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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兰花一身狼狈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去问谁,因为她的介入,讲台上的老师停止了讲课,拿着教尺狠狠拍打着讲台。
“陈兰花同学,请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不要影响其他同学,不然你就出去!”
已然尴尬不已的陈兰花被公开点名,脸上火辣辣的,低着头快步回了自己的座位,全身湿漉漉的,还有血迹。
她坐在角落,周围传来几声幸灾乐祸的偷笑。陈兰花呆呆的盯着没有翻开过的课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表情才是对的。
她知道班上的同学瞧不起她,嫌弃她土气。很多种理由吧,总之就是不喜欢。她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用壳把自己装起来,不让别人看到自己,而她也看不到别人了。
这天也不知道怎么结束的,反正等她能进宿舍时候已经是中午放学,脑袋昏昏沉沉,身上发冷,她知道自己是发烧了。
陈兰花缩在最角落的床铺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迷迷糊糊的睡着,过了不知道多久,她隐约听到一些嘈杂声,应该是午休时间结束,宿舍的人要起来上课了。
有人走到她床边的时候停了一会,但是又走开了。
陈兰花很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很沉重,怎么也掀不开,而且她觉得好冷,好冷,好冷……
血液好像都被冻住了,冷得她发抖。
她脑袋发昏的又睡过去,中途被惊醒和冷醒了好几次,但意识都很迷糊,整个人都很难受。
没有力气,睁眼了也起不来。
她口渴,想喝水,扶着床架从床上下来,拖着沉重疲惫的身体,抖了寝室里所有的水壶都没有一滴水。
但她太难受了,拿了漱口用的水杯到外面的水龙头接了一杯水管水,仰头灌进嘴里。然后接着回去睡,她去不去上课,老师和同学都不会关心。
也没有钱去看医生,索性就这样吧。
这种自暴自弃的无力行为,从她出生有了自己的思想之后,就一直伴随着,人穷命贱,她已经足够认清自己。
陈兰花坐在床边,头挨着床架,透过寝室那扇铁栏窗户,看着外面已经开始枯黄的野草,生命的消逝感让她有了一丝感同身受。
铺天盖地的黑色朝她的心涌来,浸染了她世界里的所剩无几的彩色。
这场高烧烧了三天才逐渐褪去,陈兰花就跟一条无生命的死鱼,在床上躺了三天,无人问津。
渴了就自己爬起来喝凉水,饿了就拖着沉重发冷的身体去食堂,买最后的剩菜剩饭,食堂阿姨看她可怜,有时候还会多给她一勺肉。
她就这么熬过了三天。
天气越来越冷,周围的同学早早穿上了外套,只有她,依旧是老旧的衬衣,孤零零的一个人。
直到周末她回了家,这一切才结束。
破破烂烂的老房子,昏暗的灯泡,在同样孤零零的山坡中点亮着。陈兰花从下车的公路路口一路走回来,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到家。
陈老头惯例坐在回廊的鸡窝旁边,指桑骂槐,拿根棍子往那些鸡身上打,不让它们多吃盆里的谷糠。
“吃吃吃!你干活吗就成天到晚吃!都饱了还吃!撑死了今晚我就杀鸡!”
天已经暗了,但是王月桂不在家,只有陈兰荷在天井的水缸旁边洗菜,看见陈兰花也没说什么,低下头继续洗菜。
陈兰花拎着一个塑料袋穿过回廊的时候,被陈老头瞪了一眼,如果不是她闪得快,那个老头的棍子就招呼到她身上了。
放下东西,她走进黑灯瞎火的厨房,掀开锅盖开始洗锅,这些活都是她做惯的,不会说不能做或者不会做。
“回来了。”
王月桂挑着喂猪用的大水桶进来,后面跟了陈文松,他年纪虽然小,但是也能帮忙提半桶泔水跟着去喂猪了。
“嗯。”
陈兰花把洗锅的脏水倒到水沟里,她家用的那种大铁锅,用了很多年了,上面全是一小块一小块黑黑的碎屑,不洗干净做不了菜。
“倒到那边去干嘛!倒在桶里明天用来喂猪,抽水不费电啊,尽浪费水。”
王月桂看到之后就开始数落起陈兰花,不富裕的家庭浪费一滴水一粒米都是要被说的。王月桂这样做法也没有错,但陈兰花最烦的就是听到这些,总能让她一下子心底冒火。
因为她觉得,自己的生活被冠上穷苦的标签,完全都是陈生和王月桂赐予的。没有像别人那样的经济条件,为什么还要生她下来,生一堆孩子让这些无辜的生命跟着他们一起吃苦。陈兰花有时候都在想,做父母的有问过自己孩子,她们愿不愿意来这个世界?
总之她是不愿意的,甚至是非常怨恨。
但她又不愿意如此草率的结束自己的生命,陈兰花总是在幻想,自己有朝一日可以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远离这些人,过轻松自在的生活。
点着昏暗泛黄的灯泡,一家人缩坐在门厅的角落,吃着简单粗糙的饭菜,陈年旧米煮出来的硬邦邦甚至是有一股霉味的米饭,配着几乎没有油水的青菜,不是农忙的时候,桌上是没有一丁点肉食的。
这就是陈兰花从小到大的生活,艰苦无奈,却无力挣脱。
陈老头敲着自己的破碗,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着,“死了死了死了,连肉都没有,拿着我的钱不知道干什么,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别住我的地方,一群败家精!”
陈家的饭桌上每天都会上演这样的戏码,陈老头就像以前那种跳大神的老妖神棍,面目狰狞,特别让人恶心。
已经被这样的生活压迫到心理变态的陈兰花,每次都想把手中的碗扣到这种人头上,她在心底冷笑,陈老头说她家没本事,呵,别的两家倒是有本事,怎么也不见回来接他出去享福?在这里跟她们横有什么用。
“不想吃就别吃,没人逼你,想要吃肉找你的两个好儿子给你买。”情急之下,陈兰花把心中的话脱口而出,带着一丝快意。
陈老头这种人不管他说什么,只当没听见就好,要是有谁敢跟他抬杠,他会当场跳起来,表情就跟十八层地狱来的厉鬼一样恐怖吓人。
“我不吃难道要全给你们这群白眼狼吃啊!你是什么东西轮得着你说话!没有家教的白眼狼东西!”
陈兰花早就看不惯陈老头这种趾高气扬的做派了,加上她现在年纪小,忍耐性差,立马就跟陈老头吵起来,“我再不是东西也比你强,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以为自己多大本事!没有我们你早就饿死了,指望谁给你养老送终,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亲人,亲人,亲人……
这就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书上说家就是每个人避风雨的港湾,可是她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呢,她反倒觉得,亲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家就是魔窟。
陈兰花没有失忆,所以对她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那时候陈老头还没有现在这样老,身体还算硬朗,她的祖奶奶也还没去世,母子两个加起来一百七十多岁的人经常趁着王月桂不在家,就拿棍子打她们,多疼啊……
可当她们告诉父母,爷爷和祖奶奶打她们的时候,王月桂除了在背地里诅咒几声,也不会多说什么,陈生就更不会说了,就是一个劲的在背地里埋怨。陈兰花对这个家都麻木了,根本谁都指望不上,除了靠自己,她不知道还能靠着谁。
她站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力量,才能装着胆子跟陈老头斗争下去。
在这个家里面,陈老头从来没有被挑战过权威,不管是陈生他们兄妹几个,还是孙辈,都没人敢这么正面的跟陈老头叫板。
陈兰花还嘴的举动把陈老头的怒吼引向了更旺盛的高度,他把松木做的饭桌拍得震天响,桌上的菜碟和饭碗以及筷子都颠起来了,他面目狰狞,眼睛瞪得很大,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他骂陈兰花,
“你爸妈是怎么教育你的,敢这么跟长辈说话,我看你书也不用读了,趁早去死,也好过给我陈家丢人!”
“最应该去死的是你!”陈兰花口不择言怒吼,她真的受够这个家了,从小到大,真的受过了。
陈老头被气得发昏,上来就要打陈兰花,被王月桂拦住了,那一巴掌平白就替陈兰花挨下了,她气得吼陈兰花,“孝子家家怎么说话呢X自己房间去!”
陈兰花又气又急,在原地跺了跺脚,就转身跑出去了,边跑边嘶哑着声音哭,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父母要忍受这些,为什么啊!
这次争吵的后果就是,陈老头更加变本加厉,并且选择在陈吉和陈清回来的时候告状,说王月桂不给他吃饭,陈兰花姐弟几个还骂他。
陈吉性格是比较内向的人,他对陈老头并没有太深的感情,或许是因为小时候也经常挨打、不让吃饭、不让他继续念书的原因,陈兰花听王月桂说过,大叔陈吉也挺恨陈老头。
小叔陈清就不一样了,陈老头常说的白眼狼这个字眼,陈兰花觉得放在陈清身上最合适,明明当年是靠着她父母的积蓄才上的大学,现在有出息了就把这份恩情忘得一干二净,反倒觉得是陈老头养育了他,全是陈老头的功劳。
所以,通常遇到这种情况,陈吉不会说王月桂的不是,但陈清会说,并且是端着一副圣人的姿态说:
“阿公老了,你们就要多让着他点,他毕竟是老人,要尊重,平时多给他买些肉啊鱼的,他牙口不好,你们就把菜和肉切碎了蒸软了再给他吃,不能你们怎么吃他就跟着怎么吃,他是老人,你们要多体谅,我和陈吉在外面工作忙,不能时常回来照顾阿公,你们就更加要尽心才是,现在这样像什么话?大嫂,不是我说你,孩子都让你教成什么样了,还有阿兰你,在学校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叔叔也没说你,在家怎么能这样对阿公?你爸妈不识字没文化,你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怎么连尊重老人的道理都不懂?阿公对你们几个那么好,现在老了你们嫌弃他,不愿意赡养,这怎么行。”
老屋是那种黑瓦青砖房,不过因为当初建房子的时候钱不够,就只有一半是青砖,另外一半还是红泥砖,就连房间的地都是打实的泥土地,根本就没有铺水泥。以前一大家子就住在这个老屋里面,现在陈吉陈清工作好了,搬到镇上住了,陈生也另外建了一层楼房,所以现在老房子就只有陈老头一个人住,不过大家吃饭还是在老房子。
陈清坐在堂屋,理所应当的教训着陈兰花她们几个,陈兰荷和陈文松年纪小,不敢出声,一直低着头,王月桂在天井下面忙着剁猪草,听见了也当没听见,陈兰花眼神空洞的盯着角落的蜘蛛网看。
这些话她从小听到大了,只要发生争吵,错的永远是她们,陈清只会怪她们,赡养?呵,怎么不见他把陈老头接出去赡养呢,就过年过节回来给一两百块钱,顶什么用。
陈清还要继续说,陈吉可能看不下去了,拦下话头,“行了,大嫂一个人在家也不容易,操持着一家子,还要下地,你别光顾着说。”
陈兰金那件事,让陈吉对大嫂一家心有愧疚,因为当初是他执意劝说大哥大嫂把陈兰金送到省城读中专,就是想着将来能分配一个体面一点的工作,不至于去打工,谁知道陈兰金这么没出息,闹出这种幺蛾子。
如果他当初不劝着让陈兰金去省城,或许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现在人也找不回来,也联系不上,大哥还在外面务工,回不来,大嫂也忙着家里的地,看样子对陈兰金是失望透顶了。
陈吉看不惯陈清一回来就各种数落大嫂,他记着大嫂当年对他的恩情,所以大嫂家有事他能帮则帮,几个侄子侄女他希望将来能有出息,或许能替大哥大嫂分担一些,就不用这么辛苦到底种地了。他是这么想的,但家里媳妇也看不上大嫂这一家,暗地里警告他不许拉帮大哥大嫂。
“我做叔叔的替大哥大嫂管教侄子侄女也是应该的,怎么就不能说了,你看她们做的都叫什么事,还有阿金,像话吗?”陈清不服气。
陈吉懒得和他争执,两兄弟一个是闷嘴的葫芦轻易不动气,一个是有理没理都爱说两句,加上陈清这几年做了教导主任,领导架子大得很,动不动就跟人上纲上线。
通常这个时候,陈兰花她们几个绝对是要被教训的,不管她们心里如何委屈,如何怨怼,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因为她们的爸妈不会站出来维护她们,不会帮她们说两句话,即使错不在她们,也该去承受那份不属于她们的委屈。
陈兰花心里很愤怒,忍不住呛声,“你那么孝顺就把他接出去养,我们家穷,养不好也养不起。”
这句话憋在她心底很多年了,今天终于冲破了一切说了出来,她觉得浑身都轻松了,甚至在看到陈清瞬息万变的脸色,陈兰花也无所畏惧。
陈清的脸色变得铁青,原本在天井剁猪草的王月桂瞪了陈兰花一眼,先一步出声教训陈兰花,“怎么跟你小叔说话的,孝子懂什么就乱说!”
陈兰花冷笑,站起来一脚踢开凳子,“对,我是孝,我不懂,就你们懂!所以你和爸活该被这些人指手画脚,活该为这些人当牛做马,到头来还不落好,被他们指着鼻子骂,连屁都不敢放,我根本不屑懂你们这些所谓的道理!”
她真的受够这种不公平待遇了,凭什么啊!从小到大她就要忍受这些,受了委屈只能自己消化,连抱怨都不能,父母也不帮自己,就知道缩起来,默不作声。
这种愚蠢的家庭氛围她真的受够了!
“啊!”陈兰花捂住耳朵,不可控制的尖叫出来,发泄自己内心的不瞒,对上王月桂不可置信的眼神,她嘴边的冷笑越来越明显,“我不想听你再说那些忍着让着的话了!行不行!我们做错什么了要忍受这些,你和爸又做错什么了要被这种人指责,他们觉得我们照顾不好阿公,那他们就接出去伺候啊,还不是光靠嘴说,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
王月桂完全就傻了,她无法想象这些话是从自己女儿嘴里说出来的,怎么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阿兰!你癫了!”王月桂呵斥,从天井上来把陈兰花扯到一边,骂她,“大人的事情孝子少插嘴!出去!”
陈兰花甩开王月桂的手,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转身跑走了,这个家她真的一刻也不想待了,太烦了!
陈吉的脸色也不好,他虽然记着大哥大嫂的恩情,但眼下被一个小辈这么教训,他心情也阴郁,只不过没出声。
陈清就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指着陈兰花的背影,跟王月桂大声抱怨,“大嫂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就这种态度对长辈,阿公在家里不受气才怪,你和大哥也容得了她胡作非为,现在都成什么样了,我看她也不把我们这些做叔叔的放在眼里!”
这么多年以来,陈清在这个本家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陈生和王月桂都不敢当面顶嘴,有时候王月桂想辩解两句,都要被陈生呵斥,现在陈清被陈兰花当面指责,他心里肯定不舒服。
王月桂只能硬着头皮辩白两句,“孝子不懂事……”
“她还是孝吗!”陈清继续喊,“已经是读初二的人了,被你们惯成什么样子!在学校闹出的丑闻到现在还没消,现在又是这种态度,你和大哥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陈兰荷和陈文松害怕的缩缩肩膀,姐弟两个慢吞吞的挪着出了堂屋,一出大门就飞跑着不见了踪影。
他们还小,大人的争吵跟他们没关系。
从老屋跑出来的陈兰花躲到山林里的坟堆里,坐在松毛上,双手抱住膝盖,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她萌生了不念书也要从这个家逃离的危险念头。
陈吉和陈清这次没吃晚饭就走了,但陈清走的时候让王月桂给抓了三只大公鸡,其他七七八八的土产也拿了不少,都是捡好的拿,也不给钱,王月桂不说什么。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几乎每次回来,陈清都会搔刮家里的东西拿走,特别是过年那阵,他需要这种土家养的大公鸡送人,但市场外面价格贵,他舍不得买,就特意让王月桂给留下十来只给他,有时候他会按一斤十块算钱,有时候干脆就不给,王月桂为这件事跟陈生抱怨过很多次,陈生也不管,王月桂自己也不好张嘴问陈清要钱。
陈吉回来的时候给买了二斤五花肉,晚上吃完饭之后,回到新房子上面,王月桂就开始一个劲的数落陈兰花:
“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跟大人顶嘴,你叔叔他们也是为了你们好,说你们两句都不行了?你这个脾气也不知道随谁……他们肯定都不愿意养你阿公,那我们再不养你让外面的人怎么说你爸?你改改你这急脾气……”
陈兰花不想听,回自己房间砰的把门关上了。
王月桂就在外面骂:“你跟谁发火,跟谁发火!要是这样说了你叔叔他们就把你阿公接出去养,我和你爸早就说了,他们就是不愿意养,我们说了又有什么用!你这么不管不顾的跟长辈顶嘴,坏了情分你知道吗!让你爸以后怎么跟你叔叔他们说,怎么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了没有用,你们压根就明确说过吧……陈兰花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她很累,根本不想再听王月桂指责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