着的。
你有本事弄死我们顾家,呵呵,你有本事弄死那群接生婆吗?”
“哦?”顾宝笙淡淡道:“那老太太想怎么样?”
顾老太太心下得意,暗道顾宝笙这会儿知道她有后手,知道怕了吧。
想着方才她受了那么大的苦、痛,顾老太太恨得咬牙切齿。
方才她身上是觉着痛,不过这会儿好多了,人也渐渐有了力气。
她休息了会儿,张嘴就道:“第一,你得把明远的丞相之位给还回来,第二,不是顾家,哪儿还有你,哪儿还有萧山王认什么女儿啊!
你现在是公主了,你爹命比你肯定金贵呀,怎么着不也得封个国公爷当当吗?你要是不知道跟萧山王请求这事儿,你就是大不孝!”
再想到景仁帝被贬为庶人,她那乖巧的女儿顾茹茹恐怕不得不得回顾府来,遭人白眼。
顾老太太就说了,“萧山王这么大岁数,身边儿也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
你姑姑顾茹茹从前在宫里待过,生得比你娘漂亮得多,性子也比你娘好多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去跟萧山王殿下说,就让你姑姑住在宫里,代替你娘好好儿照顾你和萧山王殿下就成了。
我要求也不高……不说非要当皇后吧,你是公主,这亲上加亲,又是丞相府出来的女儿,怎么着也得当个皇贵妃是不是?”
顾老太太说得理所应当,儿媳妇儿再漂亮,再温柔,在心里那也定然是远远比不上自己的亲生女儿的。
凭什么姜徳音能有那么好运,攀上皇上啊?
要她说,这皇后之位就该是她女儿才配得上的!
等到时候她家茹茹进宫得宠,给萧山王生下了大胖小子,这南齐未来的太子皇帝,能轮得到那什么萧山王世子去?
反正,前朝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留下先皇的妃子当皇后宠着的嘛!
顾宝笙不觉好笑,也真不知顾老太太哪里来的这样的惊人想法。
萧山王这辈子除了嘉慧郡主,再没对别的女子上过心。
再说那顾茹茹,因为和秦沐之通奸一事,从顾贤妃被贬为顾良人,合宫上下就没有比她位分更低微的了。
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容貌秉性,在顾宝笙看来,一辈子也难以与嘉慧郡主比肩。
顾老太太见顾宝笙在那儿轻笑,气不打一处来,“你笑什么?
你这身份没我们顾家护着,迟早有一天会被拆穿的!
你姑姑在宫里,好歹能护着你几分不是吗?便是到时候你身份露馅儿了,她还能给你求求情,让王爷饶你一命,或者给你留个全尸呀!”
顾老太太见顾宝笙不住的笑,正想骂两句,忽然,“哐啷”一下,门便被打开了。
楚洵和新任的大总管小松子一前一后站在了门口,再后面,则是浑身哆哆嗦嗦的顾明远和顾茹茹。
“明远!茹茹!”顾老太太惊喜的叫了起来。
却见楚洵“砰砰”两脚,直接将人踹到了顾老太太面前。
“你……你这是做什么呀!明远,茹茹,快……快起来。”顾老太太见一双儿女被踹得大吐一口鲜血在地上,顿时心疼极了。
楚洵可不管,径直飘到顾宝笙身边,上下查探了一下她有无伤口后,立马将她抱在怀里。
怀抱安稳略带凉意,顾宝笙环住他的腰,就听楚洵沙哑着声音道:“你不必来亲自告知她的。”
顾家的命运,已成定局,现在不死,终究也难逃一死。
顾宝笙将头埋在他胸口低笑一下,给小松子使了个眼色。
小松子会意,拂尘一甩,便走到顾老太太面前,面无表情道:“原本圣上开恩,打算给顾明远一个小官儿当当,给顾茹茹一个女官做做的。
谁知道,杂家一来,竟听见老太太你辱骂公主,还想给陛下咽后,选国公爷的事儿呢!
得,这事儿啊,就当杂家没说过,不过顾明远,从今往后,你可得好好儿跟你家这脑子不清楚,事儿也拎不清的老太太好生说说。
公主殿下,到底是谁的女儿!”
顾明远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可小松子早已跟在楚洵和顾宝笙身后,慢慢悠悠的走了。
“公公!公公!”顾明远趴在门口想挽留,终究被金花一道劲风给拍了回去。
“明远啊,茹茹啊!”顾老太太心慌又着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呀!
怎么……怎么楚世子和那个什么公公来了呀!”
偏生,她那时正在和顾宝笙那小贱人讲条件,这下……
“娘!”顾茹茹蹭的一下站起来,便大怒道:“您这回真是害死我们了!”
原本萧山王说,看在顾家养育顾宝笙多年的份儿上,都不跟他们计较那些滴血验亲,乌七八糟的事儿,愿意给顾明远小官当,也愿意给她一个女官当了。
谁知道,这娘竟会那般大言不惭的开口就是要国公爷和皇后呢?
就算她和哥哥顾明远确有此意,不也得徐徐图之,哪儿能一来就狮子大开口呢?
“我……”顾老太太哭着一张脸道:“我这不也是为你们好吗?”
门外等着收拾屋子的三人可没心情听这母子三人哭哭啼啼的,直接上来几个人,该抬的抬,该拽的拽,直接便将人扔到了门口。
而后,“砰”的一声将大门关上了。
顾老太太方才不觉得疼痛的腰,突然像是一万只蚂蚁在咬,一万颗银针在扎一般,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明远啊,茹茹啊,快……快把娘送到医馆去瞧瞧,娘这腰……”
顾茹茹按了按袖子为数不多的首饰,皱眉道:“哥哥,娘都这样了,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雇一辆板车把娘送到医馆去看看?”
顾明远眼神飘忽不定,他手里是有些银子,可这些银子,他不得留着东山再起,跟从前那些旧友或是广平王府什么的联系联系吗?
再说,今日不是这蠢老娘,他官位早就到手了,哪儿能被这么丢人的给扔到街上来?
“茹茹……”顾明远打着商量道:“哥手里银子只够吃饭的,我先前瞧你塞给小松子那支金钗不还有两个……你先拿出来,当一个,咱们先帮娘把病治了再说可好?”
顾茹茹冷笑道:“这自古以来都是男子养家的,哥哥你方才不还给小松子公公塞了一个金元宝吗?一荷包的金元宝,倒是惦记起妹妹的两支金钗来了?你可真是好哥哥呀!”
顾老太太身上越来越疼,忍不住疼得一面哇哇大叫,一面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一闹之间,周围登时便围了不少人上来。
“呀,是顾家老太太……”
“怎么这顾老爷和这妇人这般狠心都不管她呀!”
周围的人不住的指指点点,顾明远和顾茹茹各怀心思,兄妹俩低声商量的几句,一左一右吃力的扶起顾老太太往偏僻的胡同走。
刚走到胡同口,兄妹二人不约而同“砰”的一下便把顾老太太扔在地上了。
“哎唷!”顾老太太哭道:“明远……茹茹啊,娘……娘是真的疼得不行了,你们带娘去看看吧。”
“看?”顾茹茹忍不住怨恨起来:“若不是娘你对顾宝笙出言不逊,我们现在哪里用得着被赶出府,流落街头这样丢人?”
“娘那不都是为了你们好?”
“既然娘要为了我们好,那就该知道现在我们手里都不宽裕,没闲钱给您治病!若是疼,您忍忍不行吗?”
方才顾老太太被青葵的银针一扎,疼得尿湿了裙子,顾茹茹和顾明远的身上都沾染了一些,两人顿时齐齐作呕起来。
只这儿,也没别的衣裳。
兄妹二人便商量着去买几件衣裳换一换,顺带找个住处。
墙角的顾老太太顿时一阵心寒,她从前只当姜徳音是个坏的,样样东西都要姜徳音送给茹茹。
对儿子顾明远和女儿顾茹茹,顾老太太自觉是把心肝儿都掏出来了。
她那么威胁顾宝笙,不都是为了让儿女过上好日子吗?只是……只是时机不对,太着急,坏了点儿事儿罢了。
他们怎么能,就这么不管她了呢?
尤其,兄妹二人都是好日子过惯了的人,两人都道差些的料子衣裳穿着不舒坦,得买四季如意坊的衣裳来穿。
想到这双儿女连自己的病都不肯治,却要去买绫罗绸缎来穿,顾老太太实在受不住这打击,头一歪,涎水直流,眼睛呆愣愣的眨着,浑身都没动了。
顾茹茹瞧了眼,抿嘴不悦,“真是晦气!”
心中虽有些不忍,但转念一想,若是顾老太太不得罪顾宝笙,她顾茹茹还能在宫中从女官做起,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到萧山王的心也不算难呀。
兄妹二人都如此想,因而,便打算把顾老太太先留在这儿,先去买身儿衣裳来。
毕竟,一身尿骚味儿,实在不好出去见人呀。
两人正要走出胡同口,冷不丁窜出来一群乞丐。
哗哗啦啦,几下子,便将两人的衣裳还有银子全拿走了。
顾茹茹和顾明远瘫坐在地上,顿时心如死灰。
“哥!”顾茹茹哭道:“我们这下,真的是……真的是要流落街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