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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从里面拉开,秋水将莫大夫送出来。
江康儒见了赶忙上前询问,话还未说出口,只见得莫大夫朝着他叹口气,遗憾地摇了摇头。
一股气血直往上冲,江康儒眼前一花,就要倒下,一只手强撑着梁柱子,身后的仆役也赶紧搀扶住他。
江康儒这才稳住,大跨两步,走到跪着的两人面前,左右手猛地各扇了一耳光。
“我饶不了你们两个贱人!”
两人嘴角俱被打出了血,发髻散乱。
清脆的一声响,柳姨娘的白玉簪子打掉在地上,碎了。
柳姨娘盯着簪子,真真感到悲凉。
这簪子是江康儒早年为了表示对她的宠爱,亲自去江南请人打造的。她时时戴着,就是想告诉别人:她虽然不是正室,可这宠爱确是独一份的!如今,什么都碎了,这么些年的自欺欺人,这么些年的平妻美梦,都和这簪子一起,碎了。
柳姨娘哭起来,这是她自己这些年第一次真正的哭。
从前她只有争宠陷害旁人是流过眼泪,而今,竟也尝到别人尝过的滋味了。真的,好苦啊!
春姨娘惊了一下,瞥见柳姨娘那失魂落魄的模样,顾不得脸上疼痛,心里暗暗发笑,幸灾乐祸起来。
江夫人赶来时就见着这般场景。
江康儒瞅见她,发火道:“你是怎么做一家主母的,出了这么大的事,现在才赶来!”
“妾身忙着铺子里的是,一收到消息就赶来了。”
江夫人行了个礼,径直走过去询问莫大夫,“大夫,不知芸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如何了?”
江康儒也转了个身,侧耳听着。
“回禀夫人,芸姨娘本就身子虚弱,今日被冲撞到,又流血过多,腹中胎儿实在保不住。且姨娘受了惊吓,精气神已然不济,只能小心养护,以后怕是子嗣艰难了。”
江康儒听后愈发气愤,瞪了一眼柳姨娘和春姨娘。
“其他事宜,夫人便一并看着办吧。”拂袖而去,不愿再理会。
江夫人睨了眼跪着的两人,吩咐道,“柳姨娘冲撞芸姨娘,致其流产,便罚你去祠堂也跪上三日,再闭门思过一个月,算是给那未出世的哥儿祈福。至于春姨娘,也去闭门思过一个月吧,你们可有异议?”
“妾知晓了。”
柳姨娘死攥着帕子,春姨娘却放轻松了许多。
“既然晓得了,现在就去了。”说罢,江夫人也不管身后人,从容走了。
芸姨娘好似被人遗忘了,事情却已经终结了。
“母亲,芸姨娘会死吗?”江凝韵伏在宋月膝上,问着。
“会,又不会。”宋月温柔慈爱地抚了抚摸江凝韵的头顶。
“她死在了江府,才能在外面活得更好。”
林芸该死的,可她还是心软了。
她也曾体味过青梅竹马的情意,后来迫于无奈,听了哥哥的安排被嫁进江家。还未有几年的郎情妾意便成了旧人。
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世上还少那新人笑,旧人哭么。
记得她还陷在子嗣艰难的痛苦里,就听到了柳如兰怀孕的好消息。
呵,还真是一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人心易变!她去找他,远远地听见他喊着月儿。她听见时有多开心,她看见他抱着柳如月时就有多恶心!
她深爱的夫君,视如一切的夫君莫不是忘了她的名字!叫一个贱婢月儿,他把她置于何地!
若非老夫人怕他落个妻妾不分的名号,死死压着,恐怕便要称柳如月为月姨娘了!
这些年,她断了曾经的念想,一心把持家业。
江康儒虽承袭了个侯爵位,既不在朝为官,又不耻为商经营,只在外四处巴结权贵,想求得一官半职,些许好处。银钱开销都离不开她。
两人也算就这样凑合着过下去了。
深院梧桐,静锁清秋。
不过没关系,寂寞也罢,至少谁都越不到她头上去。
自母亲前些日子同她细细讲述芸姨娘的事后,江凝韵倒有了些感悟。
首先,兵者,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与其等柳姨娘计划好一切让自己陷入困境,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打他个措手不及,柳姨娘若不能立时想出法子自救,这锅,她就是再不想背,也只能认命了。且众目睽睽之下,又怎么撇得干净呢。
其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柳姨娘妄想用孩子陷害母亲,不如让她自己也尝尝这滋味。期盼已久的儿子没了,父亲会因此厌恶母亲,当然也会怪责柳姨娘。如今看来,她在父亲心中也没有多少的地位。
第三,敲山震虎。柳姨娘多年恩宠不到,又与母亲不和,让母亲下了不少面子。如今一招制敌,旁的姨娘在想反对母亲,有了这前车之鉴,也要再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了。
再则,合适的时机,完善保密的计划缺一不可。既要抢在柳姨娘前头安排好,免得落了下风,又要给父亲充足的时间和孩子相处,产生感情,不止是对儿子的期盼,更要有对这个孩子本身的情感。这样,等他亲眼见到孩子被人谋害后,才会愈加气愤。
此外,在宅院中自处,需尽可能拥有自己的准确及时的消息来源,方能抢占先机。
不过,若是她,倒不一定会放过芸姨娘那些人。
秘密,再多一个人知道,就不是秘密了。不确定的人,要么全部拿捏在手心,要么碾碎。
但江凝韵倒是明白母亲的做法,许是被父亲伤了心,压抑在宅子里,见着那般不改初心的情谊意活心软了吧。
只是她,前世姻缘不过阴谋,如今只剩下灰暗的回忆。她虽是少女芳华,本该期待情爱的年纪,却已不敢信了。
如非心愿未了,她怕是已然去青灯古佛,了却余生。但又不愿自己因一朝被蛇咬,便十年怕井绳,实在矛盾着。
她不会放过当初把她弄进那间厢房的人。至于楚钰,前世不是痴迷江欣雅,求而不得吗,今生倒要成全他!
只是既然江欣雅前世找了你这个唾绒,今生那是怎么也不能少的。
她倒要看看,若是你心爱的雅儿背着你勾三搭四,你可会如当初那般为她打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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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姨娘禁足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
她算是明白了,往日里的什么情投意合,恩爱相守,全都是一时随心直言,不必当真。
可她却天真的信了。呵,还真是蠢。
宋月怕是早就看明白了,这些年安稳的守着内宅庶务。可笑她还以为是宋月放弃了,不想再自不量力。
这些年,她一个劲的争宠,得罪不少人。此次吃了大亏,又没了脸面,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嘲讽称快。
就算解禁了,威严已失大半,亦难似从前那般与老爷恩爱有加,毫无芥蒂。毕竟,她原先走的是温文尔雅,与世无争的路子。
此事一出,贤惠得体的印象全毁了。
可她不能认输!当初她不过一个“贱婢”,既然选择了爬上江老爷的床,选择了和夫人对垒打擂台,她就没有退路了。何况,还有雅儿,她的雅儿也长大了!她没有得力的兄长,没有助力,她什么都没有,只能委屈雅儿生下来就是庶女。
过几年雅儿就该出嫁了。她得罪夫人不少,万一雅儿被夫人随意指给了什么人,这一辈子就毁了。
她只是个姨娘,做不了主。除非重得恩宠,在江老爷面前进言求情,才好为女儿寻个如意郎君。
这般想着,柳姨娘又鼓足了气,渐渐恢复了气血。
一针一线,江欣雅凝神细致地绣着手绢,心里空落落的,迷茫无措。在她眼中,姨娘很强大,就连嫡母也要让她三分,比别家的姨娘厉害多了。
可这么厉害的姨娘现在却被关在那小小的院子里!
纵然姨娘平素不喜外出,可不愿与不能的差别可不是一点儿。
一不留神,手指被刺破了。江欣雅挤出一滴血珠,吮吸伤处。她愈发烦恼,索性停了刺绣活儿。
她想起那日她撞见芸姨娘后,曾告诉姨娘,劝她调查一番,及早出手。姨娘却不听她的,结果被夫人捡了漏子。
昨日,她托人去前院询问,那边说莫才已辞掉差事,回老家了,可具体方向又弄得不清不楚,而芸姨娘也稀里糊涂的“虚弱”而死。这种小把戏能骗过几个人,那两人恐怕已是私奔了。
可惜她身处后宅,年纪又弱,手下没有半个能干的人,无力回天。
江欣雅对姨娘是很有感情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同时厌恶着姨娘。
如果她不是姨娘所生,
如果柳姨娘当初有本事让江老爷抬她做平妻,
甚至如果,她没有生在这么个落魄家族里。。。。。。
她不需要讨好嫡母嫡姐还有祖母父亲,
不需要在那些高门小姐面前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在她们看来,庶出就像是奴仆一般,
她不需要小心翼翼,深怕得罪任何一个人,
她不需要成日里的装作柔弱无依的小家子模样!
她真想看别人唯唯诺诺,刻意讨好她的情形,
想让那些看不起她的都对她摇尾乞怜,
想站在江凝韵面前告诉她,她江欣雅不比她江凝韵差,更不需要她故作施舍的同情可怜!
江欣雅也不知道她自己是什么时候恨上了江凝韵。
是在下人们强调嫡庶尊卑而江凝韵说,要待自己如嫡女般,一视同仁,可却无意识地显出两人的区别时,
是在听到父亲脱口而出的,不过是个庶女时,
还是在一次宴会上被人刻意说是江凝韵的侍婢时?
江夫人虽与姨娘不睦,但给她的待遇倒也窍庶女身份;江凝萱性子高傲,对她不冷不热,常常视若无人;可江凝韵呢,嘴上说着疼爱庶妹,不在乎身份,却总在不觉中展示着她这嫡女比庶女高贵多少,她不顾身份,善待庶妹多有情意!而自己,身份低贱,还得嫡姐如此厚爱,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可笑,真是可笑啊!
若有一日,她定要告诉所有人,江凝韵算什么,嫡庶又是什么,她要让所有人,都不敢再瞧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