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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府囚室。
夜幕降临,阴暗的囚室灯火昏黄,沉寂一片,囚牢里的犯人们哭也哭了,骂也骂了,可是终归已经改变不了自己的处境。认清了自己处境,亦或是折腾累了的犯人们渐渐冷静下来,大多三两成群蜷缩在角落里,依偎取暖,应付着这深秋的寒凉,亦或,是心底的寒冷。
只听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却是晴远来寻这里的牢头。
英气的少年目光凛凛,疾步如风,走到了牢头跟前。
“大人何事?”早知道这少年是八皇子身边侍卫,牢头自然不敢怠慢,慌忙站起身来,恭敬问道。
“殿下提审董成。”晴远面无表情。
“是。”牢头躬身应道,转头便命下属去提人。
两个差役很快便将董成押了过来,晴远看了一眼面色灰败的董成,转头对牢头道:“有劳了。”
“大人客气了。”牢头慌忙应道。
“跟我走吧。”少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
“恭送大人。”牢头俯身作揖。
晴远头也不回,带着两个差役并董成渐行渐远,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州府审讯室。
灯火通明,伯贤、萧祁手持案卷,双眉紧锁,老僧手里拿一本大楚律法,正与鉴初讲解。
“殿下。”晴远待身后的差役押着董成进来,转头合上了门。
“跪下!”还未等伯贤说活,两个差役一人一脚,董成的膝盖一屈,便跪倒在地。
老僧听到响动,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个差役一眼,旋即又低下了头,佯装未闻。
董成跪在地上,目光低垂,容颜苍老,神色颓唐,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前几日还是风光无限的二品巡抚。
“董成,”伯贤目光凌厉,叫出他的名字,“你可知罪?”
董成闻言,抬起眼睛,看了看伯贤,“殿下人证、物证俱在,我又何必再做挣扎呢?”
“你只说知罪还是不知罪?”
董成抬起眼睛看了看伯贤,“知罪。”
“你可知你身负何罪?”
“勾连外邦,祸害百姓。”
“你身为二品大员,可知其后果如何?”
“依大楚律,勾连外邦,当诛三族,祸害百姓,当诛三族。”
“你不怕吗?”
“怕?”董成笑笑,“也许怕过吧。”
“可有人指使于你?”
董成的身子晃了晃,“死了。”
“死了?”伯贤往前坐了坐,面露探寻之色。
“你们不是已经把尤阿诺杀了吗?”
“是他指使你的?”伯贤冷笑,“指使你的人会这样光明正大地抛头露面吗?”
董成笑了笑,抬头看着八皇子,“殿下果然聪明。”
“还不说实话!”伯贤怒目而视。
“尤阿诺当然不是指使我的人,他只是个工具而已。”董成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殿下如此聪明,想必也已经知道尤阿诺是西夏的侍卫首领吧?既然如此,殿下如何猜不到幕后之人是谁呢?”
“我问你话,不是你问我!”伯贤盯着他。
“自然是西夏王室,至于是谁,我就不清楚了。”
“哦?那说说西夏王室都指使你做了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僧开口了。
董成却只是低着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
“为何不答?”伯贤问。
“殿下问话小人自是要答,可是这和尚,他算哪门子东西,小人为何要答?”
“你……”伯贤面有愠色,却终于只是吁了口气,“好,那我问你,西夏王室都指使你做了什么?”
“炼制兵器,掏空锦州。”
“哼,此计当时深谋远虑。”老僧盈盈而笑,仿佛并不曾被董成羞辱过,“西夏一边让你炼制兵器,以备战时所用;一边又让你以炼铁废水入锦州,以危害锦州百姓士兵之身体;又借大楚开放之国策,引打量西夏人入锦州定居。数年后,锦州无能战之将,无能耕之民,西夏人便一举而攻,占领锦州,再借锦州地临皇城之便,与东部西夏军队里应外合,直扑皇城,一举灭我大楚。”
董成低着头,并不做声,只是明灯下,他的身子,分明剧烈地抽动了一下。
伯贤见董成反应,心中更是笃定了几分,言语间多了几分痛惋。
“董成,你如今已是二品大员,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为何要听西夏的指使,叛我大楚?”
董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起头来,“既然你们这都能猜到,想来我说不说,你们迟早能查出来,也罢,我说。”
“我幼时家境贫寒,父母及祖母晨耕夜作,省吃俭用供我读书,只盼我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父母及祖母在田中劳作,我在书院用功读书,唯有每隔半月书院休假之时方能相见。每每此时,母亲便把攒下的鸡蛋拿出来,煮四碗糖吞蛋,一家人围炉夜话,说笑谈天。日子虽是清苦,倒还其乐融融。”董成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泛着柔和的光,仿佛又回到了围炉夜话的少年时光。
“直到那日,”董成的面色一黯,“那日书院休假放学时,我不留神撞了一个富家公子。纵使我连连道歉,那公子不依不饶,竟是要我跪着从他胯下钻过去,才算了结。”
“我自是不肯的,转身要走,谁想他竟命书童上上来强抓着我的胳膊,摁着我下跪。我竭力挣扎,终是挣扎出来,一路跑着回到了家。”
“原以为此事就此了结,不想夜里那富家公子浑身酒气,带人打上门来,只道我打伤了他家书童,非要我家下跪赔钱。”
“我家家徒四壁,那里有什么钱来陪,于是那公子竟是下令抓住我,往死里打。”
“我竭力挣扎,却仍抵不过他们人多势众,被摁在地上,狠狠捶打。父亲看不过眼,扑过来救我。谁想那公子拿起我家的锄头,径直砸了过去。一锄下去,正中父亲太阳穴,父亲当场鲜血直流,一命呜呼。”
“那公子见出了人命,丢下了一锭银子,一溜烟地跑了。”
“只留下一地的鲜血和父亲冰冷的尸体,祖母原就身体不好,见了这场面,当下口吐白沫,晕了过去,次日醒转过来,却是口不能言,脚不能行。”
“我自是咽不下这口气,打听来那公子的名姓,却是闵州大户江家的长子江诚。我一纸诉状递到府衙。谁想府衙早被收买,诉状下去,石沉大海,我再去问时,竟被当成寻衅滋事的刁民,羁押数日。”
“全凭母亲日夜针线刺绣,筹得银两,讨好州官,我才得以被释放。”
“自那后,祖母的身体日渐衰落,终含恨而终。”
“我与母亲葬了祖母,便搬了地方。孤儿寡母,日子更是凄苦。”说到这,董成抬起头,冷冷地觑了一眼伯贤,嘲讽地笑笑,“殿下养尊处优,当然不能体会穷怕了的感受。”
“自此后,我拼命读书,终于在春闱时中了探花,光宗耀祖了!母亲她辛苦了大半辈子,终于可以享享清福了!”董成的眸子里闪过一束光,却很快又黯了下去,“谁想母亲积劳成疾,又因为父亲祖母的死而心有郁结,不过三年,便离我而去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董成的眼里含着泪,神情悲愤,“这一切,都是他,是他江诚害的!”
“好在,”董成欣慰地笑笑,“他并没有取得功名,而我,已是探花。我不必怕他了,我能够报仇了!”
“我韬光养晦,辛苦绸缪,直到我终于成了二品巡抚!闵州,就在我的辖区内。”董成露出报仇的快感,“他江家外头产业不兴,内里又闹着分家,此时的光景早不复从前。我像他从前对我那样,以金钱收买,又以官位要挟,让闵州州官寻了几个错处做文章,给他扣上了大不敬的罪名,要了他三族的性命。”
“行刑那日,我看着他一路哀嚎着,被推上刑场,又看着他人头落地,我心里真是舒坦啊。”江诚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完事后,我又暗中雇佣刺客,分了几年,将所有参与此事的官员、衙役挨个儿杀死,一个不留。我要将这件事情从这世上抹去。”
“报了仇,我便娶了一房妻子,几年后,又有了赫儿。我原想就此安定下来,平平安安度过此生。”
“可我不曾想,我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案子,竟被人找出了破绽。那人给了我两个选择,与他合作,他便替我守住这个秘密,更有丰厚酬劳,二是由他告发,我等着牢狱之灾。”
“我本进士出身。熟读大楚律法,自然知道案发后的后果。轻则贬为平民,流放边疆,后代不得入仕,重则人头落地,性命不保。”
“我苦了这么些年,好日子还没过够,就要回到那被人轻视,受人欺凌的日子中去了吗?更何况,我有了妻子,有了赫儿,难道我要让赫儿过着像我儿时那样的生活吗?”
“不,不,不!我不能!我不甘心!”董成痛苦地闭上眼睛,眼角闪烁着晶莹的光,“我踟蹰再三,答应了他。”
“刚开始,他不过给我一些信,让我某个时辰守在家中,有人自会来取;亦或是等有人把信放在我这儿,他来取。”
“后来,后来……”董成花白的眉毛紧锁,“后来有一天,他到我府中,向我坦明身份——他是西夏王室的人,而他要我传递的信件,乃是他与大楚境内的西夏奸细的通信。”
“我虽恨官弛暗,世风不正,可我从不曾想过要叛国啊!”董成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可惜,已经晚了!我已经步入泥潭,再难上岸。”
“于是我只得继续听命于他,为他办事。再后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董成说完这一切,缓缓睁开眼睛,面色惫怠。
“我原想着光宗耀祖,可如今,却成了董家的耻辱!”董成自嘲地笑笑,“或许,这就是命数吧。”