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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嘉央秋措来说,马副镖头、胡管事以及那些流云镖局的镖师们是无辜的,这些人也本不该死,可他们现在却死了…
僵硬的尸体浸泡在冰冷的河水里,鲜血将河水染成了红色。
乌云下,这该是怎样的一副凄凉的场景?
站在这红色的冰河旁的人,此刻又该是怎样的一副心情呢?
若是再听到这悲怆而哀怨的洞箫声呢?
嘉央秋措又一次不自觉地握紧了刀,他的心情已和这洞箫声一样——悲怆而哀怨。
洞箫的声音似乎在自己的身后,他循着那洞箫声追了过去。
他本就走得很慢,此刻在这洞箫声的伴随下,他的脚步也愈发沉重了…
他似乎在问自己,为何要拔刀?为何要杀了这些无辜的人?
是因为那柄突如其来的飞刀?还是因为自己已经在杀戮中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侩子手?
他忽然开始愤怒,愤怒那些逼他拔刀的人。只要有这些人的,他的刀就永远都无法放下。
忽然,那萧声变得若断若续,渐渐地竟细得像是游丝一般,而此刻那萧声反而变得无处不在,早已经没有了方向,似乎根本就没有洞箫声音,又仿佛到处都是。
嘉央秋措只得停住,他一停下,那洞箫声竟也戛然而止!
嘉央秋措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玩偶一般,到处被人用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鼻子走,而这种感觉自从他到了川西便开始有。
这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自己,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侩子手,他几乎摒弃了自己一直以来所信仰的东西,他第一次感到一种无形的恐惧,他害怕自己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
冷汗浸透了他的脊背,他又握紧了刀!
……
风;雪。
嘉央秋措走在风雪中。
他要去哪儿?梁小飞又在哪儿?
乌云遮蔽了苍穹,无星无月。
所幸在这一片漆黑之中,还有一盏孤灯在摇曳。
嘉央秋措便朝着那孤灯走去。
每一个在风雪中迷了路的浪子都希望能喝上一碗烈酒来暖暖身子,而那亮着灯的地方恰恰正是一个酒馆。
酒馆不大,却已足够。
这样的一个夜晚,酒馆里只有嘉央秋措一个人,不过只要有酒,就已足够。
嘉央秋措喝了一碗酒,烈酒!
烈酒灼心!
嘉央秋措长长吐出一口气,又再为自己倒酒,他一边倒酒一边想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想着那些死在自己刀下的人,想着那些离开自己的人。
这些事当然不会让人感到愈快,人若是不愉快,当然想要多喝上几碗酒的。
嘉央秋措接连喝了十几碗酒,竟似有些醉了。
他的脸变得火辣辣的,心也是火辣辣的。
火辣辣的疼!
一个人喝酒,只会越喝越觉得寂寞,越喝越觉得孤独。
他终于不再感到孤独,因为他又一次端起酒碗时,小店里已多了七八个人!
七八个头戴红色绒帽,身披红色锦袍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手中都带着刀,鬼头刀!
而后那七八个人兀自散开,在中间让出一条路来。
不久,一个身高八尺的汉子便从那让出的路里走了进来,这汉子也披着红色的锦袍,只是颜色比那七八个人更艳了一些。
那汉子的头上光秃秃的,连一根头发都看不见,却并没有戴那红色的绒帽,他的手里也提着一把刀,一把更大更红的鬼头刀!
嘉央秋措只是淡淡地看了那汉子一眼便又低头去喝酒。
那秃头汉子一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眉毛突然抽搐了几下,而后狠狠地咬着牙,径直朝着嘉央秋措走了过来。
嘉央秋措却连看都没有再看这秃头汉子一眼,他依旧在低头喝酒,看上去竟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这样一群人。
但是,当那秃头汉子走近桌角时嘉央秋措已感受到了杀气,这股杀气中带着强烈的怨毒!
这不禁让嘉央秋措想起了今日在山坡上流云镖局马副镖头等人那怨毒的眼神!
他知道,他的刀不久又会拔出。
他何时才能放下他的刀?
那秃头汉子一只脚踩在嘉央秋措对面的凳子上,将鬼头刀狠狠地插在桌子上,恶狠狠地道:“喝够了吗!?”
嘉央秋措眼皮都没有抬,又喝了一碗酒才淡淡道:“没有。”
秃头汉子冷冷道:“那你接着喝,人死之前总要喝足了送行酒的。”
嘉央秋措继续喝。
窗外的风呼呼地响,让人心烦意乱。
那秃头汉子终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突然用刀按住了嘉央秋措的酒碗,喝道:“够啦!敢在老子面前装傻充愣!你可知道老子是谁么!?”
嘉央秋措淡淡道:“你是谁并不重要!”
秃头汉子怔了怔,道:“怎么讲?”
嘉央秋措道:“死人本就没什么区别,何必非要区分死人是谁呢?”
在他的眼里,这秃头汉子已是死人!
秃头汉子怒道:“格老子滴!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子就是公孙霸,公孙鬼是我老汉儿(爹)!”
嘉央秋措却依旧淡淡道:“公孙鬼也已是死人!”
公孙霸几乎跳了起来,暴怒道:“看来你是真不知死,看老子今天活剐了你,为老汉儿报仇!”
话音未落,公孙霸已猛地抽出钉在桌上的鬼头刀,高高举起,准备临空劈下!
刀光一闪,鲜血已将烈酒染红。
刀是嘉央秋措的刀,血却是公孙霸的血!
公孙霸已仰面栽倒。
与此同时,公孙霸身后那七八个汉子也提着鬼头刀一齐朝着嘉央秋措招呼了过去。
嘉央秋措只有拔刀,他只能拔刀!
所以,刀光又是一闪!
桌上的酒水也越来越浑浊,甚至那已不是酒,而是一碗血!
酒精味混着刺鼻的血腥味,无论是谁闻了都要忍不住呕吐的。
嘉央秋措的胃开始剧烈地收缩,他开始呕吐。
刚刚喝进去的酒又被他吐了出来,吐的酒越多,他也就越清醒,他越清醒,当然也就越痛苦!
他又一次被逼着拔刀,那些他不愿想起的事也在自己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一切的事情都只会让他越来越痛苦!
他何时才能放下他的刀?
他终于忍住呕吐,趴在桌角上,喘着粗气…
他的心悲怆而沉痛,他的人憔悴而萧索…
那洞箫声岂非也是悲怆而萧索的?
洞箫又一次响起,似乎在窗外,又仿佛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