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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儿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她以为她不会再醒来。
她觉得自己的这个梦就是一次坐着时光穿梭机的旅程,因为,她竟然梦到了儿时,儿时的江城。
那还是她没有读书的年纪吧?不然她怎么会拿着半个苹果从奶奶家的老屋里跑出来?不然她怎么会和成群结队的小朋友们乐此不疲地捉着迷藏?不然她怎么会穿着楔裙和伙伴们一起玩泥沙?
而正当那个调皮的小男孩李亮将一把沙子扔到她头发上的时候,孩子王乔天霖从对面的马路牙子向他们跑了过来,手里拿着刚刚从树上捉到的蝉。
所有的小朋友都被那只蝉给吸引了,他们围着乔天霖,争先恐后地想要去触摸。乔天霖却挥开孩子们的小手,他把那只蝉放进了一个透明的塑料袋,然后在袋子的最上端扎了两个小孔。
不知怎的,她就被簇拥着的酗伴们挤到了乔天霖的跟前,乔天霖一低头便看到了她满头的细沙。他扫了一眼围在他身边的孩子们,问道:“是谁做的?”
小朋友们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他们的孩子王,只见乔天霖指了指她的头顶:“是谁把沙子洒到她头发上的?”
玩沙子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在自顾自地玩耍着,哪里会去留意是谁洒的沙子?而肇事者李亮更加不会把自己的“恶行”给说出来。所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作声。
孩子王瞅了瞅这帮小屁孩,然后看着她问道:“是谁洒的沙子?”
她挠了挠自己头发,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李亮,又看了看乔天霖。静默之中,那只被困在塑料袋里的蝉开始不停歇地叫着,它的鸣叫声无助而哀伤。
她的注意力被那只悲鸣的蝉给吸引了,她没有去回答到底是谁洒了她一头的沙子,而是扬起稚气的脸庞,向孩子王恳求:“天霖哥哥,我们把这只蝉放了吧?你听,它叫得好可怜。”
一群孩子听到她的恳求纷纷不悦,七嘴八舌地表示不同意。好不容易把天上飞的捉了下来当作“宠物”来玩耍,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放掉?可是他们知道,像这种事情,他们再怎么争吵也无济于事,因为最后决定权永远属于他们的孩子王。所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乔天霖。
乔天霖蹙着眉心,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然后对着李亮问道:“你想放了它,还是留着它?”
李亮连声应道:“我想留着它。”
乔天霖点点头:“好!”
他的话音未落,便在众多酗伴们的惊呼声中,解开了手中的塑料袋,放飞了那只蝉。
看着天空中越飞越高的蝉,穿着楔裙的她笑了,笑弯了她黑溜溜的大眼睛。瞧着她天真烂漫的笑靥,孩子王也扯开了他嘴角的弧度。
她想,原来,一个人笑的样子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因为,到了现在,乔天霖也还是保持着这样一种笑的方式。她觉得,他的笑,总是那么的吝啬,吝啬到只是上扬着嘴角,而不是开怀地大笑。
你看,他又是扬起嘴角迷人的弧度对着她笑了。他对着她微笑着,他的笑让她心动不已。可这又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如此的熟悉?
她环顾着四周,原来,这是深城;原来,这里是“摘星苑”。
你瞧,门口鞋柜上的手工竹篮还在那里呢!她记得,那个手工竹篮是她在立天百货的四楼买的,她买下那个竹篮是想着用来搁放钥匙和一些零散东西的。
她记得那天,在立天百货看到那些竹篮的时候,她就爱不释手了。因为竹篮是纯手工编织的,底衬粘缝着棉质的小碎花布,篮子的四周用白色和浅绿混搭的缎带花蕾点缀着,煞是好看。
白色和浅绿是她最爱的搭配,所以她一下子就买了三个竹篮。一个就放在这鞋柜上,稍大一点的放在电视柜的左边装零食,还有一个最大的则放在浴室里摆放浴巾。
那个时候,她以为,这么细微末枝的小玩意儿入不了乔天霖的眼,却未料他竟是留意到了,而且还说了句:“这篮子还不错。”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
她笑了,在梦中笑弯了眼眉,她正笑嘻嘻地拉着乔天霖去宁远路的那间精品店。她很喜欢去逛那间精品店,因为在那里,她总能发现让她惊喜的小玩意儿。
她知道,他是不愿意进那间精品店的;她知道,他会觉得精品店里卖的都是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儿,他一个七尺男人进了去总有些不伦不类。虽然她都知道,可她偏要捉弄般地拖了他进去。
她以为他会站在一旁等她,可没想到,当他一看到摆放在左手货架上的那对亲嘴小瓷人时便环起了手臂,饶有兴趣地说道:“唔,这个女娃娃像你。”
她听到了,就凑过去仔细地瞧,却怎么看怎么不像。于是,她问道:“哪里像了?”
他扬起了嘴角,又揽紧了她的腰,然后才俯下身来在她的耳边低语:“屁股很翘,而且,有肉。”
她面上一热,随后忿忿地想要挣脱他的手臂:“那个男娃更像你。”
他“哦?”了一声却不搭话,她便接着说道:“他和你一样,也有点近视,高矮胖瘦都分不清。”
他“呵”地笑出声来,惹得年轻的女售货员和几个顾客频频地望过来。本来,像他这样一个帅气冷傲的男人出现在精品店里已经是备受瞩目了,忽然地他又这么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只让人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这个淡漠的男人笑得这么开怀。可他才不去管旁人的目光,只是抬手拿过那对瓷娃娃去买单:“既然这么像,那就买回去。”
最后,那对亲嘴的小瓷人被他们捧回了“摘星苑”,在灯火通明的夜晚泛着暖暖的瓷白的光。
可就在那对小瓷人安静甜蜜的时候,盛芳兰那对被妒忌愤恨烧红的眼睛挡住了所有的画面!她的喝斥声瞬间响起:“你是第三者!”
而后,何晓曼那张漂亮妖娆的脸也出现了!她踩着九寸的高跟鞋,几步就走到了电视机柜的右手边,拎起那对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亲嘴小瓷人,“啪”地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小瓷人摔碎的声响刺痛着她的心!地上满是摔碎的瓷片,眼前却是乔天霖哀伤落寞的模样!他眼睛里的深沉让她怎么看也看不清,他俊朗的轮廓也模糊到再也没有办法去辨认!可她却听到他在说,他在焦灼无奈而悲伤地恳求:“丫头,别离开我!”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碾压过般钝重地疼痛!她想,她是哭了么?不然,她怎么感觉到脸上一片湿漉漉的冰凉?
可是,泪还没干,凉意仍在,她又闻到了花香。她使劲地呼吸,是她喜爱的花香呢!原来,是“摘星苑”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的白色栀子花,那新鲜的花瓣娇嫩欲滴,散发着幽然的香气。
她看了看四周,除了厨房里忙碌的乔天霖的背影,什么人也没有。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穿上拖鞋,把电视机柜上那对还在欢欢喜喜亲着嘴的小瓷人摆正位置。然后,她抬脚走向厨房,走向那个颀长伟岸的身影。
那个男人好像很专注地在摆弄着什么,并没有留意她的到来。于是,她轻轻地靠着厨房的墙壁,安然地看着男人的侧面。她发现这个男人瘦了,清瘦让他面部的轮廓更加突出,硬朗的眉峰更加坚毅,高挺的鼻梁更加立体。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瘦了,她只觉得心疼。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你在做菜么?”
男人转过身来,他的嘴角噙着笑意:“我在等你。”
她的心在发颤:“我不是一直都在这里么?”
他的神情有些黯然:“不是,你离开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疑惑:“那我离开了多久?”
他回答得很详尽:“两年零十二天,一万七千八百零八个小时。”
她的眼里开始有水雾氤氲:“为什么我会离开这么久?我有告诉过你,我会离开这么长时间么?”
他摇摇头:“你没有告诉过我你几时回来。”
她的心脏缩成一团:“那你还等什么?如果我不回来呢?”
他的剑眉上扬:“没有如果,你肯定会回来的。因为,你最喜欢的小玩意儿都在这里。而我,也在这里,你不舍得丢下我们不管。”
揪心的疼痛撞击着五脏六腑,她的眼睛里流下泪来,再也没有办法去抑制。他一步跨到了她的跟前,他用他那温暖而宽厚的掌心托起她小巧的下巴,他用他的拇指指腹轻轻抹拭着她掉落的泪滴。
她的泪愈加地多了起来。他不明所以,急忙将她揽进怀里。他清冽的男性气息满满地笼罩着她,她的眼泪濡湿了他的前襟。
时间仿佛停驻,四周一片静寂。所有的事物就如同说好了似的,安谧而宁静。终于,她止住了眼泪,他将她的下颌轻轻托起。他温柔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太过深情,那深情浓到就要化不开。
她觉得自己恐怕是迷失在他深情的目光中了,不然怎么会睁不开迷蒙的双眼,不然怎么会一觉不醒?
如果可以,她想,如果可以,她还真的不愿意再醒来。因为,她不舍得。
她不舍得他漂亮的黑眼睛;她不舍得他唇边迷人的笑意;她不舍得他略带粗粝的拇指摩挲她手心的触感;她更加不舍得他霸道却极尽缠绵的亲吻。。。。。。
难以割舍,是那样的难以割舍!因为,她是这样地想着他,她是这样地念着他,她是这样地爱着他。
所以,她不愿意醒来,她怕她一醒来他就消失了去,让她再也没有办法去触及!
。。。。。。
距离深城几百公里外的地方有座小城叫作淮城,淮城上有个小镇叫作花镇,花镇上又有一个小乡村,那个乡村烟霞环绕遍野山林。而在那山峦叠嶂之中屹立着一间寺庙,寺庙终年香火不断钟声绵延。
就在那间不知名的寺庙里,有个男人曾经虔诚叩拜:我不舍得她走,到底要怎么做她才会回来?
佛祖俯视着芸芸众生,合掌含笑:不舍哪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