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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张超一直在做一个甜梦,因为每当在梦中,她能看见生父养父,生父母养母。于张超来说,醒来才是恶梦。
而最可怕的恶梦,便是在孤儿院的那段日子,而这个梦魇,一直缠着张超,无时无刻令她痛苦和恐惧。
张超父母死后,她被送到孤儿院,她一直以为父母终有一天会来接她,梦醒了,才知道自己在现实之中已经父母双亡。看着跟自己一样的孩子,张超一直在消化这件事,接受这件事,足足半年之久,她才开始接受了父母已经离开这件事。那时的张超不姓张,她姓超名贤。
修女经常跟超贤说:“只要超贤能表现乖巧懂事,自然会有贵人来收养。有了新家庭,超贤自然会幸福快乐。因此超贤要努力做一个用功学习的好孩子…”
超贤从前是个开朗的孩子,最喜欢跟妈妈撒娇…“妈妈,超贤很累,不想练琴了。”妈妈总是摸摸她的头,接着便开始为她演奏,妈妈的琴音如暖暖流水洗涤心中杂念,婉若久旱之地遇上甘露。
妈妈很美,实在美得难以言喻。超贤看着妈妈的脸,听着柔软舒心的琴音,便得着鼓励。超贤想成为像妈妈一样当个演奏家,想跟她一样美丽。
爸爸的专业是大提琴,爸爸总是笑,总是把手轻松放到妈妈的肩上,经常跟妈妈合奏。两人的背影和合奏时的情境现在只能成为超贤的回忆…
超贤知道被收养好像是她惟一的出路,乖巧的她向修女点头说好…五岁的她样子甜美,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头发微曲,很讨喜。
修女们无不疼爱超贤,新衣裙,好吃的零食,总会多分她一点。令超贤感觉这个世界还是暖的,尽管已经没有了父母。
圣诞晚会将近,修女们知道超贤懂弹琴,于是邀请她在晚会上为善长们演奏一曲,那是一个被受养的好机会,是个特别的优待。
孤儿院是个两极的地方,在那里出来的孩子有两种。尝尽苦涩后懂怜会悯,积极生存永不放弃的大好人,剩下的便是饱历沧桑后怨天尤人,无恶不作泯灭良心的大恶人。
恶人成魔之前何尝不想做小天使?修女是万万想不到对超贤的小偏爱,竟然成了超贤的催命符。数个早已被修女遗忘了的院童,在圣诞晚会结束后,想知道善长到底会收养谁?
他们都有使劲唱歌,努力表现自己。
“我们想收养刚才弹钢琴的女孩…”
“是呀!小天使一样可爱!”
“真的很可怜,年轻这样小便没了父母…”
善长们争着想收养超贤,却没人过问已经快十岁的孩子们。知道自己无望被收养,全都感到怒火中烧,迁怒于超贤。
超贤样子可爱,个性乖巧,还有一双巧手,弹琴时婉若仙童。他们早已看不惯超贤,凭什么她能万千宠爱在一身?凭什么?大家同是孤儿…
半夜,他们把贤超的口封紧,拉到杂物房。带头的那个男孩拿着砖头用力打向超贤的小手,超贤十只手指立即血肉模糊,十指骨头也碎了。
痛晕了的超贤,就这样被丢到杂物房内,魔童们锁上门笑笑,顿觉浑身舒爽。天不公义,他们来自取公义。天不怜悯,他们也不用怜悯身边的人。所谓适者生存,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一直到早上,超贤才被发现,送到医院治疗,而被受养一事也因此而无疾而终。在医院一住便是一年,进行过三次大手术,漫长的愈合过程,再做物理治疗,所有回忆都是痛苦的。
原本超贤以为弹钢琴会成为她的骄傲,会2成为怀念妈妈的一种美好放式。从那时起却变成为她一个抹不掉的疮疤,再次回到孤儿院之时,物是人非。
三年前。
“何以指骨早已痊愈,手筋和肌肉也没有问题,还会痛成这样?”陈日琛看着张超手骨的X-ray片,实在难以理解,亲眼看着小超痛晕,他的心也痛得要裂开了。而指骨…竟然没事?
医生冷冷地对陈日琛说:“是创伤性神经痛!那是身体的创伤记忆,是一种精神性问题。以现阶段来说,只能用止痛药舒缓。”陈日琛听得目定口呆,创伤性神经痛…什么鬼!
陈日琛努力地想把这事说得合理一些…“但是她这些年一直平安没事,何以现在突然会这样?”
“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这事对病人的打击或许有点大,因此才会诱发起创伤神经痛。”医生垂下头写病历,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陈日琛如梦初醒地说:“父亲…最近离世了!”孩子失去至亲的创伤必定很大,而且,张超还是经历第二次。这样伤上加伤,张超能撑过去已经万幸,可是现在却…
“那就对了…病人需要时间接受,或许过一些日子便能慢慢好起来。家人多陪伴是良药,必要时才吃药吧。”医生没说何时才能痊愈,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他只开了止痛药,便让陈日琛离开。
医生只能帮到这里,不能给予病人和家属过多的期望。陈日琛看着躺在急症室床上的张超说:“以后该怎么办?可怜的小超…”
昨晚的事情,张超已经忘了一半。张开眼只觉疲累,但万幸,痛苦…好像撑过了。陈日琛来过了吗?眼看四周已经收拾干净,被张超踹到一角的衣服也不见了,看来是真的来过了。只有陈日琛才会为张超做这事,张超就只有他了。
想起还有工作,张超勉强自己坐了起来,腰痛得想断掉。看见桌子上有卫生绵,隔离有一大瓶红糖水,还有她最爱吃的生菜三文治,她心中一甜,知道陈日琛心中尽管生气,还是不会不理她。只是她信期要来了吗?怪不得小腹痛得想炸开…
卫生绵上贴了字条,一看便知道是陈日琛的字迹,他写的字刚劲有力,勾角间仍留着圆滑…“今天好好睡,中午我便回来。你要是敢走到工场修车,许诺言会把你绑回床上!”
“琛哥什么时候这样霸气!”张超笑笑躺回床上,她今天实在不行,全身没有气力,是因为药力的缘故吗?昨天到底吃了多少?她记不清了。
张超一直睡到有人摸她额头,她才回复意识…“琛哥…水。”那人温柔地扶起张超,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拿了红糖水给她喝。
张超昨晚开始并没有吃过东西,红糖水下去顿觉身心滋润,她喝了半瓶…“是你呀!要独自把工作都做完必定很吃力,抱歉…”她向许诺言致歉,因为没有恩惠是必然的,更加没有帮助是白白的,尽管是陈日琛,也一样。
许诺言没敢抱紧张超,就轻轻扶着她的胳膊…虽然跟陈日琛身高差不多,但他们身上的味道却有很大差异。陈日琛的气息如幽谷清泉一般淡而沉,许诺言则像初萌芽的嫩草遇着晨光,清新而温暖。因此尽管他们都不说话,张超眼看不见,同样能轻易分辨出谁是谁!
“小超,你别看轻我。尽管今天起你不再修车,我一个人也能完成两个人的工作。我能照顾你,只要你相信我…”许诺言看见虚弱的张超,情不自禁把心中那句都说出来。
张超靠在许诺言的身上,再次闭上了双眼,很多时候,她直直地不想醒来。太累了,没有气力撑起腰,能有一个可以靠着的人,张超不想动。“弟弟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了。姐姐死而无憾了!”她伸手摸摸许诺言的脸,想开他玩笑…许诺言却十分担忧地握紧张超的手。她的手竟然这样冷,双手的疤痕竟然这样深。受伤的时候该有多痛?他轻抚张超每一根手指,从头到尾,轻轻的,生怕再用力一点,手指便碎掉。许诺言想为张超带来安慰,想为她抹去苦脑,可以的话,想代替她来痛。
许诺言把张超轻轻移动,温柔地环抱着她的头,她的长发如毛毡一样披到他身上去。许诺言挨近张超的脸,担忧地看着她说:“怎么了?那里不舒服?那里痛?现在到医院看看好吗?”她闭上了眼,一动不动,像个渴睡的孩子。一夜之间,张超竟然消瘦了不少,许诺言心头一疼。
张超笑笑,突然张开眼晴看着许诺言,用力掐他的脸颊,痛得他呀呀大叫,但他仍然不肯放开抱紧张超的手。张超见许诺言真的很忧心,便指指桌上的卫生绵…“傻孩子!”
单纯的许诺言看到卫生棉立即脸红耳热,一时语塞,缓缓把张超放回床上躺好…清清喉咙说:“那…小超多休息,我…我先去工作了!”他快快离开,轻轻关上门,在门外才记起了什么…又叩门说:“小超,先吃点东西才睡吧!你要是没吃,琛哥回来会骂我。”
张超说:“真是个贴心的孩子呀!”她实在是饿了,撑起身子来吃,吃饱还得洗去身上的汗息,还得上厕所,这样才能好好活下去呀…
摸摸脖子上的项链,不见了…张超大惊,她记得昨晚还在,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她什么时间脱了下来?想不起来了。她头晕眼花,四处找也找不到,十分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