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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黑漆抹乌,墙上的钟表“哒哒”作响。
距这里不远一定有一条小溪,溪水湍急,激流涌进撞击石块的水花声,逃不过他的耳朵。
屋外肯定是个开满春花的地方,阵阵花香融入空气,芬芳沁心,被他的鼻子清晰捕捉。
细细聆听,有两个人正朝着屋子走来。一个步伐沉重,行进速度稍缓。另一个步履轻盈,行路匆匆。他闭目躺在硬床上,距两个人步态的节奏判断,来人一胖一瘦,且一个年纪尚轻,另一个应该已经迈向中年。
一百米以外有一户人家,他用心听着,当两个人走到离自己差不多一百米的地方,忽有一阵狂躁的犬吠。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两个正在朝自己靠近的人又是何许人也?
当意识逐渐回复的宋元睁开眼时,他的夜眼终于在黑暗中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这里无疑是一间小屋,小屋内的布置也极其简陋,除了自己正躺的这张木板床外,屋内就只剩下一张桌,四张椅,一打纸杯和一个坐在电炉上的水壶。
宋元扫视一圈,在寻觅一户人家应该有的衣柜,可是他没有找到。又看了看小屋的墙壁,墙壁墙皮开叉,未刷。再看了看屋内的地面,地上黄土垫砖块,未铺。桌上直对的灯,也是最普通的钨丝灯。凭此宋元得出结论:这里非住所,定是某个人后者某个集体的临时落脚点。
果真如此,这些落脚于此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将他带到这里,又到底想要对他做些什么?
宋元的心中顿时生出许多疑问,疑问重重之间,他也忽然想起当时趁着自己没有防备,将他打晕的人,好像就是他一直视作生死朋友的无名。
无名为什么要偷袭自己?难道他和这些人是一伙的?无名的身份似乎越来越神秘了。想到这儿,宋元的手心不禁渗出了汗珠。
宋元不敢再往下想,再想他真的就无法判断了无名真实的身份究竟是敌是友。若是友,他相信无名今日所做的一切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他不怪他,会无条件原谅他。可若是敌,枪剑决,届时必有一个人要在另一个人面前倒下,这是宋元最不愿看到的结果,也是徐志飞最怕得到的结果。
因为他真的不敢保证,枪剑果真走到决生死的那一天,面对无名,他的剑是否能够依然在刺出之时无情无念。即使那一天,他的剑依旧无情五年,剑无情,可是人呢?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他真的不敢保证,这一剑刺出之后,他依旧能够做到像以前的宋元样,永不言悔!
只是现在还不是该想太多的时候,转眼间,两个未知的脚步已经停在了门外。
宋元第一时间右手探向腰间去摸那柄象征着他生命的银剑。惊愕!腰间居然是空荡荡的,那象征着他生命比他生命更重要的银剑,居然不翼而飞。
剑呢?
真是莫大的讽刺,这柄自拥有就从未离身的银剑,今天却被自己给弄丢了。
剑一定是被送我来这里的人拿走了!宋元一定要找回他的剑,他料定来的这两个人一定知道剑的下落。于是思绪至此,宋元顺势躺下,合双目,佯装意识尚未回复时的模样,等待静观其变。
等待,正是一个优秀剑客必备的修养!
“头儿,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去见他?”
“不错,我已经决定了!”
“头儿,我总觉的会有危险,要不让我陪你一起进去吧!”
“哈哈哈…”传入了一阵中年男子的大笑声:“小王,记住我说的话,行事小心谨慎是件好事,但是过分的畏畏缩缩,有时却会白白的让很多大好机会流失。”
一个青年的声音清脆响亮:“头儿,我记住了,那么,我在门外等您,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就喊我好了。”
“呵呵呵……”又是一阵中年男人的笑声,笑声未落,门就开了,中年男子就款款的走进了小屋内。
转身闭门开灯的一瞬间,宋元偷眼观瞧走进们的中年男子,只见这位中年男子个头不高,体态略略发福,身着一套崭新的灰色西服,皮鞋擦得倍儿亮。中年男子背对宋元,虽然看不到他的五官相貌,但凭借中年男子举止间自然流露出的一股之气,宋元已断定来的这位中年男子一定大有来头。
这位中年男子好像……
“嘎登”一声,灯亮了。“嘎吱”一声,门紧闭。中年男子回过身时,宋元原本睁开的双眼无声无息的闭上。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一番静躺在床上的宋元,笑了笑,然后大步走到灯下桌前,拉出一张椅子坐下,掏出烟,点燃了一颗。
烟雾四散,钟表的时针斜指刻度三,中年男子忽然开口说了一句:“酗子,如果已经醒了的话,可以过来说话!”
酗子指的是宋元,然宋元动也未动,犹若未闻。
中年男子瞧见,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并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文字的复印纸大声念了起来。
“姓名:宋元,出生于1999年12月31日,父亲徐雄,电力机械长高级工程师。母亲贺英,家住如昔市长明区电力机械厂家属区24号楼1层3号,公民小学就读于如昔市育才小学。毕业于2012年。中学就读于如昔市电大附中,毕业于2015年。高中就读如昔市高级中学,但在高一下半学期因不幸遭雷击,导致重度昏迷而被迫休学半年。2017年康复重读高一。此前无犯罪记录,在校期间无记过处分……”
他念的已然就是徐志飞的个人资料。
宋元错愕,他很想起身问明:“你怎么会有我的资料?”可是他最终忍住了没有这样做,他知道现在他还不能起身,现在起身还不是起身的时候。
中年男子在读资料的时候就在一直静静观察着宋元,可稿子念完了,宋元依然无动于衷,然他却一点也不觉的失望,反而点了点头,赞许道:“好\好!酗子的确定力十足,只是……”
说到只是,中年男子丢掉了手中的香烟,满面挂起了微笑:“只是,你连你的剑也不想要了吗?”
剑!
剑是宋元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宋元绝不会弃剑不顾,这句话正中宋元软肋,听到剑,一向沉着的他,终于还是未能忍住,‘蹭’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每个人都有软肋,宋元的软肋就是剑,就是太重情义!
这仿佛是中年男子意料之中的事,他并未显的大惊小怪:“酗子,你始终还是醒了!”
宋元走下床,瞪着他:“你知道我醒着?”
这次是宋元第一次怒上颜面,这一次他的心中真的有一股难以熄灭的怒火。
谁知中年男子轻描淡写道:“我是猜的!”
“猜的?”宋元开始朝着中年男子走去。
中年男子笑道:“没错,我是猜的,可没想到你真的醒着!”
“猜的真好!”宋元恨恨道。
此时他恨不得去撞墙,他没想到曾在异界揭穿过无数惊天阴谋的他,今天居然会被中年男子这并不算高明的把戏当猴给耍了。
也许是因为他太在乎剑,太冲动了。也许是因为姜还是老的辣,他还是太嫩了。又或许是因为异界的大谎言在现实世界中根本就不值一提,又或许现实的世界根本就是一个由谎言编制而成的世界。
谎言太多,只有一点一点被揭穿,一定会被揭穿!
宋元走到了中年男子面前,却没有停下,而是大步走过了他,掠过了他,第一次,宋元的脚步走的如此匆忙。
中年男子眼睁睁的看着宋元从自己身边走过,不闻,不问,不阻,他相信宋元一定不会走出这间小屋,他一定会回到自己面前,他把握十足。
果然,宋元并没有走出去,中年男子猜对了,他走过中年男子来到了电炉前,抱起水壶痛饮起来,原来他只是想要去饮水。
不错!宋元正想要借着这满壶的冷水,尽快浇熄自己心中在蔓延的怒火,他要使自己完全冷静下来。
因为他知道,只有百分之百冷静的自己,才能变回曾经那个在异界纵横八方的宋元。
因为他知道,面对眼前的种种迷离骗局,也只有那个宋元才能够真正做到应对自如。
水,一寸一寸自徐志飞口中流入胃蕾,每一寸冷水下腹,徐志飞的心都可以随着流水静下一分,似饮烈酒,一壶冷水转眼间就被他一气饮干,当他把空壶重置回电炉上之时,他的面若冷霜,望不出半点涟漪激起。
是他!是他!这才是他!这一刻,徐志飞终于变回真正的他,那座有能力将天地一同冻结的——冰山。
中年男子背对着宋元,却已不禁感觉到了背门一股寒气袭来,就连门外隔着墙的青年也被这慑人心魄的寒气侵袭,不觉的浑身一阵激灵。
中年男子掏出一根香烟点燃,烟气出口,寒意更重。烟气散去,更近,徐志飞早无声无息的挺立在中年男子的面前。
“请坐!”
宋元当即拉椅而坐。
中男子冲宋元和善一笑,自烟盒中掏出一根香烟递到宋元面前:“来一根?”
中年男子并非一个习惯于给别人发烟的人,照他自己的话说,若非是他看的起的人,根本就没有抽他烟的资格。
宋元瞅了一眼中年男子递来的香烟,接过烟,看也不看,直接甩手丢在了地上。
见状,中年男子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满面歉意的急忙熄灭了自己手中的香烟:“实在抱歉,我不知道你不碰烟。请见谅,都是手下人调查的疏忽,我保证下一次一定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这番话仿佛像是讽刺,是对被人蒙在鼓里愚弄的宋元天大的嘲笑!
宋元冷冷一笑,木然不语,笑时一双堪比繁星的亮眼直勾勾盯死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这一生不知曾被多少个人用同样的眼神盯死过,他早就习以为常,见惯不怪。
“酗子,你是否有话要问我?”
一直冷漠的宋元,此时终于不再沉默:“我的……剑呢?”
中年男子笑而不答:“你就这一个问题?”
宋元道:“为什么……找上我?”
中年男子脸上依旧含笑:“除此之外,还有问题么?”
宋元道:“你们是……什么人?”
中年男子重复相同的问题:“还有么?”
宋元闭上了口,这表示没有了。
可中年男子仿佛觉得这些问题还不够,于是反问道:“你不想知道是谁把你带到这里来的么?”
宋元断然答道:“我……不想知道!”
或许这一句不想知道背后真正的答案,是他不愿得到就是自己的朋友出卖了自己的那一份心痛。
中年男子闻言暗暗的点头:“很好!非常好!”
“好”字落,他脸上的笑顷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以往那种无比的庄重:“现在,我正式开始回答你心中的疑问!”
宋元目不转睛,他在听着,很仔细的听着。
中年男子敲了一下桌子:“第一个问题,你的剑呢?”
答案:“你的剑已经被送你来的那个人带走了!”
带宋元来的那个人岂非正是无名?
宋元的心忽然很痛,绞痛!
中年男子敲了第二下桌:“第二个问题,我们是什么人?”
答案:“我们是一群对你过去的行动了如指掌,而眼下是唯一可以救赎你未来命运的人,至于详细的身份,现在你还没必要知道!”
对我过去的行动了如指掌,唯一可以救赎我未来命运的人!
宋元突然发觉自己原来从一开始就跳入了一个别人精心策划的圈套。
中年男子第三次敲桌:“第三个问题,我们为什么找上你?”
答案:“因为你是迄今为止最适合我们斩龙的武器,也是最后可能助我们成功屠龙的宝剑!”
屠龙,屠的无疑就是东江市第一大天龙门,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宋元到了现在才终于明白所有阴谋真正的爆发点。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逼他战天龙,其实他也早有过这样的怀疑,这样的猜测,只是得到今天终于证实。
宋元恍然淡笑,笑中充满了自我嘲讽之意。
门外守着的白衣青年闻得笑声,不见其人,但也听得出笑声中暗藏的消极。
中年男子出神的望着宋元,已说不出话。
停下笑,宋元道:“夺我的剑……也是为了逼我再战?”
中年男子道:“不错,真正的目的正是如此!”
宋元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一定要战天龙?”
中年男子用手一顶金丝眼镜,然后一字一句道:“我们和你一样,与天龙帮有不共戴天之仇!”
又是仇恨,但此仇恨是否与彼仇恨是一样的性质呢?
宋元不想问,也没必要知道,现在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我有没有选择的余地?”
中年男子道:“当然!”
宋元缓缓站起身,挪开椅子:“我选择走!”
中年男子优雅的摊开一只手:“悉随尊便!”
宋元道:“很好!谢谢你曾给的支票!”
中年男子笑了笑:“不用谢我,要谢你该谢谢天龙门,那笔钱本就是他们的,只是从我们手中过了一道程序交给了你而已!”
这里说的支票,正是那次徐志飞囊中羞涩之,银行雪中送炭的一百万。而辗转回头,那笔钱最初的来源也正是苏悦因为出卖宋元,得到天龙帮打赏的那一百万。
一切都仿佛是在不断的画着一个又一个的圆圈,如同太极,始终是在以彼之道还置彼身。
宋元一步步离开这充满着是非的地方,朝着门外走去,双手抓住门把,在开门前的最后一刻,宋元回头问了最后一句话:“他呢?”
中年男子意会宋元所指,说了三个字:“东江市!”
宋元不再说话,不再留,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白衣青年,睁睁的看着宋元远去,没有命令,他不得上前阻拦。
“头儿,我们就这样放他走?”
“放心吧,她一定不会走,就算真的走了,也一定很快就会回来!”
“您为什么如此确定?”
“因为这里有他的剑,有他的朋友,还有他欠下的债。剑在人在!为了朋友他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更何况他并不是那种欠债不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