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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有些不敢正视西门筑的眼睛,低下头轻声地嗫嚅道:“我自己来的。”
在西门筑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士兵抢先一步说道,这次士兵倒敢抬起头来了:“你先别急着骂我,我听到说你受了重伤,才赶过来的,我潜伏在这军营里,不敢主动来找你,听到有人说你身体不会有大碍了,可就是放心不下,想见你一面再走,今天见到了,好像你精神还不错,我也就放心多了,好了,不再这里碍你的事了,我回家了。”
总是这么风风火火,总是那么振振有词,总是让人很无奈,但又很难生出责备之心来。
“颜溪。”西门筑忽然叫住了往外走的女子。
一身士兵服的颜溪回过头来,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西门筑,笑了笑:“是不是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你留下吧。
很想对她说这一句话。你留在我身边吧,不要回去,就在这里,一直呆在我身边吧。
好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没见到她的面了,想问她过得怎么样,想知道家里孩子的情况,虽然知道她把家里的事情照顾得很好很好,虽然知道她还近乎神乎其技地把他的姐姐找回来了,虽然这一切,很多很多的东西,都已经通过信件让他知道了,可还是很想,亲口听她说一说发生的事情。
在这荒芜的边关地区,已经很久没有那样活泼的笑声了,像是绿洲一样,带给疲惫旅人的滋润的水,好像已经很久无法见到了,身上肩负着那么多人的性命,没有一刻能安安心心地放松下来,心里头的弦,已经绷得很久很久了。
你留下吧。这句深藏在他心底的话,这句他想宣之于口的话,终究只能放于心里百转千回,又不是孝子了,怎么可以如此儿戏呢?更何况……
“你眼神好复杂,是不是很想我了,但是呢,又很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又在那里犯别扭啊?”颜溪折了回来,坐到了西门筑一旁的椅子上,她取下脑袋上沉甸甸的头盔,哐当一声大大咧咧地放在桌子上,看着一言不发的西门筑,笑意盈盈地说道。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西门筑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脸色难看地说道。
他喉咙动了动,咽下去了什么东西:“回去吧,而且不要再来了。”
他脸色越来越沉,看得颜溪心里头有些发毛,他的眼神,也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好像颜溪有多么累赘似的。
真是混蛋,大老远跑来看他,不说啥慰问的话就算了,还一直板着个脸,来都来了能怎么样嘛,并且她也没被人发现,没丢他的脸啊……走就走呗,下次求她她也不来了,混蛋!
颜溪抓住头盔,气呼呼地往脑袋上罩下,没好气地丢下了句“走了”,然后就往外面走去。
走吧,早点离开这里,而且不要再来到这个地方了。这样的龙潭虎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现在的情况,一点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乐观啊,你就呆在太平的京城,让我在这边关戍守,远远地护卫你安全吧。
接近心脏的伤口那么疼,像是刀一样狠狠地在那里捅进,一口浓烈的鲜血从喉咙口里涌上来,之前尚可以尝试忍一下,可是现在再也无法忍住了,鲜血就那么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仍旧在忍耐,忍耐着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来,于是,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看她一步一步远离自己,颜溪抱怨地嘟囔着往前走去,丝毫不知道,身后的男人正在用他强弩之末的身体,进行着脆弱的坚持,在这情况下,他是绝对不能让她回头看一眼的。
好像,她走了吧。再坚持一会,说不定她会回来。这丫头一像很机敏的,一定不能让她看出什么端倪来。
走吧走吧。
颜溪刚走到转弯的地方,突然间,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声音隔得那样远,而且也若有若无的好像没有一样,并且也不确定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也有可能只是什么凳子啊,杯子啊摔到地上的声音,可清秀的女子忽然眉头一紧,她转身,拔腿就往西门筑的房间跑去。
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原来在那里坐的好好的男子,已经倒在了地上。颜溪霎时瞪大了眼睛,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席卷了她的心脏,格外的压抑与难受充斥在她的胸口。
“西门筑!”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床上的男子面容苍白如纸,好像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突然间,他好像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之中,眉头紧皱,俊秀的面容上渗出了点点汗水,伸出手想抓住一些什么。
颜溪很想冲上去抓住西门筑的手,想给予他一些温暖,想鼓励他坚持住,可是事与愿违,她什么也不能做,她其实是很有顾虑的,她不想让西门筑丢脸,所以她不能让别人以为,她,西门筑的王妃,没事找事地来到这边关了。
是的,现在,军营中的人很多,大家都面色沉重地看着床上重病的主帅。
这么多人在这里,她当然不能轻举妄动。
“之前叫军医来的人是谁?”姓苏的将军皱起眉头,沉声问道。
颜溪不知道这人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干什么,但也只能恭恭敬敬地出列,并压低声音显得更加像个男人,说道:“回将军,是我。”
苏郭力打量了颜溪半晌:“王爷晕倒的时候你在他身边?”
颜溪迟疑了一下:“是。”
苏郭力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却突然间止住了,而是突然冷声地说道:“你把头抬起来一点。”
颜溪镇静地抬起了头,虽然心里打鼓得很,这男的发现什么了?但是面上却是无一丝一毫的慌乱之色,只是定定地目光直视着苏郭力。
“你不是阿三?”苏郭力挑起了眉。
“诚如所见。”
“你是谁?怎么会在王爷的身边?你是哪个营哪个队哪个编的?”从来没有见过颜溪的苏郭力,自然地对这个出入在王爷身边的生面孔产生了怀疑。
这个……
什么营什么队什么编啊……让她临时怎么瞎造啊……如果瞎说了这个人真去查,发现她根本是胡说八道怎么办?
见颜溪迟迟不做声,苏郭力的脸上眉头紧紧皱起,声音也变得低沉:“问你话,你哑巴了不成?”
“他是本王的亲兵。”正在这个时候,一道慵懒的声音突然出现,粉碎了这马上就要剑拔弩张的气氛。
“既然是王爷亲兵,刚才问这人,为什么这人不言语?”苏郭力好像有点不甘心,说的话也有一股盛气凌人的味道,明明是疑问句,却并无谦卑,像是在质问什么。
“他是暗卫亲兵,本王命令过他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他适才不言不语纯是因为忠于本王,也在情理之中。”看到苏郭力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但好像又欲言又止,有什么要说的话一样,西门筑轻轻咳了一声,淡淡地问,“苏将军还有什么要盘问的么?”
苏郭力眼睛瞪大,意识到自己太僭越了,慌乱地道:“末将只是担心王爷的安全而已,万不敢盘问于王爷……”
“也就是说没什么要问的了?”西门筑淡淡地挑了一下眉,毫不客气地下起了逐客令,“那就给我滚出去。”
苏郭力面色乍青乍白,好像含着奇耻大辱一样,终于愤恨地一咬牙:“末将告退!”
“你们都出去吧,本王需要安心养病。”西门筑对着一些其他的士兵说道,颜溪也跟着那些士兵一起走开,想要留给西门筑一个清静之地,却不想西门筑指着颜溪说道,“你留下,本王有事要吩咐你。”
一行人走了,房里只剩下西门筑和颜溪。
颜溪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西门筑,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西门筑张了张嘴,却不敢望颜溪的眼睛:“你回去吧。”
颜溪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西门筑只能不理她,闭上眼睛躺在那里,可过了一会,他又睁开了眼睛,他抬头看向颜溪的时候,发现女子的眼眶红红的,可是她咬着唇站在那里,想哭,却倔强地不肯发出声音。
“你这又是何苦……”
“我不知道你病得那么严重……大夫说,你伤到心脏了,差一点就没命了。”
“颜溪,我……”
颜溪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的手抓住西门筑日渐消瘦的手:“别赶我走好不好?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让我照顾你。”
女孩子的眼睛黑盈盈的,里面蕴含着毫不掩饰的真诚与关怀,显得那么的温暖与真切,就像有什么小小的手,在西门筑的心口一下一下地挠动着,有暖意层层叠叠地浮上心头,再没有比在异乡见到自己心爱的人更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了,其实,他也很想,她待在他身边啊。
西门筑不顾自己的伤口把颜溪搂进了怀里,仍然是那样的姿势,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好像汲取着什么温暖一样,颜溪也舒心地躺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也感到很安心,只不过,他瘦了好多,他本来就不胖,现在更加瘦弱了,尤其是下巴,尖尖的,越来越磕人了。这边疆的日子很不好受吧,不过如果她待在他身边的话,日子应该没有那么地难捱吧。
可是下一刻西门筑却推开了颜溪:“回去吧。”
颜溪特别不高兴地撇嘴:“怎么这样?”
“回去吧。”西门筑面容有些疲惫,却很坚决地对颜溪说道,眼神更是透着不容反驳的坚持。
“如果我不呢?”颜溪才不在乎他的坚持,她从来就不是多认真听话的人,要她丢下重伤在身,稍不注意就可能撒手而去的西门筑,她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